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末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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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厉面无表情地出了圣殿,圣殿外面守卫的弟子躬身施礼他也视如不见。沿着圣殿的台阶拾级而下,走出几步后在圣殿前的空地上举目四望。四野望去尽是石山连绵,一处石峰上伏龙洞的一挂飞瀑落地后化成一溪清流,如一条玉带般流入林间深处,千百年来滋养出这样一片繁茂的林木,林边鳞次栉比尽是魔教众人所居的房舍,环着圣殿错落而布,众星捧月般守卫着圣殿。

不过数月时间,鬼王宗上下似是已从兽劫过境时铩羽折翼的悲痛中走了出来,每个人脸上都已是毫无悲戚之色。前次鬼王只凭二人之力,谈笑间击溃百多名正道好手,更是令一众弟子个个精神昂扬,振奋不已。经鬼王重整之后,新的魔教,以当日鬼王宗弟子为主,收容了许多其它支派弟子,重新崛起在这西北圣殿里,全教上下一心,日常教务的处理秩序井然,教中弟子安排得进退有据,如漫漫寒冬过后的初春,处处令人感受到一份复苏后的生气。千百年前魔教缘起之处的万里荒原上,一代代作为魔教弟子在内心深底坚守着的、支撑着毕生最根本信念的圣殿里,这几近凋零的古老教派重归故土后,如枯木逢春般重焕发出新的生机。

鬼厉看着周围有条不紊地穿梭忙碌的魔教弟子,似是看到日后必将气吞中原的气势,心头也不知是喜是忧。蓦地,身后又传来饕餮一声凄厉绝望的吼叫,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从身后的圣殿里传来,怀里的小灰吱吱一阵挣扎。鬼厉一声轻轻叹息,也不去回头,心念微动,那股熟悉的凉意化作袖间一道青光腾起,鬼厉飞身落在那道青光上凌空而去,只留下一个削瘦落寞的背影给这方自复兴的千年圣殿。

怀里的小灰没再变成那狰狞的三目厉兽,依旧是只小巧顽皮的小猴子模样,只是被鬼厉抱在怀里却兀自吱吱叫个不休,自鬼厉的肩头探首频频回望那渐去渐远的圣殿,挣扎着要奔回圣殿去寻找饕餮。这一猴一兽相交虽时日不多,饕餮临难时,小灰竟不愿袖手而去,殷殷情切,比人之相交竟是诚挚得多。鬼厉冷着一张脸,一只手紧紧地抱住了小灰,任它挣扎不止也不松分毫。小灰如何也挣不脱鬼厉的手臂,嘶叫一会后,三只猴目怔怔地望望鬼厉,猴爪抓抓后脑,猴眼之中,尽是疑惑,不明白鬼厉如何要舍了饕餮不顾。

不多时,鼻端一缕幽香传来,一道白光倏忽追至身侧,现出小白婷婷的身姿,白衣长发飘舞在云际天风里,妩媚动人的脸上竟也是少见的冰冷,黛眉微蹙,目光深沉,是修行千年后看破红尘轮回的睿智,隐隐又带了几份担忧,如此幽深的目光,教人无法看透眼神深处的心事。小白追上来,也自沉默不语,只静静地在鬼厉身旁并肩而行,自平地里望去,遥遥只见一道白光随着一缕青影在万里荒漠上飞行。

忽尔长空一暗,随即无数道红光瞬间便布满六合八荒,天地间立时变成一片诡异的红色,浮云,苍天,甚至脚下连绵的黄沙竟也失去了原本那充满了质感的厚重原色,被染作一片可怖的暗红。处处红光漶漫弥散,几声沉雷滚过,丝丝闪电一闪即逝,在这血色长空里竟也显得那样单薄虚弱。

鬼厉与小白不约而同地转身,回首处,那座矗立了千百年的巨大圣殿,此刻竟是诡异而骇人地挺立在红光中心,血色红光源源不断地喷薄而出,透过厚重的石壁,恣肆地在天地间荒漠上冲撞,隐隐伴有鸟鸣兽吼之声,吼声桀傲乖戾,似有积蓄了千年怨气如今要一泄为快。天际浮云翻滚,原本洁白的云色此刻变作血红,隐隐约约有阵阵血腥之气若有若无的飘散,飘入鼻端,翻腾起内心深处的阵阵杀戮的欲望。昊昊一轮红日,此刻只是一处奄奄一息的红色圆斑,残留在在遥远的山巅上空。天地之间,风沙大作,天地间一片末日将至的凄凉肃杀。巍巍圣殿,此时竟已似是这天地之间的主宰,仿佛变成了一尊狂傲的神祇,铁须戟发,提刀试问天下有头颅几许。

红色原本是炽烈之色,而此时弥漫在这天地间茫茫的血红,竟令人自骨髓深出透出一股寒意来。

“好杀气。”鬼厉喃喃自语着,与小白对望一眼,两人心间不由都泛起一阵冷意,怀里的小灰此刻竟也是异样的安静,三只猴目深沉地注视着远处红光泛起的圣殿。

千里之外,一处荒弃的草屋里,道玄真人怀里的诛仙断剑,突然无故颤动不休。

看了良久,鬼厉轻轻吐出一口气,似是吐出一腔的惊惧,想在这一片血色的天地间吸一口清气,侧头看看小白说道:“我猜宗主命我务必带回饕餮必有其用,却不曾想会是炼成这样一个骇人的阵法。这十余年来,鬼王困夔牛,擒黄鸟,这许多的心血布置,怕都是为了这个阵法吧,看现在的情形,只怕是阵法已成,如此威势,到不知怎生一个阵法竟有如此之威。”

“当日我上狐岐山时,就已经感觉到一股浓烈煞气,令我心悸不已,内中还困着两道奇异的灵力,”小白一双秀目出神地看着远处的红光圣殿,轻轻继续道:“我曾听我族前辈说过,魔教有几样宝物都是大有来历,其中尤以鬼王宗的一样伏龙鼎其中翘楚,鼎内有神鬼不测的天机,传说是含了一样上古异阵,威力之强,足以毁天灭地,但鬼王宗历代宗主无人参悟透彻,所以也无人曾见识此阵,如今看来,怕是鬼王已经参透鼎内奥秘,将这异阵修炼成了,想必这阵法,是要困住役使无数异兽的灵力方能成功。”

“现在阵法只怕才是初成,天地都为之变色,真不知当年是怎样惊才绝艳的奇人能创出这样的阵法?”

“也只有‘人’,才会挖空心思去想出这样的阵法杀人。”小白语气怱地转作冰冷,似是又想起阖族葬送在焚香谷里的伤心仇恨。

鬼厉一怔,转头定定地看着小白,一时竟想不出什么样的话来应答小白,脑海中这句话却是如春雷动地般轰响不已:“只有‘人’才会挖空心思去想出这样的阵法杀人”,只有“人”才会,青云的诛仙剑阵,怕已是世上一等一的杀人法阵,青云门是天下正派之首,向来主张慈悲谦和,竟也会去花许多心思来创出这样一个诛仙剑阵,正派之首,却有天下第一凶阵,人之为人,真个是善恶难分啊。

鬼厉如遭电殛般呆在半空,心却翻江倒海般地翻腾不已,身外这天地荒漠间,无数道红光不可一世地散射照耀,血腥杀伐之气充塞在天地之间,似是在嘲弄这纷扰混乱的世界,搅乱了鬼厉一向生存的信念,天地轮回、正邪善恶竟在一时间纷至沓来,齐入心头,鬼厉的一颗心里,竟不知如何才好。

十年的征战杀伐,似是并未泯灭鬼厉内心深处的那份良善,但十年前道玄一剑劈下,碧瑶长睡不醒,鬼厉一颗心也就此有了裂痕,被这一剑劈入了魔道,屠戮天下十年。

善恶之间,正邪夹杂,鬼厉堕落此中,十年也未曾看得清楚。

或许原本就是,这世上泾渭清浊易分,刀无罪,罪在执刀的手;屠刀挥起时,有谁能认得清刀下的善恶?

转轮刀下,万物轮回,英雄草莽,谢幕后俱是一般地一抔黄土掩在荒烟蔓草间。

天地怕只如遥远处那座圣殿,兴衰成败都只是一处屋宇,内中成败的玄机,还是在于居于屋里的人。一阵阵寒意重重袭来,鬼厉抱紧了小灰,似是只有如此才能感到些许的温暖。又看了许久,鬼厉收回目光,似是自语又似是向小白道:“而今魔教已得大统,鬼王雄才大略,胸怀天下,修炼这个阵法,自不是为了收伏另外几宗支派,怕是要以之对付天下正道。这阵法的悍戾之气如此强横,却不知有谁能够抵挡?”

小白闻言转身向着鬼厉,妙目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鬼厉道:“莫非你要去为天下正道挡这一阵?”

鬼厉一时语塞,片刻后仰天一阵大笑道:“天下正道,天下正道,正道之事自有自道人管,我是鬼王一宗的副宗主,狐歧山上,才是我去的地方。”

小白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鬼厉,红光之中,她的笑容竟有些迷离,忽尔伸手自鬼厉手中抱过小灰道:“那就去我们该去之处吧。”说罢,纤腰一转,先自遥遥飞远。鬼厉也是青光一盛,随那道白光飞奔而去,飞离这处凄冷萧瑟的天地。

“人生百年,镜花如月,红尘繁华,随即变迁.缠绵虽久远.怎比得眼前金樽”

遥遥听得小白且歌且飞,歌声丝丝缕缕飘荡在天际,如风吹落花拂弦而过,是带着悲伤的弦歌,鬼厉听得竟有些痴了。如泣如诉的歌声里,鬼厉似是回望见这几十年来起伏的波澜,却看不清,繁华落尽,沧海桑田后,要去向何方。

狐岐山。寒冰石室。一切还是如往日一般的宁静,晶莹剔透的白色冰台上,丝丝缕缕的寒雾轻轻升起,飘荡,象一个个迷离的梦境,更象是一段段缥缈随风的生命历程,生出,飘荡,绽放如花,又隐没在无尽的虚空里。碧瑶依旧是那身淡绿的衣服,美丽的一张脸苍白得几近透明,淡淡的笑容,悠长的梦境,冰凉而忧伤的美丽。依旧安静地躺冰台上,双手叠放在胸口,如轻轻捧着一束鲜花,合欢铃在她的手间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所有弟子门人都迁去了西北蛮荒,整座狐岐山内外俱是一片寂静。死一样的寂静里,鬼厉轻轻坐在石台边,看着碧瑶苍白美丽的面容,沉默而忧伤

“我回来了,碧瑶……”

多少年,多少次,多少耳边的低低细语,从未唤醒过这个沉睡的女子,是一个怎样绝美的梦境,才可以令这绝美的女子沉睡十年,不愿醒来。或许就是一场长醉,醉在纠缠千年不愿离弃的深情里。7

鬼厉就这样沉默地坐了七天,不饮不食,七天忧伤落寞,小白再见到他时,消瘦的腮边已尽是密密的胡须,头发随意地垂落,落魄得令人心疼。

小灰几天没有见到他,倒是亲热异常,几下就爬上了鬼厉肩头,吱吱叫个不休。鬼厉憔悴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伸手摸摸猴头道:“你这几天又呆得闷了?”小灰他肩上吱吱叫着拼命点头,猴爪不住地向洞外方向指去,鬼厉轻轻笑道:“你想到外面去玩?”小灰又是不住点头,鬼厉没有作声,抬头看看眼前的小白。

幽暗的洞府里,小白一身白衣,是一抹明亮的温柔,见鬼厉看向自己,轻轻开口道:“你体内噬魂的凶烈邪力,现在是否已可以掌控?”

鬼厉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道:“虽未完全控制,但已然无碍了,许久没再有那种噬人之苦了。”

小白面上露出几分喜色,点头道:“那就好,镇魔洞里的八凶玄火阵我还未及参透,但我见你道行又有精进,似是已有法子控制,噬魂的邪力对你似已不足为患,阵法参不参透也便无意义了,而且去了这个心腹之患,你哪里都可去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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