第一章 水心殇（2 / 2）

龙水心长叹了一声，思绪不觉飘回到十九年前。那个时候，她跟眼前的这个少女一样，向往着皇宫外的生活。

（龙水心的回忆）文德殿。

“你死了这条心吧，朕不会同意让你嫁给暮川王世子的。”龙渊看着自己的女儿，坚定地说道。

“父皇，你不讲理。我不管，这辈子除了江南，我谁都不嫁。我现在就要出宫去找他。”龙水心倔强地看着她的父皇。

“你敢！你如果敢出宫去找他，你信不信朕会让他一辈子都别想再回到皇城，朕要让他永生都呆在塞外。”龙渊冷冷地说道。

“那我就去塞外找他。”龙水心赌气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你”龙渊指着龙水心，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一年，龙渊病重，而龙水心却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她终究还是偷偷溜出了皇宫，走出了红墙深院，去找那个她心中所爱的人——江南。她记得，也许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她站在暮川王府门前，看到他和另一个女子携手走出王府，从她身前走过，视她如透明人。也是在那一天，她由一个高贵的公主瞬间变成了阶下囚。她成了暮川王手中的人质，成了他叛乱时的一张王牌。那一刻，龙水心真正明白了她父皇的用意。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她终究还是伤了父皇的心。

暮川王府，石室内。

“公主，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您会死的。”龙水心的侍女苏雁跪在她的面前哭道。

这是她们被关在石室里的第四天了，这四天里，龙水心滴水未进。自从在王府门前看到那一幕起，自从她被关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龙水心就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她的爱情没有了，她成了一个不孝的罪人，她还有何面目再回去求得那个宠爱她、却又生生被她伤害了的父皇的原谅？

“苏雁，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龙水心转过她那张苍白的脸，强力保持着一丝惨淡的笑容。

“奴婢不知。”苏雁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落魄的公主。

“我真想就这样死在这里，悄无声息。那样，暮川王就威胁不到父皇了。”龙水心的目光移向石室的门上，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推开那扇门走进来，帮她了了这个心愿。

“公主，您不能这么想，皇上他还在等着您回宫呢，他”苏雁忧郁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她的话突然被龙水心的一声冷笑所打断。

“回宫？苏雁，我还回得去吗？”龙水心突然收起惨淡的笑容，把头埋在臂弯里嘤嘤哭泣。她没有说“我们”，只是说她自己回不去了。因为在她的心里，暮川王是不会有机会取胜的，苏雁依旧可以回到宫里，可是她，真的无颜再去面对那些爱她的人了。

苏雁流着眼泪，静静地看着她的主子，心里是说不出的绝望。是啊，她们还能回得去吗？也许，她们连这道石门都出不去了。

“卑职杨洛参见公主千岁。”石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锦衣男子径直朝着龙水心走过去，在她面前屈身单膝跪下。

“杨大哥，是你？”龙水心看到皇兄的近身侍卫突然出现，神色有些激动，不过很快便黯淡了下去。

“公主，太子爷吩咐卑职接您回宫。”杨洛的眼中闪过一丝忧郁，却被龙水心忽略掉了。

“杨大哥，你先回宫吧，告诉皇兄，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办，办完之后就立刻回去。”龙水心强装出一副微笑的样子。

“公主，太子爷吩咐卑职，一定要把您接回宫，如果卑职无能请不会公主，就只有以死谢罪。”杨洛不动声色地说道，仿佛此刻他所谈论的只是与他无关的人的生死。

龙水心心头一震。原来，她的皇兄早已识破了她的心计，所以才会早早地就给杨洛下了这样的死命令。皇兄太了解她了，他料定她不会不顾杨洛的性命而拒绝回宫，甚至于任何人的生死都可以牵绊她偷偷跑掉的决定。虽然不久前，她终于鼓足了勇气不去顾念任何人的感受而偷偷溜出皇宫，可是这很快就成为了她此生做过的最最错误的决定，一个足以令她铭记一生的苦痛抉择，为了这个错误的选择，她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终究还是应该在考虑别人的状态下生活，这就是她的宿命。虽然她曾经想过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最终，她还是在苏雁“与公主同死”的威胁下放弃了。她不想让同样的错误再重复一次，她已经深深伤害了那个她曾经挚爱的亲人。父皇还会原谅她吗？她已注定是一个不孝的女儿了。

龙水心终究还是随着杨洛回宫了。然而从她踏进皇宫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开始担心了。父皇会生气的罢，他会怎么处置这个不顾自己反对而偷偷溜出皇宫的女儿呢？但当她走到文德殿门外时，她反而平静下来了。无论父皇如何处置她，都是她咎由自取，她只能接受，也甘愿接受。

文德殿前。

“皇兄”见到龙绮皓从文德殿里走出来，龙水心不由低下头去。

“呵呵，咱们的长公主回来了哈，你还记得我是你的皇兄，好，真好。”龙绮皓冷冷地盯着这个从小就被父皇和他宠爱的皇妹。

“皇兄，对不起”龙水心流着眼泪，缓缓跪下身去。

“你”龙绮皓突然扬起了右手。龙水心闭上眼睛，却久久没有等到皇兄的巴掌落下来。突然有一双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拥在怀里。龙水心睁开眼睛，看到了皇兄满脸的忧郁与疼惜。

“傻丫头，你知不知道这些天父皇他有多担心你？走，快跟我去见父皇。”龙绮皓拉着龙水心的手，转身欲进入文德殿。然而刚迈了一步，就又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龙水心，见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了？”他好奇地看着龙水心，却看到她脸上再次落下的两行清泪。

“皇兄，我”龙水心面带忧郁。

“走吧，父皇在等着你呢。”龙绮皓急急地拉她进入了文德殿。

“不孝儿臣叩见父皇。”龙水心进入文德殿，看到珠帘后龙榻上躺着的人，不由跪了下去，久久不曾抬头。

“丫头，是你吗？”珠帘后传出龙渊虚弱的声音。

“是儿臣。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忧了。”龙水心不住地磕头，早已是声泪俱下。她曾设想过父皇会生气，也曾希望父皇可以重重地惩罚她，让她心里好过一点，却从来没有想过，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那个虚弱的人竟然是她心中曾经最神武的父皇。

“来，丫头，到父皇身边来，让朕再看看你。”床上的人吃力地向龙水心招了招手。龙水心起身走向珠帘，在龙渊的床榻前跪下身去。

“丫头，你没事就好，这样父皇就可以安心地去见你的母后了。让她等了这么多年，如果朕再不去找她，恐怕她就不记得朕的样子了。”龙渊缓缓地抬起左手为龙水心擦去眼角的泪水。

“父皇，都是儿臣不好，只要您能快点儿好起来，儿臣保证以后什么事都听您的。儿臣可以一辈子不出宫，留在这里陪您，好不好？”龙水心拼命摇着头，眼泪止都止不住。

“丫头，父皇没有怪你，只是不想让你一辈子都过得不幸福。父皇怎么可以让你一辈子都留在宫里呢？你应该嫁人，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可是从今以后，父皇保护不了你了，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父皇”跪在床榻前的龙水心早已是泪流满面。

“丫头，去吧，回去歇歇吧，朕也累了，想睡一会儿。”龙渊的声音显得有些飘渺。

“父皇”

“去吧。”龙渊无力地摆摆手，转过头去。

龙水心郁郁地回到了绮华宫，她在担心龙渊的身体。自从她进入文德殿看到躺在床榻上的父皇的那一刻开始，她心里生起一丝从未有过的不安，那是一种即将要失去什么、而她却无力阻止的感觉。这一夜，她难以入眠，然而即便她再不敢入眠，再害怕失去，最终，她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次日寅时，龙渊殡天，无微国家家户户在一瞬间全都挂上了白色灯笼。

三日后，龙绮皓继位，追谥龙渊为无微国圣文皇帝，归葬邺陵。而那个叫“江南”的男子，真的是一辈子都要留在塞外了，诚如龙渊那天所说的。只不过此时，他已不再是一个衣食无忧的暮川王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