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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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方桐已经落人对方之手,那奇阵足以陷住任何外行的高手。怎么办呢?这件事非求证不可,否则如何对待方大娘和“铁心太医”?不觉间,登上了来时追丢了方桐的山碰口。

此际已过了子夜,这种时分,除了山峦的影子,什么也看不到,寻人自然是谈不上,非逼近不能发现。

武同春心里盘算,是留此坐待天明继续追寻,还是先出山?心念未已,柳口下方的谷地中,突然传来了暴喝之声,武同春心中一动,立即弹身朝谷地泻去。

谷地中,三条人影鼎足对峙。

武同春先隐住身形,运足目力望去,不由大感振奋,其中两个,是锦衣劲装武士,另一个赫然是方桐。

这两名武士不用说是“流宗门”的弟子了。

只听方桐冷冷地道:“两位不要相逼太甚,在下不想随便伤人。”

武土之一道:“朋友,夤夜在山中流连,定有目的?”

方桐道:“在下说过了是在找人!”

那武士偏头向同伴道:“找人?刚才那姓贾的老穷酸也说是来山中找人,莫非……”

另一武士眼睛一亮,沉声道:“朋友你……是否‘冷面客’?”

方桐怔了证,道:“什么,‘冷面客’?”

“令师是姓贾么?”

“姓贾?这……”

“朋友到底是不是‘冷面客’?”

“你看在下像么?”

“听说‘冷面客’是戴了面具的,朋友此刻当真是本来面目!”

“两位错了,在下根本不是,‘冷面客’戴面具是为了遮掩一脸的恶疤,在下可没有疤。”

顿了顿又道:“对了,两位刚才提到姓贾的……”

“不错,朋友认识他?”

“有点交情!”。

武同春怕方桐把话说砸,忙飘身入场,大声道:“兄弟,我正找你!”

两武士下意识的向后一退,采戒备之势,待看清了,才垂下剑,一个道:“原来是阁下!”

武同春道:“这位小兄弟是帮老夫找徒儿的,两位卖个面子如何?”

两武士互望了一眼,另一个道:“既是阁下的朋友,请便吧!”

方桐还没弄清情况,愣愣地道:“贾老哥……这……”

武同春一摆手道:“我们走,赶出山大概天也亮了。”

方桐不再言语,随着武同春上路。到了山外,村落里已传来鸡啼之声,两人缓下步子,四望无人。

方桐才开口道:“武大哥,怎么回事?”

武同春把误闯“流宗门”禁地经过,概略地说了一遍。

方桐震惊地道:“小弟料不到大哥会尾随而来,更不会想到碰上这等事。”

武同春道:“你追的人呢?”

方桐气呼呼地道:“空转了一夜,根本没发现对方的影子,也许对方根本就没人山,走的另一条路。”

武同春点点头道:“是有可能,到底是什么人物?”

方桐期期地道:一小弟誓要亲手诛仇,所以……请武大哥原谅!”

这一说,武同春就不再追问了。

他暗忖:“如果方桐所追是“流宗门’的人,对方耳目众多,早已发觉,而那两个拦截他的武士,并没什么表示。

“可能他说的有道理,对方根本没入山,追到山里来,只是一种臆测,没亲眼看到对方入山,他不肯说出仇家是谁,有心帮忙也帮不上。”

心念之中,还是忍不住道:“兄弟,你跟对方交过手?”

“没有!”

“那你追对方……”

“事实上,对方并不知道小弟在追他。”

武同春茫然了,皱眉道:“这话怎么说?”。

方桐喘口气道:“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小弟昨天黄昏前,途径白沙湾,发现有人在交手,一时好奇,在暗中看热闹,从双方话语中,知道一个是天地会的密探统领,另一个便是小弟的仇家。

“当时并不知道是仇家,是在那密探统领被杀之际,叫出了对方的外号,才知道是小弟寻访的仇家。

喝阻已不及,对方在杀人之后,立即离场,小弟只好尾随追去,用对方身法快得惊人,竟然没追上,不过小弟己记住对方的身形容貌……”

武同春心念一转,道:“兄弟,你告诉我仇家的名号,也许我能替你找到线索,我绝不插手,也不惊动对方,这总可以吧?”

方桐考虑了半晌,才期期地道:“大哥不插手?”

“当然,一句话。”

“对,对方叫‘萍踪剑客’!

‘萍踪剑客’?这倒是没听说过,什么名字?”

“名字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据家母说,当年对方报了号,没提名,经过多年打听,还是打听不出来。”

“多大年纪?”

“中年,五十不到。”

“这么说,令先尊遇害时,对方还是个青年剑手?”

“是的!”

“好,如果我得到线索我会通知你,可是……如何联络呢?”

“小弟有位亲戚,住在新野西街,开了间兴旺米店,叫方志平,不会武,有消息可以在那里留话。”

“新野西街兴隆米店方志平,好,我记下了!”

话锋顿住,忽地想起件事来,又道:“对了,有件事忘了问你,那天在三官庙,你以‘冷面客’身份约战天地会主,那灰衣人携来的人头,指是你的同路人,那是谁?”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小弟根本没同路人,对方那么说,我给他来个糊涂大吉。”

“这……令人费解了,那鸠工搭台,预埋炸药的又是谁?”

“搭台是小弟化的银子,炸药却不知道是谁埋的。”

这一说,情况便相当复杂了。

武同春深深地想了一阵之后,道:“只有一个可能……”

“那一个可能?”

武同春沉凝地道:“极有可能,是有第三者利用上了这个机会,目的是要炸死天地会主,或者我也是对象,第三者并不知道‘冷面客’是你冒充的,可惜天地会主没出现,而副会主牟英山当了代罪羔羊。”

方桐目光一问道:“那携人头上台的灰袍人是副会主?”

春点点头道:“不错,他叫牟英山,听说伤得极重,可能保不住老吁了口气,又道:

“反兄弟你已恢复了本来面目,此后江湖上将再没‘冷面客’其人了。”

一撇嘴,方桐道:“大哥不再以那面目出现?”-武同春笑笑道:“我现在是贾仁!”

口里说,心里却想到通天宕头,“鬼叫化”策划的那出戏,“冷面客”已与“黄衣修罗”同归于尽,而自己的容貌已复,即使现在的面目被揭穿,也没人知道自己就是!“冷面客”,因为“冷面客”的另一副面目是疮睑人。

天包业已大明,远近的村舍升起了袅袅炊烟。

武同春想到自己已被天地会总护法“东海大豪”江浪,误为“真要命”,如果被对方发现方桐与自己一道,不免横生枝节,对方桐的索仇行动当然不利。

心念之中,抬头望了望天色,道:“兄弟,我们分手吧。我的对头太多,对你不便,以后如见面,只以泛泛之交的态度相对就可以了。”

方桐心里也急着要搜寻仇家,立即道:“好,大哥,就此分手,再见了!”拱手一揖,飘然而去。

武同春目送方桐的身影消失后,才举步踏上大路,朝另一方向行去。

心里想:“两天之后,‘流宗门’将正式崛起江湖,唯一的目标”天地会,因为只要瓦解了‘天地会’,便算登上了江湖盟主的宝座。

“事实上是一霸取代一霸,可以预期,江湖将掀起血腥风暴,自己受有‘无我大师’遗命,卫这除魔,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流宗门”开派立舵消息,轰动了整个江湖。

许多有头面的人物,都应邀参加开坛大典。总舵设在距新野百余里的内乡山区边缘。

天地会方面,仅派一位特使参加,这使流宗门主的龙飞大为不快,借题发挥,将天地会特使当众折辱了一番。

这使许多有识之士,预感到暴风雨正在酝酿之中。

茶楼酒肆,一些江湖人都以流宗门的崛起,作为话题,揣测纷纷。

该门所揭示的立舵宗旨是“万流归宗”,稍有头脑的,都能想到其涵意。

天地会独霸江湖的局面,起了急速的变论。

流宗门门主鲍龙飞,据说是数十年前一代恐怖人物“人外人”的传人。

“人外人”是一甲子前震颤武林的人物,杀人无痕,时光流逝,早已被人遗忘,仅有老一辈的,还能隐约记忆这名号。

至于鲍龙飞不知为什么,江湖没传其名,这消息的来源,是无人能证实的,更不知道是如何传出?反正是姑妄言之;姑且听之。

襄阳,江边酒店,各色人物离聚,喧嚷嘈杂,有如集市,谈论的主题,仍然是流宗门的崛起。

角落里,一个衣衫敝旧的老穷酸,静悄悄地独酌,似乎身外的任何事都与他无关,他,就是易容改装,自称贾仁的武同春。

他真的不关心么?不,他非常关心,只是不形于色,当然,这些街谈巷议之言多半是捕风捉影,不值采信。

在这种场合之下,声音会突然静止,显然事出非常,武同春心中一动,抬眼望去,也不由大感惊奇。

只见一个美得令人目眩的紫衣少女,穿行在酒座间,一副旁若无人之态。

像这类酒店,光顾的都是贩夫走卒,江湖小脚色之流,单身女子照说是不会进来的,尤其看上去并非低三下四之人。

那紫衣少女妙目流波,左右顾盼,像是在找人。

场面静止了片刻之后,起了窃窃私议。

一个尖脸削腮的年轻汉子,突地大声道:“姑娘是找人么?”

紫衣少女扫了他一眼,没开口。

那汉子又道:“姑娘,不会是找在下吧?”

这句话,引起了一阵笑声。

本来这些人物,修养礼法是谈不上的,有人吃豆腐,大家乐’”开心。

紫衣少女不怒反笑道:“不错!正是找你。”

那汉子先怔了怔,继而轻浮的耸肩打个哈哈道:“天上落豆腐,我赵二交桃花运了!”

座中又是一阵嘻笑,还夹着一些不三不四的风凉话。

武同春知道这女子并非普通人,那叫赵二的汉子准有乐子。

紫衣少女进前两步,道:“你叫赵二?”

赵二嘻皮涎脸地道:“正是。襄阳一带,谁不知道我这赵二少。姑娘如有困难,一句话。”

说完,拍了拍胸脯。

紫衣少女软语莺声地道:“这么说,你是痞子?”

赵二连脸都不红,挑了挑眉,道:“姑娘是骂人么?”

“不止是骂……”

“要打人?”

“凭你还不值得姑娘我动手。”

“嘻嘻,有意思,先请坐如何?”

“你说够了么?”

“你到底是哪一行的?”

紫衣少女粉腮一沉,寒声道:“你满嘴胡话,应该掌嘴!”

赵二偏起头,凑过脸,色迷迷地道:“你姑娘的玉手打在脸上定然别有滋味,请打吧?”

紫衣少女道:“你自己打,重重他打!”

所有的酒窖酒也不喝了,全嘻笑着看这热闹。

赵二被人欣赏,更加得意了,大声道:“自己打多没意思……”

突地,一个震耳的声音道:“赵二,你还想活的话,就赶快自己掌嘴。”

发话的,是一个黑衫老者,不知是何时进店的,全座登时噤若寒蝉,各自转回身低头吃喝。

赵二的脸一下子变小了,尖瘦的脸,收缩成了一个瑚狲面。

黑衫老者目中厉芒一闪,又道:“赵二,你没听见?”

赵二业已面无人色地站起,畏缩地道:“闵大爷,您……您……”

“少废话!”

“这位姑娘是……”

“你是自己找死!”

武同春大为困惑,这紫衣少女究竟是什么来路?从黑衫老者出头的情形看,定非寻常人物,她来这小酒店做什么?赵二觑了冷立在侧的紫衣少女一眼,一咬牙,举手自掴嘴巴,全座寂然无声,掌嘴的声音便显得特别清脆响亮。

“拍!拍!……”

他脸颊由红而肿,口里溢出了血沫。

紫衣少女冷冷开口道:“够了!”

黑衫老者接着喝道:“赵二,算你狗点子高,滚吧!”

赵二连大气都不敢喘,手抚脸颊,狼狈窜逃而去。

黑衫老者这才向紫衣少女道:“这些狗东西,有眼无珠……”

紫衣少女一摆手,道:“我还有事,闵老爷请便吧!”

黑衫老者拱拱手,扬长出门而去。

所有在座的,现在连眼角都不敢再扫紫衣少女一下。

紫衣少女目光一阵搜巡之后,微微一笑,朝武同春座前走来。

武同春下意识的感到一阵紧张。

紫衣少女盈盈走近,笑着道:“您是贾仁贾老先生?”

头一震,武同春道:“不错,姑娘是……”

“我叫陈嫣嫣!”

“有什么指教?”

“不敢,奉主人之命相邀。”

“噢!贵主人是……”

紫衣少女陈嫣嫣以极低的声音道:“黑纱女!”

武同春全身一颤,睁大了眼,愣愣地望着紫衣少女陈嫣嫣。

心想:“想不到她是‘黑级女’的手下,大概是白石玉已把信带到,所以‘黑纱女’才派人来找,也好,把事情做一彻底的解决,以免长期的精神折磨受不了。”

心念之中,沉声道:“人在何处?”

陈嫣嫣道:“小女子带路!”

武同春站起身来,放了块碎银在桌上,与陈嫣嫣走出酒店。

酒客免不了在背后又是一阵猜测谈论。

武同春随着陈嫣嫣,离开码头,朝僻静的荒野小道奔去,心里可有些七上八下,他无法预测此行见面的结果是什么。

他自己也没定见,只有见了面,再看事应事了。心里乱,无话可与陈嫣嫣交谈。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来到一座破庙前,庙门上泥金剥蚀的匾额,隐隐约约可辨出是“江神庙”三个字。

陈嫣嫣用手一指道:“就是这里!”

武同春不以为奇,因为“黑纱女”的行径本来就是神秘的。

进人庙中,人目一片破落景象,武同春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陈嫣嫣引着武同春走向一列厢房之中的一间,到了门首,轻咬一声,道:“主人,贾老先生来了。”

房里传出了一声:“唔!”

武同春一颗心不由鹿撞起来,他将要见到当今江湖中最神秘也最恐怖的女人,尤其对方是替亡妻凝碧讨债的,这层关系复杂而微妙。

跨人房门,只见一个面帖黑纱的女子,侧卧在木板床上。

武同春大为惊疑,旁顾陈嫣嫣道:“这……怎么回事?”

陈嫣嫣先上前摸了摸床上人的额头,然后退开两步,道:“我们的主人受了重伤!”

大大出乎意料之外,武同春栗声道:“受了重伤?”

“是的!”

“伤于何人之手?”

“天地会主夫人!”

“这……”

陈嫣嫣声音转悲道:“我家主人……恐怕万一……所以特地要我请老先生来,有几句要事话先交代!”

武同春窒了片刻,开口道:“劳驾有什么话要交代?”

床上人微微转侧了一下,略抬手一抬,声音细弱地道:“你……请告过来。”

这是做梦也占不到的事,一代魔女,竟然变成这等模样,她会死么?她要交代什么?犹豫半晌,武同春终于走了过去。

距床边三尺,略显激动地道:“劳驾有话请讲?”

床上的人喘了几口气,道:“你……能坐在……床边么?”

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武同春踌躇了。

但想到对方是亡妻的姐妹辈,不是外人,听口气,她似乎恨意早消,于是,硬着头皮挨着床边坐下。

床上的人久久才又开口道:“听说……你阁下一定要见我……”

武同春登时一愕,对方从未称呼过自己阁下……心念未已,背后突地中了两指,连呼声都不及发出,人便栽倒地面。

床上的人一跃而起,揭落面纱,赫然是个风韵十足的半老徐娘,毫不陌生,是曾见过一面的天地会主夫人。

武同春立知中计,愤极欲狂,但穴道被制,连动都不能动,当然谈不上反抗二字。

这只怪他自己没有警觉性了。

在江边酒店发生的那一幕,就该想到对方的来路,紫衣少女传话时,更该盘诘一下,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会主夫人阴阴一笑道:“真要命”,现在可真要你的命了!”

武同春咬住牙不吭声,对方仍当自己是“真要命”,想不透的是对方何以利用上“黑纱女”的名义,又何以知道自己急着要见“黑纱女”?紫衣少女陈嫣嫣悠悠地道:“夫人如何处置?”

会主夫人说道:“由太上护法自己办吧!”

一条奇伟身影进入房中,正是天地会太上护法“东海大豪”江浪。

会主夫人笑着道:“人交给你了!”

“东海大家”振声打了个哈哈道:“谢过夫人鼎力相助。”

会主夫人道:“好说!”

转头又道:“嫣嫣,我们走,这种地方憋得难受。”

两个女的,双双出门而去。

“东海大豪”上前用脚尖踢了武同春一下,狞声道:“真要命,你准备如何死法?”

武同春目毗欲裂地瞪着“东海大豪”厉声道:“姓江的,你不嫌用这种手段太卑鄙?”

“东海大豪”怪声笑道:“你到阎老五那儿去诉冤吧!上次算你命大,多活了五年,今天,本座要把你肢解,看你还会不会还阳复活。”

他精芒一闪,长剑出鞘。

武同春暗道一声:“完了,想不到如此死法。”

“东海大豪”缓缓扬剑,道:“真要命,你就认命了吧!”

蓦在此刻,一条人影鬼魁般出现门边,无声于息,武同春躺在地上,因为是面向门,所以首先发现。

不速而至的,竟然是“流宗门”掌令宋天培。

“东海大豪”是背对房门,所以没发觉,主要是由于宋天培身手超卓,不然以“东海大豪”的功力,三丈之内是可辨飞花落叶的。

武同春大为激动,根据传言,“流宗门”与“天地会”已经形成了对敌之势,宋天培的出现,当然对自己有利。

“东海大豪”的长剑倏地倒转,朝武同春的心窝扎下……同一时间,宋天培抬手,一蓬细如牛毛的亮闪闪的晶芒,射向“东海大豪”。

武伺春一震,这种暗器练成不易,相当歹毒,因为发时无声,也不会带动空气,从背后偷袭的话,功力再高的人也难逃厄运。

就在剑尖即将刺人心窝之际,“东海大豪”闷哼一声,身形跄开,回转,发现了宋天培,厉吼一声,挥剑扑击……宋天培疾发一掌。

劲浪卷处,“东海大豪”庞大的身躯栽了下去,发出很大的声音,他可够狠,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只起了一半,又倒回地面,四肢一阵抽扭,不动了。

堂堂天地会的太上护法,竟这样死于暗器偷袭之下,宋天培的手段太不光明,但江湖上虎狼争霸,是谈不上武道的。

武同春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可以不死了。

但是奇怪宋天培何以来得这么巧?想一想,忽然明白过来了。

童光武在天地会卧底,身为巡监,消息自然灵通,而宋天培如此行动,一方面固然是为了争霸业,杀一个高手,便少一个强敌;另一方面,认定自己是“冷面客”的师父,值得争取。

宋天培跨入房中,走近,开口道:“贾老兄,区区算来得及时!”

武同春道:“老夫记下你这笔人情。”

宋天培目芒一闪,道:“对方怎么会指贾老兄是‘真要命’?”

武同春反问道:“老弟认为老夫是么?”

宋天培不假思索地道:“当然不是,只能说外貌衣着有几分相似,别人不易分辨,但区区却可一目了然,因为区区与‘真要命’曾交往过。”

“噢!”

“贾老兄身手不凡,怎会着了对方的道儿!”

“这……惭愧,一时疏忽。”

“贾老兄是穴道被制?”

“是的!”

“贾老兄,在山中时,区区说过交您这个朋友,有句话区区不得不说,不过请勿误会区区是挟人情以求……”

“请说?”

“上次贾老哥为了找令高足,误犯本门禁地,门主爱才尊贤,所以破例不究,目的是希望贵师徒能加入本门,共图大业,老兄答允过要考虑,不知考虑结果如何?”

分明是挟恩以求,他偏说得这么好听,武同春心念一转,道:“老夫尚未找到小徒,等找到之后再说如何?”

宋天培笑笑,又神情沉重地道:“贾老兄,听说……令高足‘冷面客’在通天岩与‘黄衣修罗’决斗,已经与敌偕亡,老兄是不知道,还是……武同春心弦一颤,不用说,这是童光武的消息,因为通天岩那场假戏,童光武曾经目睹过。

心念电似一转,故作惊震道:“谁说的?”

“有人目睹!”

“不对!”

“为什么?”

“小徒不久前还在新野三官庙挑战天地会主……”

“据说那‘冷面客’是冒充的!”

“啊!有这等事,老夫誓要查个明白。”

“还有,据说这桩事是天地会主安排的,目的要除去令徒。”

显然宋天培有意要激使自己与天地会对敌。

武同春故意咬牙道:“老夫会查清楚,如是,老夫与天地会誓不共日。

宋天培道:“贾老兄,我们是同仇,现在区区先为老兄解开穴道,离开此地之后,再从长计议!”

说完,俯下身,用手指探索了一阵,久久无语。

武同春觉得情况不对,寒声道:“怎么样?”

宋天培期期地道:“点穴的手法太诡异,区区解不开,这么办吧,区区先带老兄离开此地……”

话声未落,忽听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道:“禀太上护法,先别处置对方,会主业已驾到,要亲自问话。”

宋天培略一犹豫,突地弹身从后面破窗而去。

武同春听出是童光武的声音,显然故意示警,一颗心倏然往下沉,天地会主来到,依然是死路一条。

破窗的声音很大,惊动了外面的人。

只听童光武的声音道:“怎么回事?”

话声中,人已冲进房中,一见“东海大豪”躺在地上,登时呼出声,大叫道:“太上护法遇害!”

立即穿窗追去。

这动作,当然是在演戏。

四五条人影涌人,此际已是薄暮,房里光线很暗,但武同春久处房中,没甚感觉,一眼就认出当先的紫衫帏面人便是天地会主。

众人齐发惊呼。

其中一个中年武士俯身探了探“东海大豪”的脉息,栗声道:“禀会主,无救了,太上护法业已气绝。”

天地会主重重地哼了一声,目光四下一转,手指破窗,厉声道:“追,传令兜截!”

随行的四名高手,迅速的逐一穿窗而去。

天地会主凌厉如鹰的目光,扫向武同春,踏前数步,以厉耳的声音道:“你还没死,杀人者是谁?”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不知道!”

天地会主一把抓起武同春,朝木床上一挫,暴喝道:“你会不知道,说,是什么人?”

武同春咬咬牙,还是三个字:“不知道!”

宋天培曾解了他被“东海大豪”剑伤之厄,不管怎样,他不能出卖他。

天地会主怒发如狂,再次抓起武同春,切齿道:“老狗,你不说,本座要你一寸一寸地死!”

说完,又振臂把武同春掷向地面,连打两滚。

武同春的面具被擦落,现出了本来面目。

天地会主迫上前,一看,暴喝道:“你到底是谁?”

形迹败露,否认无益。

武同春把心一横,道:“无双堡少堡主武同春,阁下看着办吧!”

天地会主似相当震惊,栗叫道:“武同春……你……武同春?”

武同春咬着牙道:“一点不错。”

天地会主木立无语,因为他是蒙了面的,看不出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该死的便活不了。

武同春本以为可以不死了,想不到情况又起了变化,如果宋天培不说那么多废话,早早离开,便没事了。

现在又落人天地会主之手,算死定了。

久久,天地会主才又开口道:“武同春,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声调是异样的。

武同春有些困惑,但面对死亡,不逞去细想,一挫牙,道:“悉听尊便,在下全不在乎!”

天地会喃喃地道:“冤孽!”

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武同春大感茫然。

天地会主又道:“杀死本会太上护法的是谁?”

“在下说过不知道!”

“说谎,你是目击者,而且杀人的目的必是想救你,快说?”

“在下不知道对方来路,是个中年人。”

“是真话?”

“此刻没说假话的必要。”

“嗯!武同春,你如果想活的话,本座可以网开一面……”

武同春脱口道:“但有条件是么?”

天地会主沉重地道:“不错,你很聪明,说对了!”

武同春知道买命的条件是不可能简单的,冷冷地道:“什么条件?”

天地会主沉吟了片刻,才一字一句地道:“说起来也简单,你跟你妻子华锦芳避地而居,永不再出江湖。”

提到华锦芳,武同春不由激动起来。

先前误会她不守妇道,与白石玉有私,结果证明白石玉也是个女人,误会冰释,以夫妻之义而言,自己对不起她。

可是自己与“黑纱女”之间的事未了,而华锦芳是仇人之女,事实改变不了。

更重要的,自己已经誓言要完成“无我大师”遗愿消灭天地会,解救武林苍生,怎能杜绝江湖呢?心念之中,吐口气,道:办不到!”

天地会主大声道:“什么,你说办不到?”

武同春横定了心,道:“是办不到!”

天地会主眸中凌芒大张,厉声道:“你想死?”

“死的威胁改变不了在下!”

“你什么理由?”

“人人有难言之隐,无法奉告,但在下说的是实心话,如果在下佯作答应,心口不一,那是乞命,在下不屑为!”

“你想成名?”

“在下根本无视于虚名!”

“有未了之事?”

“可以这么说。”

天地会主沉默不语,但目光却不断在变幻,显示他有所打算。

武同春心里想:“天地会主之所以如此做,可能是因了副会主牟英山的关系,因为牟英山是妻子华锦芳的父执,曾以石钱标记维护她的安全,可是牟英山先后杀了‘无我大师’,江姥姥……等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人,血债必须要讨……天地会主的声音突地转厉道:“你真的不想活?”

“无所谓,身为武士,何必斤斤计较于生死。”

“你真正目的是什么?”

“无可奉告!”

“噢!武同春,人死了,一切落空,你能得到什么?”

“原则问题。”

“你要争原则?”

“是的!”

“本座现在毁你,只是举手之劳,这是什么原则?”

“任何人都有他做人应事的原则,杀或不杀,当也是阁下的原则。”

天地会主又告默然,久久,突地目暴凶光,手掌徐徐扬起……此刻,武同春只消一个念头,或是一句话,就可以不死,但他不屑于这样做,他是真武士,堂堂无双堡的继承者,他虽然不好虚名,但却不能不顾先人的名声,他不愿诡言乞命,出卖人格。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上心头。

这样的死,他当然不甘心,但他没有别的路走,也无法答应对方的条件。

天地会主的手掌没有劈落,再次开口道:“你不答应?”

“无法答应。”

“……”

“要与本会作对到底?”

“为了什么?”

“武道!”

“你死了,武道何在?”

“身为武士,有为有不为,死,算得了什么!”

“你是在迫本座杀你?”

“阁下尽管下手,在下绝不皱眉,不过,阁下将被普天下的同道所唾弃。”

“什么意思?”

“‘天地会’以天下第一大帮派自居,堂堂会主竟然利用妇人女子行使诡计……”

“住口!”

“怎么?难道阁下也会脸红?”

天地会主眸中凶光倏敛,吁口气,道:“真是冤孽!”

又是冤孽,武同春满腹狐疑,对方一再说“冤孽”二字是什么意思?心念之中,忍不住脱口道:“什么冤孽?”

天地会主沉默了片刻,跺跺脚,道:“好!本座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让你心服口服!”

说完,弹指连点,解了武同春被制的穴道。

此举,大出武同春意料之外,天地会对武林同道,生杀予夺,一向只问目的,不择手段的,而现在对方竟然一反平时作风,给可怕的敌人机会。

当下站起身来,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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