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1 章(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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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识他的人也有,暗自奇怪:"这人是谁?"但见了这等气派,心里也在暗地赞佩。

那老者选了张桌子坐了下来,朝那威猛的汉子说道:"北京城里果然是人杰地灵,今天我老头子总算开了眼啦。"说话时声若洪钟,一口道地的川黔口音。那汉子微微一笑,道:"欧阳前辈稍为歇息一下,等会儿晚辈再陪您到别处逛逛。"那老者哈哈一笑,道:"檀老弟快别这样称呼,可把我老头折煞了。"口中虽然这么说,心中对他的恭敬高兴得很。

那汉子微微一笑,说道:"老前辈远来,晚辈真惭愧得很,本来晚辈早该去拜访您的——"那老音一摆手,阻止了他的话,道:"这有啥子关系,我也是顺便到北京城来耍子的,那小子这儿个月虽然搞得天翻地覆,可也还不值得我老头子巴巴地从河南跑来。"茶馆里的人却竖起耳朵来听着,有的熟悉武林中事的,便已猜出这老头大概就是河南雄风镖局的中州一剑欧阳平之。

"但是他是河南豪杰,怎他说话却是这种口音呢?"有些人在奇怪:"也许不是他吧?"但这老者却正是"中州一剑"欧阳平之,他自幼生长在云南,又在点苍学剑,壮年才移到河南的,说话自然是川黔一带的口音了。

另一个中年汉子,不言可知就是威震河朔的"龙形八掌"檀明了。

原来中州一剑欧阳平之竟为着那神秘的蒙面人赶来北京和龙形八掌商讨应付的方法,只是他禀性刚强,嘴里不肯承认,硬说他是来北京城逛逛的。

他两人神交已久,见了面相谈亦欢,于是"龙形八掌"便尽地主之谊,陪着老当益壮的"中州一剑"欧阳平之逛起北京城来了。

"中州一剑"欧阳平之兴致颇高,连逛了两天,还意犹未尽。

但是第二天晚上,那神秘的蒙面人却已光临到飞龙镖局里来了。

欧阳平之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日来逛累了,也睡得熟些,但这个几十年的老江湖,仍然不是常人可以比拟,他睡梦中蓦然惊醒了,听到屋顶上有夜行人零乱的脚步声。

他极为迅速地穿好了衣裳,几十年的训练,使得他在一段常人无法思议的极炔时间里结束好了一切,悄然推开窗户。

他心里有些奇怪,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跑到飞龙镖局里来生事,但是他习性使然,遇上这种事,他绝不会袖手不管的。

于是他纵一纵身,狸猫般地掠出了窗户,四顾之下,果然发现屋顶上有一条人影。

他撤下了剑,这就是他的谨慎之处,能在江湖中享有如许多年盛名的人物,自然是行动谨慎的。

然后他一长身,嗖然窜上了房顶,却听到那夜行人微微一声冷笑,极快地向屋后掠去。

于是他也毫不迟疑地追了下去,一面暗笑檀明:"这小子到底是年轻了些,居然睡得那么死,连有人光顾他,他都不知道。"院子里又恢复寂静,许久,一个十多岁的男孩跑出院子,站在墙角撒尿,忽然看到人影一晃,吓得一哆嚏,尿都差点撒在裤子上了。

但是他胆子像是比别的孩子大,一声不响,躲在墙角里,看到一条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闪入屋中。

这孩子虽然不大,头脑却极灵敏,自幼也学了些武功,只苦于未得明师而已,此刻那人影虽然只是一闪即没,但他已看出这人影像是檀明,不禁奇怪着:"檀大叔怎地这么晚才回来?"但那人影却又极快地闪身而出,一窜而至屋顶,速度更是惊人,令人根本无法看清他是谁。

这孩子对自己方才的判断,又觉得不大确定了,暗忖:"这大概不是檀大叔,怎会刚回来马上就出去?"他午夜梦回,头脑可是昏昏地,也不去多思索了,又走回房里。

第二天北京城里可沸腾起来了。

原来自河南赶来的名镖头"中州一剑"欧阳平之竟在荒郊毙命,胸肋间中了对方一掌,连胸骨都完全碎了。

但是这位老镖头毕竟超人一等,临死前还为武林除去一害,原来他的对手也被他一拳击中面门,将脑袋打得稀烂,而他的对手,却就是武林中人人欲得而诛之的神秘蒙面容。

那是从他的装束、身材,以及虽然已被击烂,但仍看得出的那块蒙在面上的面中推断而出他就是那蒙面的人。

至于他的面目,却已完全无法辨认了。

蒙面人虽死,但他的身份、来路,仍被江湖中人不断猜测着,至于那蒙面人究竟是谁,却似乎永远没有人知道了。

"中州一剑"这一死,龙形八掌竟引为自咎,不断地谴责着自己,为中州一剑安排了极隆重的葬礼,北京城里来参加这葬礼,就有几千人,再加上远方赶来的武林豪杰,人数更为惊人了。

"中州一剑"一生叱咤江湖,死后亦备极哀荣,他虽然没有儿孙,但两河武林道的魁首"龙形八掌"竟当着天下豪杰,为他披麻戴孝,做起孝子来了。

"中州一剑"虽死,他的声名反而比生前更响,而"龙形八掌"这种风度,也搏得江湖中人一致的称赞。

于是"龙形八掌"在武林中的地位,也就更崇高了,他"飞龙镖局"所保的镖,由南到北,只要"飞龙镖旗"一到,再也不会有人敢望半眼,就连武林中其他的纠纷,见了"飞龙镖旗",也是立时便解决了。

两河武林中,竟有十四个高手丧在这蒙面人手里,这蒙面人像是和镖局结了什么仇恨,因为除了镖局中人之外,任何他人却一个也未曾遭他的毒手。

这些身故的镖头的后人,男女不同,年龄亦有差别,"龙形八掌"却将他们全收留在身畔,还悉心教他们的武功,武林中人交口赞誉,都说龙形八掌仁义为先,是个了不得的好汉。

时日匆匆,又是许多年了。

人们对几年前所发生的事,都已渐渐淡忘,昔年江湖侧目,搞得武林惶惶不安的神秘蒙面容,此时尸骨已寒,已经很少有人再提及他。

就连昔日声名显赫的"中州一剑",也已不再存留在人们心中了。

只有"龙形八掌",他在武林中的地位,却随着时日的变迁、而日益升高,"飞龙镖局"不但在两河首屈一指,远至江南,塞外,都设有分号,江湖上自有镖局以来,从没有任何一家镖局享名如此盛的。

"龙形八掌"檀明本人也很少出去走镖了,因为这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马,是以他终日无事,就安闲地在家里纳福。

当年被蒙面人所杀的那些镖客的后人,现在全部长大,最小的也有十三岁了,"龙形八掌"无事时,也教教他们武功。

"龙形八掌"自己的独生女儿,此时也有十五岁了,"龙形八掌"已是中年人,对江湖上的勾当,似乎已不太感兴趣,但武林中若遇到了些什么化解不开的纠纷,还是不远千里而来求他相助。

武林中第二代,也兴起了不少高手,但无论武功,声望,却没有一个比得上"龙形八掌"檀明的,那些镖客的后人,不知是否天资太差,连"龙形八掌"十成功夫里的一成都未曾学去。

又是春天,这已是"中州一剑"死后的第六个春天了。

晓色方开,"飞龙镖局"里练武场里,已有人在练拳了,那是个也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眉长而秀,两只眼睛神采明朗,身躯虽不高,但发展得极为匀称,一眼望去,可称得上是"美男子"。

这少年沉腰坐马,伸拳踢腿,力量用得恰到好处,拳法也一丝不乱,可惜的只是这套拳法仅是武林中极为普遍的"大洪拳"而已。这"大洪拳"招式呆板,只能强身,却不能防身的,更谈不上攻敌了,然而这少年却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地练了下去,一趟拳打完,额面上已微微见汗了,显见内功也毫无根基。

他深深呼吸了几次,沿着围墙缓缓踱着,脸上虽是满脸聪明伶俐的样子,但神色却显得十分忧郁。

这少年就是当年"枪剑双绝"中钩镰枪"裴扬的独子裴珏,这几年来他刻苦自励,勤练着武功,但练了这么久,他仍是毫无进展,连镖局里寻常的一个趟子手都打不过,他不禁很灰心,暗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笨,每逢"龙形八掌"亲自教武功的时候,他更留心去学,但学未学去,却仍是那几套功夫,檀明平常说他们太笨,这样练法一辈子也无法练好。于是他开始有些怀疑"龙形八掌"不肯教他们真功力,但"龙形八掌"对他们并不坏,他也不敢对这位自己的大恩人有什么怀疑。但奇怪的是别的镖师在练武时,"龙形八掌"也不准他们去看,说是怕乱了他们的心思,裴珏天性极强,人家不愿意他做的事,他就决不做,但武功对他的诱惑又极大,是以他终日心情忧郁,将他原来的聪明活泼都消磨殆尽了。每天早上天还未亮的时候,他就悄然爬起来练拳,本来跟他在一起的,一共有丸个人,都是镖局的后人,但是"龙形八掌"却将他们分开了,有的被送到河南,有的被送到江南,说是让他们出去历练,只留下裴珏和另一个最小的女孩子在北京城里的镖局里。那个小女孩子叫袁沪珍,是断魂镖袁一梁的后人,年纪虽小,人却聪明得很,两只大眼睛一转一转的,像是看出你的心事。裴珏很喜欢她,常常携着她的手到镖局外面去散步,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常常拉着她聊天,其实他们都还小,忧郁还嫌太早了些。"钩镰枪"裴扬的妻子在生下裴珏后就去世了,裴珏自幼父母双亡,现在又奇人篱下,他心高气做,时刻想自谋出路。但是他身无一技之长,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去谋生,何况龙形八掌也时常安慰他,叫他好好耽在家里。还有一点是他心中的秘密,这秘密关系着龙形八掌的独生女儿檀文瑛,不过他将这秘密深深埋藏在心底,并且时常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它,但人类的心理却又那么奇怪,你越是压制的事,往往却更容易爆发的。他沿着墙角转了一圈,天已大亮了,他停住了脚,望着东边初到的朝霞,愣了许久,心里不知在想着些什么。蓦地,一粒石子飞来,击中他的头,他一惊,回过头去,却看到一个穿着紫缎挟袄的少女,正倚着放兵器的架子在冲他憨笑。石子发出的力道虽然不重,但还是击得他脑袋隐隐发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那少女娇笑道:"怪不得我爹爹说你笨,你瞧你,练了这么久的功夫,有人在后面暗算你,你都不知道,这幸好是石头,要不,你脑袋不开花才怪。"这少女正是"龙形八掌"檀明的掌上明珠,娇笑如花,吐语如珠,笑起来两边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涡,令人有百合初放的感觉。

裴珏一笑,平日间这种话他也听多了,也就慢慢地习惯,这飞龙镖局里面的人个个说他笨,他自己也开始觉得自己是笨的,平日尽量的少说话,因为他知道说多了话他就更笨了。

檀文琪姗姗走了过来,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地,说道:"你拳练完了没有?"裴珏点点头。

檀文琪一跺脚,娇嗔道:"你呀!真气死人,人家跟你说话,你总像哑吧似的。"裴珏仍然不作声,檀文琪气得小嘴嘟起老高,道:"我知道,我们不配跟你说话,只有你的袁妹妹才配跟你说话是不是?好!"她又一跺脚,转过身去,一面说道:"以后你不要理我好了。"裴珏脸上神色奇怪得很,像是极力在控制着自己的情感,檀文琪走了两步,回过头悄俏来望他,他心里一动,道:"琪妹——"下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只觉心里甜甜的。

檀文琪一笑停住了脚步,得意地娇笑着说:"真讨厌,谁教你理我的?"回过头来,连两只大眼睛里都充满了笑意。

裴珏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暗忖:"我该怎生是好?她年纪还轻,对男女之情,只模模糊糊有个概念,知道得并不清楚,见不着檀文琪时,我时时刻刻想看见她,可是若真正见了她,又想马上走开,因为我仿佛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他心中的这些矛盾,檀文琪可不知道,她娇憨已惯,嘴里虽在骂着他笨,心里可没有这种想法,只觉得和他在一起,就高兴得很,可是他脾气像是有些阴阳怪气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看到他和袁沪珍在一起时就有说有笑的,心里就生气,下次见了他时,就故意逗他生气,可是他若真的生气了,她心里又后悔。

裴珏呆呆地站着,动也不动,阳光升起,照得他脸上红红的。

檀文琪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忽然自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上上下下地抛着,阳光照得那东西闪闪发光,原来是一只鸡毛做成的毽子。

裴珏的眼光随着那毽子一上一落,心里叫苦:"又来了。"檀文琪侧着脸望着他娇笑,说道:"谁要和我踢毽子?"裴珏不敢答腔,檀文瑛嘴一嘟,拿着毽子跑过来,站在他面前,娇嗔道:"你跟不跟我踢毽子?"一个俏生生的面孔,几乎贴到裴珏脸上。

裴珏鼻内,满是少女的幽香,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连声道:"踢!踢!"檀文琪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这才乖。"裴珏心里跳得更厉害,望着她的酒涡,竟愣住了。

檀文琪拿起毽子向上一抛,那毽子疾地落下来,她脚一招,毽子竟平平稳稳在她脚面上。

她又得意地朝裴珏一笑,脚再一抬,毽子飞了上去。

那毽子一上一落,她踢了十几个,突然微微一侧身,跳了起来,右脚从左脚后面穿出,却踢那毽子,一面道:"喂,你怎么不帮我数呀?"婀娜而娇小的身躯,像是一只穿花的蝴蝶。

裴珏嘴里数着:"十、十一——"眼里随着她打转。

檀文琪越踢越高兴,眼角一瞬,望见裴珏呆呆地望着自己,嘴角一抿,忍不住笑了起来。

哪知她心神一分,那毽子远远被踢走了,她身躯一扭,像是飞翔着的燕子,跟了过去,身法的轻灵美妙,是难以形容的。

裴珏心里暗暗难受,忖道:"我若有她那样的身法该有多好?可惜,唉!我难道真的那么笨。"檀文琪秀发飘飘,衣袂微扬,望之直如凌波仙子,突地轻巧地一转身,双腿连环踢出,将毽子踢得高高地,手一扬,接在手里。

她这几个动作,完全是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勉强,也没有丝毫做作,曼妙地停住了身形。

她微微有些娇喘,但那更添了她的妩媚。

"两百个踢完了,该轮到你啦!"她走到裴珏身旁,将毽子递给他,说道:"要是你踢不到两百个,看我今天可饶你。"裴珏脸上突然掠起一丝奇怪的笑容,道:"假如我踢到了呢?"檀文琪"噗嗤"一笑,脑海中泛起了上一次他踢毽子那种笨拙的样子,连十个都没有踢到。

于是她笑着说:"唷,敢情你还能踢两百个呀!"她面手叉着腰,面孔红红的,又道:"好,你踢到两百个随便怎样都行。""随便怎样都行?"裴珏随口问道。

擅文琪脸一红,娇骂道:"你坏死了!"心中却奇怪地泛出一种难以形容,无法描述的感觉。

裴珏瞬即也了解了她为什么在骂自己,脸红得比檀文琪更厉害,低着头,接过了毽子,也在地上开始踢了起来。

檀文瑛兴高采烈地数着:"一、二、三——"但是她数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像是连数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裴珏身法虽然没有她轻灵,姿势更不及她曼妙,但是毽子却像生了眼睛似的,直上直下,绝不往别的地方跑。

是以裴珏只要一抬脚,那毽子便正好落在他脚上,又飞了上去。

晃眼之间,裴珏又踢了一百多个了。

檀文琪心里既奇怪,又着急,奇怪的是他怎么突然踢得这么好?

着急的是,他眼看已踢到两百个,自己就要输了。

她哪里知道裴珏禀性倔强,上次踢毽子时,被檀文琪笑得一塌糊涂,心里不舒服,偷偷去做了个毽子,每天晚上连觉都不睡,跑到院子里去踢毽子,发誓一定要踢得比她好。

熟能生巧,踢毽子一道,本也没有什么技巧可言,何况他本极聪明,只是从小被抑制,自己心里有了自卑之感而已。

练了没多久,他踢起毽子来已能得心应手了,他也不说,只闷在心里,暗忖道:"等到你找我踢毽子时,我要好好让你吃一惊。"现在她果然惊奇了,在旁边嚷道:"好,你真坏,偷偷地去学了是不是?也不告诉我,让我上当。"裴珏也不理她,脸上却难免得意地笑了起来,口里一面大声叫道:"一九三,一九四——"檀文琪突然跳了过去,一把抢过毽子,娇声不依道:"你坏,你坏!"裴珏大笑:"你输了,还赖。"数年来他心情从未如此好过,他好胜之心最强,但却处处被人压制,平日自然是郁郁寡欢了。

檀文琪一个身子已几乎倚在他怀里,娇笑道:"好,我输了,你要怎样?"裴珏心中一荡。

此刻阳光初升,正是少年人情恋最盛之际,初升的阳光照得檀文琪脸上的毫毛,变成了一种梦般的金黄色。

她娇喘依依,却吐在裴珏脸上,裴珏心跳加速,再难把握,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地在她面颊上吻了一下。

当他的嘴唇接触到檀文琪面颊上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宛如触电,全身都麻木了,此时纵然天崩地裂,他们也全不在意了,两人但觉天地万物,都不过是为他两人这一吻而生的罢了。

蓦地,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他两人大惊,立刻分了开来,一望之下,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原来在他们俩身侧站着的,正是面如寒冰的龙形八掌。

檀文琪纵然平时撒娇放刁,此时却是心头鹿撞,吓得面孔红一阵,白一阵,低着头再也不敢抬起来。

裴珏更是手足失措,面孔红得像茄子一样,不安地扭动着双手,生像这两只手不知该如何放法才好。

"龙形八掌"目光如冰,瞪在他们脸上,突然一转头,厉声道:"琪儿,回房去。"大踏步走了。

檀文琪委委屈屈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去望他一眼,此时她一颗少女芳心,已不自觉地放在他身上了。

裴珏愕在那里,檀文琪的回头一顾,令他终身难忘,尤其是她眼中满盈着泪水,更使他难忍,心中宛如刀割。

他暗忖:"都是我不好,害得她受罪。"转念又想:"檀大叔一定认为我太笨,不配他的女儿,所以生大气,唉!谁叫我自己这么不成材,要是我能聪明些,那不是太好了吗?"他又愕了许久,低下头凝视着地上,却看到一只蚂蚁,在笨拙地搬运着一块体积比它还大的昆虫的尸体,辛苦而蹒跚地在爬行着。

他凝视着这蚂蚁,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他从未想到的感觉。

"我虽然笨些,但我也该有我自己的前途呀,终日困在别人的家里吃闲饭,我还算个什么男子汉,这样下去,我又怎对得住我死去的双亲,怎对得住琪妹,又怎对得住我自己呢?"他握紧拳头,意气突然豪发,暗忖:"我要出去闯闯,去碰碰运气,假如我成功了,我就可以光彩地回到这里来,那时候檀大叔也不会再认为我没出息,也许就肯让琪妹和我在一起了。"一念至此,他猛然觉得浑身活泼泼地充满了生气,生像一刻也无法在此地耽下去,至于他孤身外闯,举目无亲,将要受到怎么样的痛苦,却非这年轻气盛的裴珏此时所想得到的了。

"可是小妹知道我走了,一定会难过死了。"他又想起了袁沪珍,但他瞬即转念忖道:"可是我以后光彩地回来,她岂非要更高兴十倍?"他性格极为倔强,心中决定的事,也从不更改。

他不再考虑一切,以后任何失败,任何挫折,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一种更强烈的希望,此刻正充沛在他心里,他不愿意他的计划受到任何阻碍,他微微抬起头,望着那围墙。

他知道围墙外面就不属于飞龙镖局了。

于是他跑到墙边,努力地向上一纵身,想自墙头跃出去。

但是他力量不够,轻功根本毫无根基,哪里跃得上这丈许高的围墙,砰地一响,重重摔在地上,跌得屁股隐隐发痛。

他毫不气馁地站了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不拍一下,又纵身上跃。

这一下,他双手已攀上了墙头,于是他紧抓不放,全身一起用力,努力地爬上了围墙。

围墙外面是一条小巷子,此时正有个菜贩子,挑着担子从下面走了过去,抬起头惊异地望了他一眼,也并未十分在意。

他一咬牙,墙头距离地面虽然还有许多距离,但他却也不管,双腿一屈,朝地上跳了下去。

裴珏凭着一时意气,丝毫没有考虑到后果,竟从飞龙镖局里越墙而出。

他闭着眼自墙头跳到地上,砰地一声,震得全身隐隐发痛,但总算还没有跌倒在地上。

这是一条并不太宽的巷子,两端却伸延得很长,裴珏忖量一下,知道往左走是飞龙镖局的大门,于是他就朝长巷的右端走去。

此刻他心情是兴奋的,对未来虽是茫无所知,但却充满了幻想,因为这时现实的问题还未曾困扰过他。

走出长巷,是一条较宽的青石板路,又是向左右伸展,他本无目的,信步朝右方走了过去。

此时天时尚早,路上的行人也不多,有一顶绿呢官轿走过来,前面有八个隶卒,扛着"肃静"、"回避"的牌子,想必是早朝回来的京官,他远远就避在路旁,让官轿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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