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正文(终)(2 / 2)
汴、城、失、守!
喻守坚即刻领众臣再次磕首,齐声庆贺,“恭喜皇上、恭喜摄政王殿下!”
余音未尽,风尘仆仆的苍月小将已然跃至码头的空地之中,几个阔步,便跪至帝王和贺锦年身前,脸上毫无讶异,伏首便拜,“末将崔鸿志奉百里将军令,向摄政王殿下禀报,苍历一百一十六年六月初八,申时一刻,我苍月大军攻破汴城,诛八万人马,收大魏降军十五万。百里将军严谨奉守摄政王令,不得扰军,苍月众将驻军汴城五里郊外。初九辰时,百里将军代摄政王殿下颁摄政王三道谕令:第一,大魏降军十五万,另编至摄政王麾下,由摄政王亲自统领。第二,所有伤员不分大魏和苍月一律送回原籍,按摄政王新法享受朝庭俸禄。第三,取消汴城户农三年户税,开通汴城至燕京官道及燕京运河,免三成河运赋税!”
崔鸿志声音铿锵有力,面对顾城风回归,贺锦年一身女子龙袍,小小年纪却一脸沉稳,一字一句有条有理地表述。
贺锦年倾身将崔鸿志扶起,转首对顾城风赞道:“果然是将门虎子,崔老将军裁培得不错!”
而大魏百姓片刻惊滞之后,甚至来不及消化汴城失守,国破的消息,耳畔便被强行灌上摄政王的三道谕令。
每一道都在表明——
战争,不会改变他们的生活!
国破,不会让他们家亡!
统一后,务农的将有三年免赋税,经商的将可免三成河运的赋税!
虽然这里集聚的多数是商贾之家,但亡国的失落,无法让他们喝彩!
四下沉寂之时,贺锦年侧首对顾城风轻声道,皓眸跳闪着,“这是我送你的第一道大礼!”
五丈开外,秦河朝着站在不远处的公子无血勾了勾手指,懒洋洋地指了指贺锦年,“这是苍月的摄政王?没搞错?”
“没错,化成灰也认得!”公子无血一张玉脸早已成酱色,想到那日被贺锦年扒了个光,已是奇耻大辱,却不料,这名扬天下的苍月摄政王,真身又是个女子!
“啧啧,苍月真是牝鸡司晨,女人一个比一个历害!”秦河冷然看着贺锦年衣肩上张扬的五爪龙,扬手示意公子无血退下,眸光再一次透着帷幄的缝隙落在了凤繁星的身上。
骨子里再强,毕竟是弱女子,从那天地窖提出来后,就象傻了般任由摆布,知道自已将被钉在耻辱柱上,被全扬州的百姓观摩,也是不言不语,如傀儡般。
秦河吩咐王府里的太医给她把了脉,得出结论是积忧过甚,病人不想求生。
秦河不想把她就这样整死,虽把人带到贞节牌坊这,却让她躺在竹榻上,并用重重帷幄将这里严密遮蔽住,到了今日,方将她绑在柱子上。
秦河身边的一群大臣多数是从汴城迁都而来,大魏的文臣多,在朝堂之上通常会义正填鹰怦击苍月无道,但真正到了节骨眼上,未必有几个经得起考验,站出来对这些见风使舵的叛臣横加指责,此时只能揣着一腔的耻辱,站在秦河身边。
这时,后面几艘画舫的人亦上了岸,为首的正是古卫扬,身后紧随着几员南方仕族的代表,以大魏眼下呼声最高的年轻一代古致远为首,个个身着苍月的戎装,而桂东鸣更是身着苍月二品大员的朝服,果然,定州的情报无误,顾城风已然拿下大魏南方。
眼下大魏的时局,很明显分为四派,第一派自然是代表帝王秦邵臻的一方,今日齐齐失踪,无一人凑热闹,第二派,便是以秦河为首的扬州以及汴城的一些地方官员,第三股便是以古卫扬为首的南方仕族,最后,便是以建州清王府秦邵栋为首的太子党。
秦河身后的大臣开始站不住了,个个交头接耳,脸带忧色,对大魏一边倒的朝局感到极为不安。
有几个站角落的,甚至厚着脸皮,临时换阵营,携手一起,走到古卫扬身前,请安后,一脸奉迎,“古侯,这来了也不提前道一声,下官等也好做全了迎接,您看……”
“陈大人,都是同僚,何需客气,有心便是,有心便是!”古卫扬一改昔日高高在上之姿,拍了拍陈大人的肩,两人便交头接耳聊了起来。
后面的人见状,便三三两两迎了过去,各自找相熟的南方仕族官员话家常,不至半盏茶时,候在秦河身后的一大魏朝臣已离了大半。
秦河似乎丝毫不在意,眼里噙着淡淡地笑,慢条斯理地问留下来的人,“还有人要换阵营,那就赶紧行动!”
众人面上都带着狠狠压抑的神情,为首讪讪一笑,朝着秦河深深一揖,小心翼翼道:“傅王叔,您可是下官等人的衣食父母,下官等人以傅王叔马首是瞻!”
“那就好,找个地方坐着吧!”秦河庸懒地站起身,微微阖着双眼,双手呈“一”字展开,几个侍婢忙上前侍候,一个踮起脚尖为秦河整理着金冠和衣襟,一个双足跪地为秦河整理底袍,另两个左右各站一边,拿着白色的锦帕小心翼翼地为秦河净手,完毕后,四个齐齐福身,无声退至一边。
那驾式,象极了帝王起来早朝时,在宫人侍候下身披龙袍的场面,而周遭的一应人等,倒成了候驾的模式。
虽然全过程也不过是几下呼吸之间,但这极小的细节却衬出了大魏秦王叔的尊贵与傲慢,不由得让静守在他身后的朝臣,底气足了几分,个个下巴抬起,睨视着对方。
同时,大魏的百姓亦生出一股“天朝威武”的自豪感。
果然,细节决定成功!
贺锦年“嗤”地一声低笑,仿佛一派的孩子心性,兴致勃勃地数落着,“帮这厮整理衣襟的那个妞……”贺锦年故意卖关似地顿了一下,而后,带着兴灾乐祸的口吻,“之前趁人不注意时,偷偷用手抠过鼻孔,后来,她用抠过鼻孔的手帮秦河剥葡萄了。哎,不知道秦河知道自已吃了如此重口味的葡萄,将来还会不会这么摆谱!”
顾城风早已习惯贺锦年从不按常理的出牌,但靠得近的几位大臣个个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惟有,古卫扬“卟嗤”一声,张扬地笑开,“摄政王殿下,您这一说,恐怕本王将来吃葡萄还要自已剥皮了!”
贺锦年转首,眨眼笑意盈盈,欣然回应,“王爷,自已动手,丰衣足食呀!”
方才临时改变阵营的一些大魏朝臣被古卫扬的自称震住,顾城风竟然封了古卫扬为苍月异姓王!
秦河内力高强,虽隔了几丈远,贺锦年的声音也不算大,但却一字不差地落进他的耳中,神情一凝,一手捏住侍婢的手腕,在侍婢尚未发出声时,便低喝,“敢出一丝声音,便让你成为今日的干柴!”说完,双指一使力,那侍婢霎时脸色惨白,豆大的泪从额上滚落,她压根不明白自已究竟犯了什么错。
“滚!”秦河不着痕迹地松开侍婢的手。
侍婢忙忍着痛退下。
贺锦年心中得意冉冉升起,马上再接再厉,连音量也高了几分,“还有,站在秦河右边手的那个丫环,有狐臭,但她藏得紧,成日用粉往液下擦,外人根本闻不出。可今日暴晒就不行了,她怕腋下有味,方才偷偷跑到帷幄后,用她正给秦河擦手的帕子擦了腋下,还有呀……”
原本隆重地场面变得灰谐!
贺锦年身边的几个大臣已然憋得一脸酱青,想笑,却慑于帝王驾前,不敢失礼。
不过,再看秦河的排场时,感觉就全变了味,象是戏台上一出失败的演出。
秦河右手一缩,象被蛇咬了一口般,眸光带怒刺向贺锦年,贺锦年仿似毫无所觉,仰天,阳光落进她那一双皓眸时,刺得她不适地频频眨着一对漆睫,秀眉忧郁地皱起,自娱自乐地婉叹一句,“为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我为什么会看得到呢,哎,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没人知道我的寂寞!”
顾城风被如此灰谐的贺锦年惹得嘴角弧纹上挑,想说些什么,又涩于不擅言辞,惟,食指落在她的眉心,带着无可奈何,带着宠溺轻轻一弹,“又欺负人!”
顾城风知道贺锦年方才不过是胡诌,但苍月大陆,已然传遍贺锦年有诡异的第六感,如今已是愈传愈盛,可他清楚地知道,贺锦年想探到别人的真实心理,必需通过身体血脉相触。
秦河会信,不过是受传言所左右
秦河喝了一口茶,又重新净手后,敛下情绪,慢吞吞地步到顾城风和贺锦年身前,悠然一笑,“先帝爷,摄政王殿下,久日你们远道而来,本王做为东道主,也没什么厚礼奉上!”
贺锦年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晒宝似的朝着远处的公子无血扬了扬,“傅王叔客气!客气!傅王叔托公子无血的赠金,本王收到了。”
公子无血白净的脸霎时黑了。
秦河唇角一勾,挑出自认为极富魅力的一笑,指了指身后的重重帷幄,慢条斯理道:“只是前些日子,本王的一个心腹无意中在柳州的胭脂巷里得了一个妇人,原以为只是本王府中的一个逃妾,谁知盘问之下,原来她真正的身份竟然是苍月昊王殿下的王妃凤繁星,本王想,处置一个逃妾事小,若此妇人尚未与昊王合离,那就事关两国颜面,这不,本王你们把人带来了!”秦河略提施了内力的声音,如珠落玉盘,掷地有声,足够四周几百人听得清清楚楚,瞬时,人群里象开了锅般炸开。
众人如打了鸡血般的精神起来,个个伸长脖子,频频地看向那帷幄,可惜那帷幄太厚,风吹不动。
贺锦年尚未开口,秦河这次聪明了,马上转首向喻守坚冷笑道,言辞嘲讽,“喻大人,本王与你也有十载交厚,本王实在回忆不起来,何时得罪了你,你自已霸了昊王的王妃也就罢了,怎生把这样的妇人送给本王当小妾,实在是污了本王的声名!”秦河眸光冷冽直直定在喻守坚的脸上,心底却禁不住疑问,这个究竟是不是昊王?
秦河已然确定了凤繁星的身份,并调察证实凤繁星与昊王顾城军不曾合离。那与凤繁星在扬州共同生活多年的杨守坚就有可能是昊王,否则,以苍月四海影卫的盘查能力,不可能不将此消息传至顾城风手中,以顾城风和顾成军的兄弟情谊,怎么可能纵容凤繁星公然下嫁给扬州的商贾,而滑有任何的行动。
可眼前的中年男子怎么看,怎么瞧也是自已所熟悉的喻守坚,便是连眼角的细纹也如十年前初识的喻守坚,那略带虚假的一笑,不象是易容所致。
秦河果然如传说中,是个难缠的人物,只三言两语便将脏水泼给了喻守坚,还得了个受害人的身份。
喻守坚短眉一拧,小眼发出茫然之光,神情依然是素日的墩厚,“傅王叔,您该不会是弄错了,喻某人不才,哪能被堂堂的昊王妃瞧上。”
那一脸的无辜,看得贺锦年直想笑。
“喻守坚,别人不知凤繁星的底细,韩昭卿可是一清二楚,难道喻大人要抵赖不成?”秦河哑然失笑,他向来自视其高,便是秦邵臻他也没放在眼内,倒没想到,今日被喻守坚给玩了一遭!
众目睽睽之下,事关凤繁星的声名,喻守坚自是不敢惜字如金,朝着帝王一揖,朗声道:“皇上,微臣在四年前新娶了一个妇人,貌不俗,微臣甚悦之,唯恐被人窥得半分,好在我那妇人也是个谨守妇道之人,多年来,一直安守后院,从不与人争艳!”
言及此,喻守坚沉沉一叹,小眼流泻出不同寻常的悲壮,“我那妇人与傅王府上的韩妾氏形同姐妹,难免多有来往,谁想这傅王秦河觑觎我那妇人,扣留她在王府院内,微臣多加打探方知其下落。可微臣势单力薄,又是人在屋檐不得不低头,只能虚与委蛇,方与我那妇人见上一面。我那妇人极为聪慧,虽被强扣在傅王府一月多余,但依然保得贞节,那日,我们两人商议,趁着傅王寿辰之际,让人乔装混进傅王府,将我那妇人救出。”
喻守坚的一番话无疑赢得了所有人的同情,而他,身份的转变,似乎也有个合理的解释,既然别人不仁,他又何必有义?脱了大魏的皇商,寻求苍月的僻护,此乃人之常情。
秦河虽怒,但没有任何的反驳,因为,喻守坚的一番话毫无疵漏,在傅王府也不是秘密,这些年,他忙于敛财,傅王府多数交于卫语迟打理,恐怕这王府里也多有细作,有关凤繁星在傅王府与他周旋未曾失洁之事,恐怕早已被传出,百姓只要稍加打听,就可以坐实他霸人妻妾的恶名!
贺锦年欣赏着喻守坚的一个拂袖,一个挑眉,各种表情都极到位,这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都可以拿影帝了。
“皇上!”喻守坚神情已然变得严峻,双袖一甩,收拢住后,握拳朝天一揖,“幸得苍天福佑,我那妇人如今正在娘家,前几日,微臣还收到她的信物,所以,傅王叔所言的在脂胭巷里找到妇人,定是个误会。”
“喻大人果然藏得好!”秦河怒极反笑,指着喻守坚的脸道:“十年了,本王怎么没发现喻大人是这等人才?”
“不敢!”喻守坚一本正经地摇首,他见好就收,不再多言。
“傅王叔休怒!”贺锦年却整个人就如换了一个人似的,聆听时清秀的眉峰紧锁,似乎听得极为上心,之后,矜持地朝着秦河一笑,一本正经地道:“傅王殿下,既然此妇人不是星妃娘娘……”贺锦年很虔诚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傅王叔,该烧的烧,该浸笼子的浸,您府上的家事,我们不合适插手,您请便——”
秦河没想到这一老一小配合得如此默契,干笑几声,朗目蓄满阴霾,神情已然无之前的从容,蓦然转首,厉声大喝:“把帷幄拉开,让城中的百姓都认一认苍月的星王妃!”
几个丫环忙奔了过去,各自站在一角,缓缓拉开沉重的帷幄。
场内的气氛瞬时紧张了起来,所有的人屏息看向那重重帷幄,尤其是百姓,有些视线被阻的拼命推搡着前方的人,人群簇动中,偶有踩踏跌倒之事,传出几声不满怒骂后,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贺锦年眸光扫过黑压压的人群,神色变得严峻。
帘暮打开后,远的不说,便的站得近的,也只能勉强看清被缚在耻辱柱上的女子脑袋搭拉歪向一边,双眼紧闭,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人群中很快就发出失望的声音,众人等了七天,看到的不过是一个消瘦、苍白的女子,并非他们想象的九尾狐媚样。
凤繁星多年在喻府深居简出,扬州的百姓不识得她,但秦河寿辰那日,扬州的官员和仕绅都曾来傅王府庆祝过,对一身黑袍的凤繁星自然印象深刻。
可此时,被缚在耻辱柱上的女子拉耸着脑袋,两颊如刀削,肌肤暗黄,怎么看也不象是那日神彩飞扬的凤繁星。
于是,朝臣里,怀疑之声渐起。
秦河对众人的质疑置若罔闻,他转首,眸光似水,他笃信,别人看不出这戏台上的别致之处,但贺锦年绝对能感应到危险气息。
贺锦年眸光暗了下来,她的视线并未落在凤繁星的身上,而是定在凤繁星所站的站台之上,她知道,下面装满成千上万的公毒蜂,而唯一的母毒蜂的蜂后卵正在凤繁星的腹中。
这种毒蜂她曾在五年前苍月的燕京城门见识过,彼时是田敏丽准备用来对付苍月,谁知母蜂被贺锦年一箭射下,那些公蜂竟然全部殉主。
如今蜂后的卵在凤繁星的体内,她已然感受到那些被困的公蜂正处于焦燥的状态。
贺锦年的大脑以极快地速度计算着安全救出凤繁星的机率,若凤繁星单纯被缚,那就算不动用影卫相助,以她和顾城风联手,就足够夺人。
但,站台之下的毒蜂一旦被释放出,恐怕无论凤繁星躲多远,这些毒蜂都是如影相随,而后,密密麻麻地包围住她,不惧死亡,争先恐后地从凤繁星的嘴、耳朵、鼻子、眼睛涌入,最后,撑破凤繁星的身体,将蜂后的卵救出。
再强大的高手也无法阻止这一群疯狂小个体的自杀式的袭击,这是生物界的繁衍定律,是谁也改变不了的遗传密码。
“怎么,别人认不出,摄政王殿下也跟着眼拙?”秦河捕捉着贺锦年脸上每一分的变化,虽然这少年神情很专注,眼波无一丝的变化,甚至唇角拉着淡淡笑意,但那迫人的气势已不在。
“摄政王殿下,是在想救人的机率么?或是,想弃卒?”秦河轻摇纸扇,胜券在握,眉眼舒展,“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当做处理家事!”
“傅王,请稍候!”贺锦年双眼微眯,强自镇定地上前几步,压低声音,“傅王叔想怎样才肯放人?”
如此委屈求全的贺锦年让秦河看得心情舒畅,志得意满般地呵呵一笑,端出素日的一派风流倜傥之姿,刷地一声收合了纸扇,嘴角淡淡弯出两抹的笑意,略俯下身子,暧昧地靠近,一字一句,“很简单,交出墨龙钥!”
“那……凤繁星呢?”贺锦年有些沉不住气地紧问一句,看向耻辱柱上的眸光溢出焦灼。
秦河看到贺锦年唇色倏地苍白,皓眸里隐隐闪过无措,如此近地距离,他甚至清清楚楚地看到她额间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原来,方才的从容全是假相,只不是,是离得远些,他瞧不见而已。
秦河霎时心生一种,眼前的少女虽美貌,到底年轻了些,与之交手,比起凤繁星来,可真是无味得紧,他堂堂一个王爷,岂会自降身份,与一个孩子计较。
他索然无味的挺起腰,傲视着贺锦年,轻描淡写道,“自然是免她一死,但人……。却不可能放!”
贺锦年双颊盛满怒意,气咻咻地责问,“世间哪有这种交易,秦河,你就不怕小爷弃卒?”
秦河脸上讽意更甚至,他退开几步,收回眸光时,却看到,艳阳下,顾城风负手伫立,路边繁密的树枝挡住了强光,斑驳光影在他的的脸侧投下淡淡的朦胧,他的唇微微上挑,勾起浅浅弧线,那般宁静,从容得让人感觉到周遭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秦河心头一丝疑虑升起,但棋局已开,且时间无多,这一盘必需要分出个胜负。他并不作答,施施然吐出一句,“摄政王殿下,天气热得很,本王可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刻,早做决定吧!”
“这……”贺锦年转首看了顾城风一眼,象是主意全无的模样,犹豫中,突然跨前一步,缓缓伸出手朝着秦河扬了扬,似乎示意他靠前些,她有话要单独对他说。
秦河略显不耐地上前附耳倾身,贺锦年的手突然在他面前一收,握成拳状。
众人一怔,正不知贺锦年这是唱的一出什么戏时,众人的耳畔已然响起少女极为得意挑衅的声音,“小爷的演技如何,傅王叔方才是不是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呢?”
“什……么?”秦河失怔中本能地开口,虽然知道不同寻常,但还是一时之间消化不了贺锦年的突然改变,在大庭广众之中,象个小地痞朝他挥拳不说,还用这怪声怪调的口吻公然嘲笑他,难道,她就完全不顾凤繁星的安全?
“哦,没明白?脑袋卡壳了?小爷到底年少?好欺负?傅王叔还是挺会意淫的嘛,甚至还很婉惜,小爷比起凤繁星来,段数差了几级?想来,傅王叔还是比较钟爱……”言未毕,倏地,一根中指就从拳头中央冒了出来,白白嫩嫩,指甲修得干干净净,粉红晶莹的指甲在阳光下散发出健康的光泽!
远处的人既使听不到贺锦年的声音,但那竖起中指的动作,却让所有人的安静了下来。
田敏丽一脸激动着看着,仿佛看到多年前,在申府中,被她故意冷落,却依然顽皮,每天生龙活虎的小钥儿。
顾城风桃花眸潋出一抹无奈,抚额,一转首,看到身边一群的大臣齐齐地转开首,有的故意欣赏着天上的太阳,有的故意装着被枝头一对打架的麻雀所吸引,还有的顾左右而言他!
似乎都没看到他们的摄政王殿下正气势汹汹地朝大魏傅王叔竖中指。
贺锦年笑得极为明艳,可就是这样美丽朝气的笑容,却让人有着心惊肉跳的恐惧,果然,贺锦年的声音慢了下来,语声上扬,带有丝丝的愉悦,“被亚竹倌的伶人爆……ju!”
这话,象是平地惊雷,连秦河身后的一群大臣都抽气出声!
难道,几个月前,傅王叔秦河突然抄了喻夫人之母亲的亚竹倌是因为这个原因?
大魏男风盛行,但被压在下面的男子地位却是随上位者而定的,上位者高,则受者亦有几分地位,婉如大魏先帝和古卫扬。
上位者低,那受者贱——
贺锦年的话虽简短,但无人不明,她透出了一个骇人的消息,堂堂的傅王叔秦河成了一个伶人身下的承受者!
那就是……众人尚未从脑里提炼出一个答案,贺锦年已经了然地从口中缓缓吐出四个字:“至、贱、无、敌!”
精确!
轰地一声,这四个字在秦河耳畔爆炸,如同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当众剥光衣袍,一时之间血液涩阻!视听全部褪化——
诺大的地方,人山人海,却安静得如同空巷,扬州桥下发出清晰的涓涓流水之声,承裁着盛夏的阳光,泛出粼粼金光。
此情、此景、在秦河的梦中曾数度出现,每回醒来,庆幸皆是一场恶梦,可今日,甚至还来不及让他冷静下来,贺锦年已然展开新一轮的炮轰,声音朗朗,如日月乾坤:
“苍月从不受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威胁——”
“苍月从不弃任何一个苍月的百姓,无论她王妃还是布衣百姓!”
“但,那些伤害苍月百姓或是苍月皇族的人,苍月一个也不会放过,比如……绑在耻辱柱上的韩昭卿——”
贺锦年让梧晴雪代替凤繁星,被公子无血带到扬州,目的就是混进傅王府,而后,先是盗得秦河陵墓的地图,交给后到的戴少铭,再找到韩昭卿的下落,用她来调包——
在地窖中囚禁的已经是韩昭卿,为了防止韩昭卿暴露,梧晴雪给她服用了迷心药,让她变得混混噩噩。
秦河这才幡然大悟,难怪贺锦年如此张扬,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出了差错,他根本没有头绪!!惟,心头亮镗镗的是,苍月的四海影卫,在阴暗的一面,苍月大陆,无人迄及!
秦河既然领悟过来,很快就收敛了自已所有的不良情绪,他半垂着首,左右踱步徘徊思忖,少顷,脸色冷得几乎榨出碎冰来,“贺锦年,本王手上还有一道杀手锏,不知道够不够交换墨龙钥!”
“哦?”贺锦年侧首,一派的愿闻其详。
秦河也不卖关子,抿了一下略为发白的紫唇:“这里,区区两条路,至少集满三万的扬州百姓,本王如果稍制造点混乱,摄政王殿下,你说,今日要死多少人?”
话音刚落,众人耳畔尽是抽气之声,几个压抑不住地,忍不住开口骂:“如此不顾百姓安危,简直令人发指!”
“佞臣……”
贺锦年环顾四周,看着一张张平凡的脸,有的穿着布衣,有的穿着普通的绸衫,个个顶着毒日头,围堵在这里,有些,甚至还抱了孩子来观看。
人群中,已有不少人感觉没什么好稀奇,想离开,但苦于人挤人,已然无法撤离。要在这样的情形下制造一个混乱,那是太容易了!
或是散布在各处的杀手,杀几个百姓,甚至只要喊一句恐怖的流言,都能引起一场混乱。
喻守坚心里紧了紧,面上轻松:“如果傅王叔真要来个鱼死网破,死多少人我喻某人不知,总归是扬州百姓,但喻某人能确定的是,所有来自苍月的都能全身而退!”
喻守坚亦知道,人多时,稍一混乱,最可怕的就是人群踩踏事件。
这不同于两国战争,虽说在大魏境内,但死伤的到底是百姓,苍月想一统天下,人心首先是不能失去的,秦河这一招果然至阴至毒。
身为一国之君的顾城风应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下,化解这一危机呢?此时,包括站在秦河身后的朝臣亦将眼睛落在了帝王顾城风身上!
一直静伫不语的顾城风一双桃花眸微微眯起,不知是光线的缘由或是天生如此,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眸泛出让人感到安全暖色,可那浅浅吐出的字,却让人周身毛骨悚然:“秦河……”
余音未落,身形已至秦河的面前,速度之快,甚至连贺锦年也只感到眼前一花。
秦河鼻息流淌着微微淡雅的薄荷之香,这是秦河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站在顾城风身前,他对自已的身高向来极为满意,今日却发现,站在顾城风面前,足足矮了近两寸。
在一个俯视你的人面前低首,那姿态就象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般,这……不得不逼他抬头!
耀眼的阳光折射在帝王如白玉一般的面颊上,他长长睫毛影子也随之轻摆,秦河看着眼前无可挑剔的脸,他开始幻想用若他的眼神能化为利刃,一把将眼前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划破,尤其是毁掉这一双如云卷云舒般的桃花眸,那将会是多么残酷的……美丽!
可终究这不过是幻想,呼吸相闻间,秦河开始底气不足了,且,顾城风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简直无比卑鄙,刚想给自已提神而冷嘲一句,耳畔却响起了冷冽之声,“今天这里死一个百姓,朕就把你绑在耻辱柱上,让所有大魏伶人都上你一次!”
“喀嚓”一声,贺锦年觉得自已下巴掉了,果然是近墨者黑,顾城风居然也能说出这等话。
在众人失怔间,顾城风那双漂亮桃花眼微微一眯,延出一丝笑纹,用传音入密冷嘲,“仅用这几千条性命?”
早在几天前,他就收到四海影卫的密报,秦河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严控之下。
四海影卫早已把秦河的目的清清楚楚地写在密函上呈报上来,若他有心阻止,今日,这里怎么可能出现一个平头百姓,他不阻挠,那是因为,他要给贺锦年一个万人见证的盛世归途。
秦河倏地忆起,去年顾城风带着百名影卫,屠杀了通州城门守将连同士兵几千人,碎尸横如山,血流成河。
而贺锦年又岂是个手软之徒,一夜奇袭柳州,杀了十几万大魏将士。
方才贺锦年一句接一句的义正言辞,不过是说给百姓听的场面话……如何能当真!
贺锦年正兴味盎然顾城风与秦河的交锋,倏地,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贺锦年蓦然腾身,拨地而起,同时,大嚷一声,“弓箭给我,西索月护驾,晴雪摆琴阵……”言简意赅,却连下三道命令,同时,人已至码头边的一栋三层楼高的酒楼屋檐之上。
众人看到贺锦年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弓箭,甚至未看清什么时候拉开,数支箭已挟着凌厉之热破空而出,朝着西北的方向射去。
眨眼之间,贺锦年已连射出几十支的箭,半空拦截下朝人群中射来的箭矢,但蜇伏于西北处的弓箭手显然人数不少,尽管贺锦年每一次都是连发十箭,但依然有十几支的箭成功袭向人群,眨眼间,惨叫声传来,霎时,人群已然沸腾,大乱已始——
河岸两边的路早已被前后的人堵死,而两旁的商铺因为今日禁通船坞通行,几乎全部歇业,只有几间茶楼,早已人满为患,人群左右推搡,一个个恰如无头苍蝇般逢着空隙乱挤。
同一时间,西索月等四海影卫扑向帝王,顾城风却更快,一抹鲜亮的雪白似惊鸿掠起,已然迎着西北腾身飞去,西索月与众影卫身形丝毫不敢滞留,紧追而上!
潜伏于暗处的戴少铭已顾不得暴露,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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