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娘子(1 / 2)
春三二月,在江南正是莺飞草长,风光如画的季节。
日正当中,在川鄂之处的官道上,一骑骏马,徐徐而行,马上人是一个年方弱冠的白衣书生,玉面朱唇,剑眉入鬓,雄姿英发。马鞍上斜跨着一柄古色斑烂的长剑,后梢是一个书囊,看来他是一个游学的仕子。
一阵清越的歌声,出自书生之口: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一曲吟罢,书生手搭凉棚,四下一阵顾盼,口里喃喃的道:-该舍陆就舟,一瞻三峡风光,可惜归期迫促,只怕双亲倚闾……-说完,又自吟唱起来: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柱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吟声甫落,一个苍劲的声音起自身后:-小檀樾好兴致,是从江南倦游归来吗?-书生充耳不闻,白顾自的又吟道:
潇洒江梅,向竹梢疏处,横两三枝,东风也不爱惜,雪压霜欺。无情燕子,怕春寒轻失花期。惟是有南来塞雁,年年长见开花时。清浅小溪如练,问玉堂何似,茅舍疏篱。伤心故人去后,冷落新诗。微云淡月,对孤芳吩咐他谁?空自倚,清香未减,风流不在人知。
马后那苍劲的声音又起:-好一个风流不在人知!-白衣书生剑眉一蹙,玉面上浮起一抹怒意,按辔勒马,回头冷声发话道:-道长出家人,怎地如此不识相?-书生马后紧随着一个衣冠不整的老道,倒是貌相却十分清奇。
老道一捋灰髯,笑嘻嘻的道:-小檀樾年轻气盛,贫道如何不识相?-白衣书生傲然一声冷笑,道:-道长盯踪在下,已三日了,目的何在?-老道稽首道:-相逢即是有缘,贫道与小檀樾谈谈缘……-白衣书生以一声冷笑截断了对方的话道:-在下不懂缘,道长自便吧!——小檀樾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道长是缠定在下了?——
贫道只是不愿错过这一"缘"字-
白衣书生坐骑似感不耐,连连以蹄叩地,鼻息咻咻。老道挪动身形,到了书生马前,书生坐正身躯,星日泛光,仔细打量这老道,忽地莞尔道:-在下道是谁,原来尊驾便是"武林三子"之中的天玄子……——哈哈哈哈!檀樾识视不差,贫道正是天玄子——有何指教?——
小檀樾未悟贫道所说的"缘"字吗?——
恕晚辈愚昧,不解道长之意!——
小檀樾故作不知吗?-
白衣书生俊面微微一变,道:-道长又何必打哑谜?-天玄子灰眉一紧,期迟的道:-小檀樾……武功已有相当根底……-白衣书生淡淡的道:-略识之无而已!——
姓氏可肯见告?——
晚辈朱昶!——
艺出何门?——
这……恕未便奉告!-
天玄子略一沉吟之后,道:-贫道有句不中听的话……——请讲!——
以小檀樾的质资,如能得非凡之指点,必有非凡之成就-朱昶微微一笑,道:-晚辈明白道长的意思了!——明白什么?——
道长说的有缘,也许无缘,晚辈并不想什么非凡的成就,再见了!-说完,一抖缰绳,向侧方一勒马头,缓驰而去-
天玄子-楞在当地,望着朱昶渐去渐远的影子,喃喃自语道:-此子什么出身,竟然狂傲至此,武林中一般武士,如能得"武林三子"任谁一人指点一二,即受用不尽,而他毫不动容……-顿了一顿,又道:-事关劫运,舍此尚何求,说不得只好不计身份了!-话声中,破袖飘飘,行云流水般追了下去。
朱昶不曾回顾,但已有所觉,一催坐骑,绝尘疾驰,斜阳西照中,来至一座莽林之前,越过这片莽林,方有投宿之处,马儿猛一收势,唏聿聿一声长嘶,人立而起,不肯入林,朱昶大感困惑,目光扫处,不由面色立变。
只见穿林而过的道路中央,躺了七八具尸体,正好把路塞满。
朱昶飘身下马,抚了抚马颈,然后缓步上前,看这些死者,全是武林人物,刀剑随身,似全未动过手,便已遭害,显见这下手的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功力极高。
再一细看,死者神态安祥,状类熟睡,全身不见血,也不见伤痕,只是眉心之间有一个豆大的紫印。
朱昶脱口惊呼道:-飞指留痕,是她、红娘子!-俊目转处,果然发现-红娘子-的标志,路旁桠枝权上,挂着一件猩红的女用披风,十分刺目。
他忆起此次江南之游,在西湖雷封塔前,曾碰到同样的凶杀事件-
红娘子-是江湖中黑白道闻名丧胆的女罗刹,但迄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据说她是-血影门-的后人。
朱昶犹豫了片刻,牵着马,绕过那些尸体,然后上马迳直入林。
一声冷笑,自林深处传出,闻声不见人,朱昶不禁心头泛寒。闯红披风,犯了-红娘子-的大忌,但狂傲任性的他,却不肯走回头路。
一声冷喝,接着传来:-敢闯我标志者,数你是第一人!-语音冷酷但不失娇脆,看来对方年纪不大。
朱昶驻马不前,硬起头皮道:-尊驾是红娘子吗?——不错!——
区区急着赶路,假道一次如何?——
没有先例!-
朱昶默察声音来源,似远又近,根本无法发现对方位置,当下一咬牙道:-尊意认为怎么办?——留下性命!——
如果区区不愿呢?——
那是没有的事!-
朱昶一跃下马,傲然道:-区区向不走回头路!——回头业已迟了!——
尊驾要命,来取吧!-
说完,凝神戒备,心中不无忐忑之感,但势成骑虎,只有硬挺一途了。意外地久久不见动静,这使朱昶感到惶惑,暗忖:这女魔到底是什么形象?将要以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这一场生死之争是否太孟浪了些?
他扫了一眼鞍旁的古剑,俊面现出一片沉毅之色-
红娘子-冷酷但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初生之犊不畏虎!-朱昶冷冷的道:-别太自大!——
你不知犯我者无一幸免吗?——
区区不在乎!——
你似狂书呆子……——
就算是吧!——
你不知生死为何物?——
身为武士,岂能斤斤计较于生死——
说话倒满像那么回事!——
红娘子,放客气些!-
咯咯咯咯!笑声充满了不屑之意,这使朱昶傲气大发,怒声道:-红娘子,不必藏头露尾,有本领的现身出来——小哥儿,你似乎活腻了,你一共才吃了几年饭?——哼!——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你叫朱昶,不错吧?-
朱昶一楞神,没好气的道:-既知何必故问!-蓦在此刻──
一阵蹄声杂沓,三骑怒马,飞奔入林,朱昶回头一看,心中大感诧异,这三人是何来路,竟然也敢闯-红娘子-的标志,是不知抑是不惧?心念未已,三骑马已到了身前,陡然勒住,弄了朱昶一身灰土。
朱昶怒目瞪向对方,马上是三名面目狰狞的黑衣老者,六道厉芒,同时罩向朱昶,其中一个留有山羊胡子的大刺刺的发话道:-小子,你可曾见一个绛衣少女由此经过?-朱昶冷冰冰的道:-你等喷了我一身沙土,还没赔礼!——什么?哈哈哈哈……-
三老者同时纵声狂笑起来。
朱昶怒声道:-这并没什么好笑的!-
另一个颊有刀疤的老者阴阳怪气的道:-小猢狲,看你一表人才,却如此不通窍!-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朱昶俊面涨得绯红,厉声道:-阁下这大把年纪,不为自己留些余地?——余地,什么余地?——
阁下自己想想吧!——
哈哈,小子,你还不回答老夫兄弟的问话哩?——区区不想回答!——
好小子,你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怎样?——
你可知老夫兄弟是谁?——
区区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也要告诉你,听说过"蜀中三虎"之名否?-朱昶心头暗地一震,想不到这三个老者,便是黑道上有名的魔头-蜀中三虎-,这三人无恶不作,功力又高,出手向例是三人齐上,一般武林人遇上他们,避之犹恐不及,但朱昶并非省油之灯,况且此时怒气填膺,根本不管什么三龙三虎,当下不屑的道:-久仰三位的恶名了!-那原先发话的山羊胡老者,阴恻恻地一笑道:-小子,你真是不知死活,胆敢出言无状,老夫杀一个人比捺死一只蚂蚁容易得多,你真的不想活了?-另一个三角眼的,这时开了口,声音像敲破锣:-大哥,还与他费什么唇舌,做了上路,别让那丫头溜了……——值得下手吗?——
那就让他自决吧!-
面有刀疤的目光一扫朱昶,道:-小子,你听见了?——听见什么?——
你自决吧!——
自决,为什么?——
老夫兄弟不屑于向雏儿下手!-
朱昶几乎气炸了肺腑。
一声刺耳的冷笑,自林深处传出。
山羊胡老者嘿的一笑道:-好小子难怪你死都不怕,原来还有所恃……-三角眼老者立即朝林中发话道:-林中是那位朋友,请出来-林中没有回应,朱昶冷冰冰的道:-出来你等就没命了!——好大的口气,林中人是谁?——
红娘子!——
什么?——
蜀中三虎-面色大变,异口同声的惊问,朱昶再次道:-红娘子!-三老者互望一眼,一抖缰绳,正待策马离开,面有刀疤的突地大声道:-且慢,这小子在吹牛,怎不见有标志?-口虽如此说,声音可有些不自然,另两老者紧张地朝四下张望,山羊胡老者突然老脸灰败,朝林口一指,急声道:-走!走!-双腿一夹马腹,当先起步,另两老者也跟着拍马疾奔。原来山羊胡老者业已发现了林口树枝上悬挂的红色披风。
朱昶虽然傲骨天生,但幼承庭训,凡事忍让三分,所以任由-蜀中三虎-离去,硬把一腔怒气按住,他奇怪,何以-红娘子-不见动静?
三骑马眨眼间奔出数十丈-
哇!哇!哇!-
三声惨号,栗耳传至,朱昶心头剧震,飞身上马,驰上前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蜀中三虎-横尸地上,毫不例外地眉心间有一个紫印,又是毁于-飞指留痕-之下,三匹马已跑得没了踪影。
朱昶重行下了马,表面上故作从容,其实内心却有如吊桶打水,看来今日之局吉凶难料,以-蜀中三虎-的名头,竟然在眨眼间全部计毁,-红娘子-的功力,的确骇人听闻。
但他没有逃避的意思,只是他想起自己如果万一不幸,岂非使堂上双亲心碎,这是极大的不孝,兼且自己答应父母归去的日期已届,如何使双亲免去倚闾之苦?
心念几转之后,他毅然下了决心,从马背书囊中取出文房四宝,疾挥了一笺:-
双亲大人膝下敬禀者:不孝儿归途遇事受阻,未能恪遵庭训趋吉避凶,罪戾深矣!然念及数代武士家风,不敢有坠,决全力以应,儿如三日不归,则已长眠川鄂之处之黑森林矣,尚祈节哀,并恕不孝。不孝昶百叩-写完,再看了一遍,念及高堂慈晖,不由心如刀割,但事逼处此,又将奈何?把笺折好,连同文房等物,放回书囊,然后解下鞍旁古剑,用手抚着马首,道:-大青,看来我们要暂时分手了,你乖乖回家去吧!-那马儿似乎懂得小主人心意,低嘶数声,用头在朱昶身上不住摩娑。
朱昶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但他终于硬起心肠,一拍马股,大喝一声:-去吧!-马儿奋鬣一声长嘶,拨开四蹄,如飞而去。
朱昶直望到马儿没了踪影,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重振心神,排除杂念,准备与-红娘子-周旋。
日头更西,林间本来日照不到,此际更见幽暗。
朱昶定了定神,朗声发话道:-红娘子,解决你我的事吧?-林中传出-红娘子-的话声:-朱昶,你放马儿求援吗?来不及……——笑话,姓朱的尚不屑如此!——
哦!那你是预报凶讯了?——
红娘子,时间不待,少说题外的话!——
你如此急着赴西天吗?——
别张狂,尚不知鹿死谁手!——
你自问比"蜀中三虎"与"湘西八鼠"如何?-朱昶这才知道陈尸林口的是-湘西八鼠-,死的可说全非无名之辈-
红娘子,此是此,彼是彼,说之无益!——
你现在是心无牵挂了?——
现身吧!——
红娘子-格格一笑道:-凭你还不配我现身!-朱昶怒哼了一声,道:-你不现身能取区区性命?——我忽然改变了主意……——
你……改了主意?——
嗯!——
什么主意?——
我不想杀你了!-
这话,大出朱昶意料之外,登时楞住了,这女魔何以突然改变了主意,其中有什么文章吗?心念之中,追问道:-为什么?-林空寂寂,没有-红娘子-的应声。
朱昶满头雾水,猜不透是什么蹊跷,既然情况突变,乐得省了生死之搏,还是急急赶路为好,能追上马儿,以免父母在见笺之后焦急。
心念动处,弹身疾驰,但心中仍存数分警惕,怕-红娘子-突袭。
一口气奔出林外,并没有什么动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但对于-红娘子-何以会改变主意这个谜,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透。
为了追赶马儿,朱昶略不稍停,把功力展到极限,顺路疾追,但两只脚终赶不上四条腿,而况那马儿并非凡物,乃是口外异种。直到暮色苍茫,算算已奔行了数十里,仍不见马儿影子,只好沮丧地缓了势子,宿头却又错过了,眼前是无尽的起伏山岗。
朱昶心内暗忖,下一站在百里之外,看来只有漏夜赶路了。
儒衫飘飘,他上了一道短松岗。
月亮初升,给这山岗笼上了一层薄雾。
唏聿聿!
一阵十分厮熟的马鸣声传了过来,朱昶心中一动,循声扑了过去,一看,楞住了,他那匹坐骑大青,好端端地拴在一株矮松上,这马儿怎会被拴在这岗上呢?是有人故弄玄虚,抑是大青落入偷马贼之手,被拴在这儿,凑巧碰上?
他困惑地走近马匹,检点马背行囊,东西一丝不少,单单少了那张匆匆写就的传讯短笺,这内中便大有蹊跷了。
显然,这马儿是故意被拴在此的,对方似料定他必走此道,那是谁呢?对方取走那短笺用意安在呢?
他想不透,这太离奇了。
他茫然摇了摇头,正待解下马匹……
蓦地──
数声栗耳的暴喝,自松岗的另一面遥遥传了过来,按着是一个颤抖的女子声音:-各位定要赶尽杀绝吗?小女子与各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一个粗嗄的声音道:-我等奉命行事,美人儿,你就少废话了!-朱昶剑眉一紧,闪身扑去。
疏林之内,四名精悍剑手,围住一个少女。
那少女一身绛衣,手挽一个布包,年纪约在二十上下,月光下,可以看出她是一个罕见的美人,此刻,泪光晶莹,粉腮上全是惊怖之色。
朱昶欺到对方近身两丈之内,四剑手毫然未觉,朱昶一看这女子的衣着,陡然忆起-蜀中三虎-向他迫问的绛衣女子,看来便是这女子无疑了。
四剑手之一沉声喝道:-美人儿,上路吧?-绛衣女子哀声道:-四位行行好,放过小女子,修过来世吧……-另一剑手嘿嘿一笑道:-来世!来世是什么?我的乖乖,由哥哥我抱你上路吧!-出言轻薄,使朱昶心生杀意。
那粗喉咙的道:-喂!哥们,方才那声马叫……-出言轻薄的剑手道:-管他娘,谁敢太岁头上动土,过问咱们的事?-朱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区区倒想过问一下!——什么人?-
四剑手同时转身暴喝,一见朱昶的衣着仪表,倒是楞了一楞。
绛衣少女大声道:-公子救我!-
朱昶目光扫了过去,接触到的,是一张清丽绝俗的脸,与一付求助的秀眸,不由心头下意识地一荡,暗忖:这女子好美,此次江南之游,所见佳丽何止千百,但似这等绝色,却是初见。
四剑手各个一摆手中剑,其中那似为首的朝朱昶上下一打量,阴声道:-哥儿,你准备管这闲事?-朱昶寒声道:-管定了!——
你这是何苦……——
什么意思?——
看外表你出身不俗,年纪也不大,死了岂不太冤?-朱昶怒极反笑道:-反过来说,尔等死了当不太冤?-四剑手面色一沉,眼中现出了杀机,那为首的道:-小子,你这是飞蛾扑火,自己寻死……-朱昶不忘庭训,强忍怒气道:-各位必须生死相见吗?——依你说呢?——
上路为妙!——
这女子呢?——
留下!——
哈哈哈哈!小子,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区区不想杀人……——
乳臭未干,满口大话,小子,你知道爷们是什么来路?——狐鼠之流而已!-
四剑手同时怒哼出声,粗嗓子的一抖手中剑,道:-小子,听说过"黑堡"这名称否?-朱昶心头一震,脱口道:-你们是"黑堡"中人?——黑堡-是一个神秘的江湖帮派,势力遍及大江南北,对武林同道,生杀予夺,任何人只要一闻-黑堡-之名,无不丧胆亡魂,-黑堡-究在何处?堡主是谁?十年来没有人知道。
为首的剑手狞声道:-你知道得太晚了!-
朱昶心念疾转,父亲再三告诫,出江湖不许招惹-黑堡-中人,否则必遭横祸,自己此刻要脱身并非难事,但身为武士,眼看一个弱女子被强梁欺凌,岂能袖手不顾……
心念之中,豪气顿生,凝声道:-这位姑娘与各位什么过节?-那为首的道:-无人敢过问"黑堡"的事!——如果区区一定要问呢?——
嘿嘿,你已经死定了,还这般不自量!-
绛衣少女再次哀声道:-公子,你如果撒手不管,奴家的下场便不堪想像了!-朱昶转目扫了她一眼,心中毅然作了决定,-武道-不能违,这事非管不可,倒是这女子何以会被-黑堡-追缉?在前道黑森林中,被-红娘子-所毁的-湘西八鼠-、-蜀中三虎-,原来也是-黑堡-的爪牙……
心念之中,向绛衣女子道:-姑娘怎么回事?-绛衣女子愁然道:-奴家一门八口,悉数遭害,剩下奴家一个弱女子,仍不放过!——为的是什么?——
因为"黑堡"堡主看上奴家的姿色!-
朱昶怒哼一声:-该杀!——
小子,你在放屁!-
随着喝话之声,为首的剑手,举剑朝朱昶恶狠狠地刺去,剑术相当不俗,玄奇诡辣,同时分袭五大要害,剑气破风有声。
朱昶轻轻一闪,避了开去-
好小子,原来有两手,难怪不知死活!-
四剑手各占方位,围了上来。
朱昶话冷如冰的道:-迫在下动手吗?-
粗嗓子大喝一声:-要你的小命!-
剑芒打闪,分心直刺,另三柄剑也同时攻出,势道令人咋舌-
呛啷啷!-一连珠震耳金鸣,寒芒顿息,四剑手各退了两三步,朱昶手中斜举着一柄黑黝黝的铁剑、拔剑、出手,快得不可思议,似乎那柄古剑原本就执在他手中。
四剑手相顾错愕,面现惊容,可能朱昶的功力,大大出乎四人意料之外。
但那仅是瞬间的现象,-黑堡-中人,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这一受挫,岂肯甘休,齐齐暴喝一声,联手再上,招式之狠,似要一下子把朱昶劈碎。
朱昶可被激起了真正的杀机,冷哼一声,铁剑玄奇至极地一划-
哇!-
惨号破空,那原先出口轻薄的剑手,栽了下去,血泉汨汨而冒。
另三名剑手,一下子楞住了。
朱昶寒声道:-区区是被迫杀人!——
呀!-一声惊呼,发自绛衣少女之口。
三名剑手,垂首躬身,倒退了开去。
朱昶大惊回顾,只见场中已不知在何时多了一个巨大的身影,定晴一看,不禁心里发毛,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巨大身影,月光下看来有如山魈鬼魅,绿冠绿袍,白衬皂靴,手中持着一方两尺来长的铁笏,凸眼塌鼻、阔嘴匏牙、颔下无须,说多难看有多难看,十折不扣像城隍庙中的绿判官显灵。
碧绿的眸光,直照在朱昶面上。
这怪物是什么来路?从他现身而不被人发觉这点看来,功力已到了骇人之境。
朱昶硬起头皮道:-阁下何方高人?-
怪人久久才开口道:-"黑堡"护法绿判官!-声音如闷雷,听在耳里颇不好受。
朱昶从没听说过-绿判官-之名,但既为名倾武林的-黑堡-护法,其功力造诣可想而知了,不期然的脱口道:-绿判官!——绿判官-先不理朱昶,把慑人的目光射向绛衣少女,贪婪地望了半晌,道:-嗯,真是个可人儿!-然后目光移回到朱昶面上,狞恶地道:-娃儿,你知道你如何死法?-朱昶咬了咬牙,道:-如何死法?——
本座把你生撕活裂!——
怕没这么便当?——
本座手下例无全尸!-
朱昶紧了紧手中铁剑,硬起头皮道:-那还要看事了!——绿判官-目珠骨碌碌一连数转,阴森森地一笑道:-娃儿,本座忽然发了慈心,有些舍不得下手……-朱昶冷冷的道:-那是为了什么?——
因你根骨奇佳,是武林罕见奇材!——
那又怎样?——
如果你娃儿想活下去,只有一条路……——
什么路?——
拜本座为师!-
朱昶忍不住失声而笑,毫不犹豫的道:-阁下想入非非!——绿判官-眸中绿芒暴涨,暴怒道:-什么,你不愿意?——不愿意!——
你敢再说一遍?——
不愿意!——
绿判官-喉头里闷哼了一声,把铁笏朝腰间一插,道:-本座活撕了你!-声落掌出,蒲扇大的手掌,五指如钩,朝朱昶抓了过去。
朱昶明知不是对方敌手,但事逼处此,只好豁出去了,手中铁剑一划,挟毕生功力,挥了出去,剑尖颤幻,同时分袭对方一十三处穴道,这一招,可说惊人至极-
呀!——
绿判官-不知用的什么手法,朱昶只觉持剑的手一震,招式不但全被封住,人也倒退了三步,忍不住惊呼出了声-
绿判官-并没跟踪下杀手,一收势,似乎极感意外的道:-好娃儿,竟能接下本座一招!-朱昶不禁心头泛寒,他自觉身手并不弱,但这一回合若说接下,可勉强之至,而对方竟认作是稀罕事,这怪物的功力,确实不可思议,当下只好默不出声。
一旁的绛衣女子,满脸尽是惊怖之色,娇躯在簌簌直抖-
绿判官-再次开口道:-娃儿,你出身何门?——无可奉告!——
好小子,你能再接本座两招不死,本座从此退出江湖!-话声中,身形朝前一欺,双手援援抓出……
朱昶一看来势,不由亡魂大冒,对方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抓,却含蕴了无穷奥妙,的确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情势所迫之下,只好不计生死,以攻为守,狂叫一声,全力出剑。
他这一招,可说是拚命之着,狠辣到了极致-
绿判官-倒也识货,认出朱昶手中的铁剑是柄宝刃,不敢太过托大,中途变式,改抓为拍-
砰!-挟以一声闷哼。
绛衣少女尖叫出声。
朱昶但觉全身一震,如遭雷殛,连退了四五步,张口喷出一股血箭,两眼发黑,身形摇摇欲倒,心里暗道一声:-休矣!想不到毁于此獠之手——绿判官-桀桀一阵怪笑,道:-娃儿,本座生平杀人如儿戏,但今天有些反常,最后一句,肯不肯拜门?-朱昶双目圆睁,惨厉的道:-办不到!——
绿判官-手一扬,又放了下来,怒声道:-小兔崽子,若非本座留了余地,你一招也接不下,放明白些,如能传本座衣钵,可行遍天下难找敌手——办……不到!——
本座把你撕碎!-
怪喝声中,伸手便抓……
朱昶无力举剑,连挪步都难,只有暝目待死的份儿。
就在此刻,一个苍劲震耳的声音道:-绿判官,贫道代他接你这一招!-一个衣冠不整的老道,随声而现。
朱昶闻声睁眼,只见来的正是道上所遇,穷缠自己要收徒的-武林三子-之一的-天玄子-,心神不由随之一振-
绿判官-收手回身,桀桀一笑道:-老杂毛,想不到你还敢出山,送死来了?——天玄子-脱手掷了一粒丹丸与近在身旁的绛衣女子,低声急道:-要他立即服下,俟机走路,切记!-说完,前欺数步,面对-绿判官-,打了一稽首道:-久违了!——绿判官-狞声道:-老杂毛,少废话,纳命来!-呼地一掌,朝-天玄子-劈了过去,-天玄子-举掌相迎,-轰!-然一声巨响,罡风匝地暴卷,走石飞砂,树折草偃,人影一触而分,竟是势均力敌。
人影分而又合,顿时昏天黑地,星月无光。
绛衣少女疾步走到朱昶身前,春葱似的玉指,捻住那粒丹丸,朝朱昶口内送去,朱昶开口想说什么,口一张,丹丸正好入了喉。
那三名剑手,此际突然互打一个招呼,举剑扑了过来-
找死!-
三剑手各各惨哼一声,成了滚地葫芦,出手的是-天玄子-,这老道一方面应付-绿判官-,尚能顾及到这方面,可见-武林三子-之名,并非幸致的。
劲风余劲,震得朱昶一个踉跄,绛衣少女急忙扶住,肌肤相触,加上幽幽体香,朱心头一荡,俊面登时一热。
绛衣少女放开了手,羞答答的道:-公子,能行动吗?-朱昶恍悟目前处境,试一运气,竟已恢复过半,知道-天玄子-的灵丹业已奏效,他觉得不该只顾逃命,置-天玄子-于不顾,但自己即使完全无伤,也无法为他助力,一时之间,委决不下,不知如何是好?
绛衣少女再次催促道:-公子,我们该走了?-本文出处利文网..tw.
软语莺声,悦耳至极,尤其我们二字,别有一番滋味,虽然他和她在片刻之前,尚是陌路之人,遭遇的特殊情况,使他们利害相连,没有矜持没有儿女的娇羞作态,一切是那么自然。
月光下,眸光似水,充满了感激,期待,还有几分神秘之情。
另一边,三名剑手坐地疗伤-
天玄子-与-绿判官-仍作殊死之斗,但-天玄子-似略占上风。
朱昶扫了场中一眼,期期的道:-姑娘,你先走一步如何?——为什么?——
在下不能撇下这位道长……——
公子,是道长如此吩咐的?——
可是……身为武士……——
公子,奴家说句放肆的话,留下反而使道长分心,你的伤……-朱昶脸一红,道:-姑娘,我们也许不同一条路-绛衣女子玉颜一惨,道:-公子,你既然义伸援手,总不希望奴家再次落入恶魔之手?-朱昶可为了难-
天玄子-怪叫一声道:-小呆子,有什么儿女情长,换个地方再谈吧,如果再来个什么判官,便怎处?-朱昶心头一震,暗忖,这是实情,如果真的再来几个-黑堡-高手,自己伤势未复,绛衣女子看来无甚功力,岂非吃不了兜着走?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此时有些气馁,当下扬声道:-前辈,这笔人情容后再谢了!-说完,转向绛衣少女道:-我们走!-转身挪步,朝疏林间疾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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