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牡丹之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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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惊得离座而起,脑海里浮现适才大雄宝殿中血淋淋的那一幕,掌门方丈,分明已遭“死神”毒手,还失去了头颅,而禅床上躺卧的,赫然又是掌门方丈,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当下骇震莫名地道:“大师父,这位真的是‘广慧大师’?”

“不错呀!”

“这……怎么可能?”

“天绝门极少有不可能的事!”

甘棠心头为之剧震,颤声道:“大师父到底是何方高人?”

披发头陀背转身去,再转过来,面容变了。

甘棠陡地退了一步,激动无比地道:“原来是南宫长老!”

这披发头陀,赫然是化身为“无名老人”的“天绝门”首座长老南官由所改扮,谜底揭穿,其余的不问可知了。

南宫由再度恢复披发头陀的形貌,道:“少主,请以‘无名头陀’见称好了!”

甘棠点了点头,内心激动无比,武林中传言“天绝门”武功特异,行事诡秘,看来的确是如此,“天绝奇书”的“武功”、“歧黄”、“计谋”、“驻颜”四篇,几乎包罗了所有武林杂学。

接着,又存疑不释地道:“长老难道预知少林有此一劫?”

“不,是巧合,前天我到嵩山后峰采集一种药料,无意中获悉‘死神’向少林传出‘血帖’,附笺写明今日午正要取方丈人头和十长老的性命,所以毛遂自荐,与监院安排这一着险棋!”

“险棋?”

“的确是险棋,但侥幸成功了,那些守卫寺门与殿门的和尚,与十长老都事先服下了本门护持心脉的灵丹,所以能免一死!”

“哦!可是这些受过‘真丝贯顶’之术的,岂非全要变成白痴?”

“这一点另有药物可解!”

“为什么非要用此术不可?”

“死神杀人,是以一种邪门功夫,逼入受害者的脑部,所以死者毫无伤痕与任何致命迹象,‘真丝贯项’之术,恰好能迫散那存在脑部的致命邪气,这是本门上一代掌门就那邪功研创的!”

“那么这位掌门人……”

“牺牲了一位弟子,挽救了方丈一命!”

“如何牺牲的?”

“把那名弟子化装成掌门模样,在殿中待死!”

“这……岂非太残忍了些?”

“那位弟子是自愿的,试想,若非如此,要牺牲多少人命,‘死神’会放手吗?”

“如果被‘死神’识破呢?”

“不可能,第一,此事仅那弟子本人和我、监院、方丈等几人知道。第二,那化装是用本门易容之药,除了本门解药外,永不会变形。”

“这事方丈同意?”

“当然反对,一派之长,岂肯平白牺牲门下弟子生命,所以我暗中用药,使这位方丈大师沉睡三日!”

“哦!”

甘棠由衷地赞叹这位首座长老的智计。

南宫由接着施展“真丝贯顶”之术,戳了十长老各一指。然后又道:“少主怎的也到少林,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受‘神机子’之托,面交方丈一件东西!”

“原来如此!”

“长老的身份对方可知晓?”

“不知道!”

“死神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取十长老性命,带去方丈头,这种功力的确骇人。”

“真的骇人!”

“可有人见到这巨魔的样貌?”

“没有,来去一阵风,只是,我匿伏暗处,略有所见!”

甘棠又告激动起来,迫不及待地道:“长老有何所见?”

“一条白影!”

“白影?”

“不错,通体皆白,从头至尾!”

“哦!”

甘棠立即想到那白袍怪人,如果那白袍怪人就是“死神”的话,那“叠石峰”上神秘的女人声音又是谁?“死神”怎会受她操纵,而且双方似在进行一项交易,以武功换取白袍怪人执行她的条件,照此看来,这“死神”绝非六十年前的“死神”。

但仔细一想,又觉不对,“苦竹庵”中白袍怪人为什么不以杀人无痕的邪功取自己的性命?还有“叠石峰”头匿伏的“神机子”,被白袍怪人残害也非这等死状。

这是一个相当令人困惑的谜。

不过,仍有一点值得怀疑的是,白袍怪人曾在“苦竹庵”现过身,而“苦竹庵”距嵩山路途并不远,仅一日行程。

当然,单凭南宫长老所见白影,不能据以判定“死神”便是那神秘而恐怖的白袍怪人,这,只是猜测而已。

“长老可曾听说最近江湖中出现了一个功夫卓绝的白袍蒙面怪人?”

“有,本门‘天威院’程院主两度在‘玉碟堡’附近发现此人!”

“会不会是……”

“这很难说!”

就在这时,监院“无相大师”推门而入,两人话声中止。

南官由向“无相大师”道:“十位长者也换个地方吧!”

“是!”

“无相大师”开门向外低声吩咐了几句,不大功夫,来了十名弟子,分别抱持十长老向禅房而去。

“无相大师”言笑合十道:“两位请到斋堂用膳!”

南官由转身在少林寺方丈身上点了数指,然后向监院道:“贵掌门在盏茶时间之内可以醒转,如何向他说事变经过是贵座的事了,我这游方人有事先走一步,斋饭改日再拜领……”

“怎么佛友……”

“倒是这位施少主停会请代引见!”

“这是理所当然的,佛友此次对本寺殊恩……”

“同属佛门弟子,那些话不必说了!”

说着,拿起方便铲,径自步出禅房。

“无相大师”满面感激之色,大声道:“容贫僧恭送!”

“不必了!”

人已到了另一道殿廊之外。

“无相大师”无可奈何地念了一声佛,转向甘棠道:“施主请!”

甘棠也着实饿了,当下随着监院去膳堂用斋,另由知客陪膳。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监院“无相大师”才匆匆而至。道:“劳施主久候,敝方丈有请!”

“大师带路!”

原来的禅房中。

“广慧大师”法相庄严,离座而迎,“无相大师”引见之后,退了出去,宾主落座,甘棠首先开口道:“晚辈受‘神机子’前辈之托,有一件东西面呈方丈大师!”

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布结,双手呈上。

“广慧大师”接过手来,神色之间,甚是困惑,并不立即打开,沉缓地道:“神机施主还有什么话请施主转达没有?”

“没有!”

“他现在何处?”

“这……恕在下未便奉告。”

“广慧大师”迟疑了片刻,终于打开了布结,展开来是一幅三寸宽半尺长的布条。

甘棠无意与闻别人秘密,把目光移向另一边。

那布条,赫然是一封书函。

“广慧大师”持布条的手,开始发抖,久久,长叹了一声,喃喃自语道:“魔焰万丈,各门派自身难保,‘圣城’血案,恐怕……”

又是一声叹息,结束了自语。

“圣城”两字,使甘棠全身一颤,想不到这布结会与他家灭门血案有关,他无法缄默了,心念转了几转之后,声音放得极为平静地道:“方丈提及‘圣城’?”

广慧大师深深看了甘棠一眼,道:“是的!”

“武圣甘敬尧,武林共钦,想不到遭这灭门惨祸。”

“十年来,有心之人并未放弃追查凶手,可惜……”

“可惜什么?”

“如石沉大海,而今有了一丝线索,偏又逢‘血帖’肆虐……”

甘棠一颗心登时狂跳起来,但仍竭力按捺住,故意轻轻“哦”

了一声,道:“有线索了?”

“是的,‘神机’施主这封布结密函,谈的就是这一件事!”

甘棠心中微感愕然,即属密函,“神机子”又一再交代面交方丈本人,对方何故不避忌的向自己透露呢?

“广慧大师”神色一怔,接着道:“施主,‘神机’这密函是一布结,即未加封,也未隐秘,而关系却相当重大,可见对施主的信赖之深……”

甘棠心里暗忖,不错,自己如有心窥这秘密,何时不可解开。

“广慧大师”话锋一顿,似在考虑什么,片刻之后,肃然道:“少施主,老衲有个不情之请。”

“掌门人尽管吩咐!”

“贵门一向以奇才异能为同道所推崇……”

“掌门人过奖了。”

“现在‘死神’肆虐,各门派已呈朝不保夕之势,老衲与十位长老,虽蒙两位大力回天,但事实上已不能公开露面,否则将为本门招致不测之祸,所以此事老衲意欲托少施主……”

“只要合于武林公义,在下愿代敝门接受任何差遣!”

“差遣不敢,少施主可曾听说‘九邪魔女’之名?”

“九邪魔女?”

“不错!”

“这……倒未曾听说过!”

“如此,老衲从头简略地为少施主一述。”

“晚辈恭聆!”

“距今约一甲子,正当‘死神’第一次肆虐武林之后数年,中原武林出现了一个绝代美人叫‘四绝女朱蕾’……”

“四绝女?”

“不错!”

“何谓四绝?”

“人,美绝。武功,高绝。心肠,毒绝。还有一绝,便是万恶之首……”

甘棠暗自会意,出家人不便出口,最后一绝是“淫绝”。

“广慧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又道:“她出现江湖不到半年,搅得整个武林一片乌烟瘴气,一些败德不修的高手,差不多都与她有染,一年之后突然失踪,以后时隐时现,接着整整十年,一隐不现,直到三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母子十人,那女的便是‘四绝女未蕾’,九个儿子都是与武林中声望地位极高的人士淫乱所生……”

“哦!”

这闻所未闻的秘事,使甘棠为之咋舌。

“母子十人,继‘死神’之后,掀起了第二次滔天血动。使武林几乎濒临末日,被称为‘九邪魔母’,各门各派均告束手,后来,一个正义之士,挺身而出,公开向‘九邪魔母’挑战,双方决战于由此北向的太行山下……”

甘棠心中一动,脱口道:“太行山?”

“这一战,堪称惊天动地,泣鬼惊神,结果,‘九邪’之中,六死三伤,‘魔母’本身也告重伤,母子四人,狼狈而遁,武林浩劫算是终了!”

“为何不除恶务尽?”

“当时,那位正义之土,力战一母九子,本身的亏损可以想见,另一方面,他内心仁厚,力阻赶尽杀绝!”

“那位义士是谁?”

“武圣甘敬尧!”

甘棠如触电般地一震,在心里暗叫了一声:“父亲”!他以有这么一位受武林景仰的父亲而自豪,但也为那惨绝人寰的血案而悲痛。父亲赢得“武圣”二字之称,的确不是幸致的。

一股豪雄之气,揉合了复仇的意念塞满了胸膛。

他已意识到“神机子”的布结,说的是什么了。

“广慧大师”满面悲天悯人之色,又道:“神机施主判断‘圣城’血案,可能是‘魔母’与幸脱死劫的‘三邪’所为……”

“哦!”

甘棠顿时思绪起伏如涛,这一说,当然极尽情理,但父亲死后手中握着的“鹰龙魔牌”

是“魔王之王”的信物,到底谁是凶手呢?这两方面都是不世出的巨魔,说起来都有可能。

同时,他联带想到了“天绝门”三四两代掌门,三十年前被肢解“太行山”下,昔年父亲大战“九邪魔母”也是同一地点,这其中是否有某些关联呢?

“神机施主的推测是有根据的!”

“请道其详!”

“十年前,‘圣城’遭血洗,‘武圣’遗体有三十七创之多,据事后目击者说,创口呈三角形,并非普通刀剑,而当年‘九邪魔母’之中的‘首邪’使用的正是三角形三刃怪剑,所以有此判断。”

“那‘神机子’前辈的意思是……”

“老衲还未讲到正题。”

“哦!”

“神机施主五年前在洛阳城厢偶然发现一座不输王公府第的巨宅,主人正是一母三子,所以他经长期思考之后,怀疑可能会是‘魔母’与‘三邪’埋名之所,但这关系太大了,如果不幸而猜中,稍一不慎,打草惊蛇,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甘棠几乎不克自制了,他恨不能马上揭开这个谜,声音微颤道:“掌门人的意思是……”

“请少施主转禀贵掌门人,设法探查洛阳城厢那巨宅主人的来历!”

显然,“天绝门”掌门被害的事,并未传出江湖。

甘棠恭谨地道:“晚辈立即遵命办理!”

“此事务须绝对机密!”

“晚辈知道。”

“至于少施主对敝寺援手宏恩,老衲当铭记五内!”

“掌门人言重了,劫难当头,并非某一门派的事,万勿挂齿。”

“好说!”

“晚辈就此告辞!”

“重托了!”

“不敢。”

“广慧大师”一击玉磬,监院“无相大师”应声出现。

“代本座恭送少施主!”

“遵法谕!”

“不敢有劳……”

“这是理所当然的。”

甘棠施礼而去,“无相大师”直送到山门之外,方始作别。

一路之上,甘棠尽量镇定心神,考虑应该采取何种行动。

情况愈来愈复杂。

“叠石峰”上的怪人!

白袍怪人!

魔王之王!

魔母三邪!

这些,都是可能的仇人。

“天绝门”太夫人根本不会再履江湖。他,未来的掌门继承人,名份已实,只差没有完成登座大典,他有权可以作主采取任何行动。

唯一值得考虑的,这件关系极大的事,是否该让本门中人知道?

思量再三,他决定单独行动,本身血仇,岂能假手于人。

与其说是他接受“广慧大师”之请托,不如说是“广慧大师”

供给他索仇的线索更加恰当。

他缅怀父亲当年显赫的武功与巍巍的声名,更加豪情万丈,复仇之火,也燃烧得更加炽烈。

下得嵩山,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分了,他就近寻了宿头,用饭之后,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思考到洛阳之后,应该采取的步骤。

如果洛阳城厢那所巨宅的主人,真如“神机子”的推测是“九邪魔母”母子四人埋名遁世所在,如何着手探查呢?

又如何确定对方是否是血洗“圣城”的真凶呢?

思来想去,就是想不出一个妥善而有效的办法。

他搞下面具,就水盆净了面,然后准备吹灯安息……

“噫!”

一声惊“噫”发自窗外,甘棠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窗外竟然有人窥探,一时大意,摘落面具,行藏算是泄露了,如果先熄灯再净面,当不致有此失,这就是阅历不足的弱点。

是谁,在这夜静更阑之际还守伺窥探?

这意念,仅只是脑海中一闪而已,一手扇灭了油灯,人跟着开门射出。

灯火阑珊,星河耿耿,游目扫掠之下,哪有半丝人影,他的动作不谓不快,想不到对方也不慢,眨眼工夫,便鸿飞冥冥。

到底是什么人物,追蹑上了自己?

目前的扮相,除了在少林露面之外,可说别无人知。

那一声“噫”显示出窥探的人,对自己的真面目极感意外,当然,也可能是个误会,由于自己刚才的面具像某个人,而被盯上了梢,不过不管情况怎样,真面目被揭破已是不移的事实了。

他沮丧的下了屋顶,一看,不由心头剧震,房中竟然灯火复明,他记得灯火已被熄灭,是谁给重燃上的,如果就是那窥探的人,这一份神出鬼没的身手,就相当唬人了。

他故意咳了一声,电闪进房。

房中,了无异状,后窗倒是开了,这证明人已从后窗脱走。

以他目前傲视武林的身手,竟被人当面捉弄,这可是意外中的意外。

目光扫过桌面,灯台下赫然压着一张字条。

来人在发出惊“噫”之后,躲过自己的耳目,乘自己上房的瞬间,燃灯留字,再从容而遁,而且没有任何音响发出,只简单的七个字:“想不到会是阁下。”

字条上没有留号,只在左下角画了一朵牡丹,虽只随便挥洒的几笔,却神韵十足。看来是丹青妙手。

字体绢秀,分明是出自女人手笔。

牡丹,这代表什么?是名号的缩影,还是一种标记?

她是谁?为什么要盯踪自己?

留字显示对方并非陌生人,她认识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个谜确实令人费解,从字条上,根本看不出对方的动机何在,如果是盯错了人,没有留字的必要,如果盯的确是自己,为什么不疼不痒的留上这几个字?

谜!费人思量,令人莫测高深。

整夜,他无法入睡,脑海中一直盘旋着那神秘的字条,和那朵牡丹花。

鸡声三唱。窗棂泛白,天快要亮了。

他迅快地作了一个决定,对方如果是有为而来,不管是好意或是歹意,决不会就此罢手,自己如仍以中年秀士的面目出现,不愁没有碰头的机会。

起床后,梳洗一番,仍旧套上那副面具,早餐后,算清店帐,扬长出店,长衫飘飘,直奔洛阳。

洛阳,东周北魏东汉后唐均在此建都,文物鼎盛,是一个卧龙藏虎之地。

一路之上,没有丝毫征兆,午未之交,便已到达,他先拣了一家最大的酒楼,临街选座,自斟自酌。

现在,他暂时抛开了那牡丹怪柬的事,专心考虑如何着手探查城厢巨宅主人的来历,他知道,凡是巨魔大多觅地归隐,其行迹十有九是秘密的,局外人万难知晓,同时“九邪魔母”绝迹江湖已数十年,更加不易探查,否则以“神机子”之能,五年前发现可疑时便该查出端倪了,所以不可能从任何人获得线索,事情棘手便在这一点上。

不知不觉,连尽了两壶酒,心中仍是一片茫然。

有诸内必形诸外,因为他所戴的面具太过精巧,等于脸上多了一层表皮,是以皱眉蹙目的神情,仍表露无遗。

突地

一个小二匆匆来到座前,哈腰道:“客官,有位相公要小的送这个给您老!”

说着,递上一个折叠得十分精巧的方柬,转身便走……

甘棠心中一动,且不开看,沉声问:“小二哥,慢走!”

小二回身嘻嘻地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这方柬是谁叫你送的?”

“一个斯文相公!”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还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了,就是吩咐小的送到您老这座头!”

“好,你去吧!”

小二困惑地瞟了甘棠一眼,才打躬退去。

甘棠拆开来一看,呆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赫然又是柬末那朵牡丹花。

柬上仍是寥廖的几个字:“饭后请移玉趾翠云峰下晋宣帝陵一晤,立候!”

字里行间,似乎是旧交约晤,而且断定甘棠必然会应约。

字迹,仍是那么绢秀脱俗,尤其那朵墨笔牡丹更是神韵十足,从这看来,对方该是个女的,然而酒楼小二说是一位斯文相公。

是女的,她是谁?

是男的,他是谁?

猜测没有错,对方并没有放过自己。

一种渴欲揭开谜底的心,使他无心酒饭,匆匆会帐离了酒楼,出北门,朝邙山方向奔去。

顾盼间,一座巍峨庄严的陵寝在望。

到了,他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为什么要约晤自己?

松柏夹道,翁仲成行,因序属冬令,显得有些荒凉冷清。

墓陵范围极广,对方没有指明地点,寻人倒是费事。

转了一刻,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发现,心想奇了,既是约人,该在当眼之处相候才是道理,这不是故弄玄虚么?

突地

他瞥见一块龙碑之后,似有人影一闪,念动之下,举步缓缓走了过去,绕过龙碑,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人影原来是一个衣着褴楼的贫妇在拣拾枯枝。

当然,对方绝不可能是约晤他的人,转身正要离去……

那贫妇忽地半直起佝偻的腰肢,仰面朝甘棠一瞟。

这一瞟,使甘棠惊得几乎跳了起来,脱口道:“是你?”

这贫妇,赫然正是曾一度向甘棠传过讯息的“天威院”属下香主潘九娘。

潘九娘在此现身,的确出乎他意料之外。

潘九娘只一瞥,便弯下腰去,拣拾枯枝,口里却应道:“正是卑座!”

“怎么回事?”

“少主可以去浏览碑文。”

甘棠心中疑云大起,知道事出有因,忙装着漫不经意的样子,抬头看了看天,然后转身踱到碑前,偏头阅览起来。

耳畔,传来播九娘的声音。

“卑座奉南宫长老之命,暗中追随少主,听候差遣,昨夜的事,卑座已然发觉。”

甘棠轻“哦”一声。

潘九娘又道:“少主在看了酒店小二传柬之后,匆匆赶来,莫非是赴约?”

“是的。对方是谁?”

“目前还不知道来路。”

“他约我在此相晤,却不见人影。”

“他早到了,在左前方那石亭之后!”

“是男的还是女的?”

“卑座还没有进一步察看,外表看是书生打扮!”

“哦!”

“少主可去赴约,卑座等候差遣,必要时,请向空中弹出此珠!”

一粒龙眼大的黑色珠子,从碑座侧面滚了过来,那贫妇低头走远了。

甘棠装着拂去衫脚草芒,把那粒珠子拣在手中,然后东瞧西望了一阵,那石亭本在左前方,他故意向正方向前走去。

走出一箭之地,身侧一个声音道:“兄台真信人也!”

甘棠暗惊对方动作之快,竟然毫无声息地掩了过来。当下一侧身,面对来人,眼前是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书生,容貌之俊美,恐怕潘安再世也要自叹弗如。

美书生面含微笑,作了揖道:“区区恭候台驾!”

甘棠自觉貌相不俗,但与对方相较,不禁有自惭形秽之感,尤其对方那笑容,简直有些迷人,暗忖,天下竟有这等俊美的男子。还了一揖之后,开门见山地道:“是阁下传柬在下?”

“不敢,区区在下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甘棠微微一怔,道:“传柬的不是阁下?”

“不是!”

“敢问……”

“传柬人别有苦衷,望兄台鉴谅!”

甘棠又是一窒,转口道:“阁下如何称呼?”

“区区林云,虚度二十,兄台无妨直呼贱名!”

“哪里话!”

“兄台是‘天绝门’少主?”

“正是!”

“久仰!”

“不敢,林兄受托何事见教?”

“请到亭内一叙如何?”

“请!”

两人到亭内落座。

自称叫林云的青衫书生又是动人一笑,道:“兄台甫自少林下山?”

“是的!”

“少林居各门派之首,而倾此奇祸,令人扼腕!”

“在一厂亦有同感!”

口里应着,内心激荡不已,对方为什么对自己的行动了如指掌?对方既是代人定约,那幕后人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

林云有一种超人的气质,使人一见由就会生出好感。

照他听说的年龄,是比甘棠还长一岁,那牡丹柬的主人,既已识破甘棠的真面目,这姓林的书生,自无不知之理,而现在他是中年文士的面目,想起来甚感尴尬。

林云正色道:“此次敝友冒昧柬邀见台,是对兄台有所求!”

话已触及正题,甘棠淡淡地道:“愿闻其详。”

“贵门歧黄黄之术,冠绝天下……”

“这……”

林云眉头微微一蹙,又道:“敝友尊亲,卧病十余年,名医束手,所以特不揣冒昧,请一伸回天之手。”

甘棠大感为难,因时机关系,本门绝学他只参研了“武功篇”

一篇,其余“歧黄”、“计谋”等篇,根本未曾涉猎,但这话可不能对外人出口,不由沉吟起来……

林公见甘棠的神情,紧跟着又过:“敝友准备了一份薄礼,敬致兄台……”

甘棠一摇手道:“林兄请收回此言,在下……”

耳畔突然传来潘九娘以“天绝门”秘术所传的话声道:“少主,答应他,问明详情!”

甘棠窒了一窒之后,转口接上去道:“在下愧不敢领。”

“这礼物不比寻常,并非世俗珍宝古玩,也不是武林瑰宝。”

“在下倒感兴趣。是什么?”

“对兄台而言,可能十分有价值,且也可能无甚意义!”

“这倒使在下莫测高深。”

“兄台可先过目!”

说着,从石桌之下,取出一个绢包,打开来是一只油漆木匣,这东西显然是早已放置好的。

甘棠好奇之念大炽,心想不接受是另一回事,看看什么稀罕物儿也好。

林云神秘地瞅了甘棠一眼,然后目光朝四下一扫,道:“兄台请看!”

匣盖徐徐揭起。

“呀!”

甘棠惊叫一声,变色而起,目射奇光,直盯在林云面上。

木匣中,赫然是一颗光秃秃的人头。

林云若无其事地道:“兄台再看看这人头属于什么人的?”

甘棠目光再移向木匣,更是惊震莫名,栗声道:“少林掌门的人头?”

林云一笑闭上了木匣,重新包好,道:“一点也不错,这礼物兄台满意否?”

甘棠内心的活动,莫可言宣,这人头,是经过南宫长老化装,代替少林掌门“广慧大师”牺牲的少林弟子之头。

这人头怎会落入对方之手呢?

下手的是震慑武林的巨魔“死神”,难道这其中另有蹊跷?

对方为什么把它当礼物送给自己?

对方与“死神”难道是……

心念之中,不由打了两个冷颤,胸中的热血跟着沸腾起来,寒声道:“这人头何来?”

“兄台可以不问来历么?”

“不,在下非彻底明白不可!”

林云略事踌躇之后,道:“兄台仗义援手少林,所以这人头如由兄台亲手送回少林,岂不……”

“在下要知道来路!”

“不怕兄台见笑,是妙手取得的!”

“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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