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囚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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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刑部、吏部、工部几位尚书在御书殿外等候召唤,说有急事上奏。”

“哦?”郑锍似感几分兴趣,“这些老臣又想干什么?”

抬起头,李公公眼神示意有外人在场,不便回答,却看到郑锍笑意暗蕴,首肯的示意,大惊,飞快地看了归晚一眼,又低下头,“他们是反对皇上设立中书院,特来进谏。”

站起身,郑锍洒意整衣,偏首笑问道:“夫人,你说朕见不见他们?”

本以为自己可以在他们谈事时脱身,谁知如今竟被郑锍问及此事,这中书院是他想要集中皇权之举措,朝中重臣的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斟酌一下,应道:“皇上,欲速则不达。”

暗眸一深,郑锍冷意微敛,盯视归晚片刻,舒眉含笑离去。

被折腾了半日,归晚双腿都有些麻痹,远远见郑锍和李公公离去,风中还飘忽来几句李公公搬弄是非、诋毁自己的言语。归晚也不恼,心中考虑着,除去这李公公的计策。思考良久,已成竹在胸,起身回宫。

原来以为这段小小插曲是皇上兴起之举,过眼便逝,哪知这一切才是磨难的开始。至此过后几日,皇上居然日日驾临皇后殿,无一例外要她同席作陪,也不做什么具体的事,只是聊天品茗弹琴吟诗喝酒作画,兴之所至,随意为之。

随着皇上一日比一日的静,她倒一日比一日的慌乱起来,心吊起,应付着他不时的雅兴,对他的意图也越来越模糊,摸不着边际。

“楼夫人,”一个宫女走近内房,禀告道,“圣驾来了,请夫人去院外一同赏花。”

又来了?归晚放下手边的书册,脸上显出愠色,悠然起身,随宫女向外而行,心中嘀咕,他到底又想做什么?

和宫女两人走出殿外,在廊间尽头迎面碰上了皇后,归晚缓下步伐,这几日总是带着安逸笑容的皇后此刻面无表情,和归晚对视的刹那挪开了视线,唇微启又闭,欲言又止,到底什么也没出口,雍容有度地翩然而过。

这无声的窒闷比有声更让归晚慨然几许,暗叹一声。沿廊而行,廊回曲转,还未踏进园子,李公公声音已过耳:“皇上,中书院计划无疾而终……这楼澈着实可恶……”话音半落,看见宫女和归晚的身影,马上闭口,肃立于一旁。

归晚凝眼望去,郑锍坐在园中,皇袍锦带,侧手支颚,自斟自饮,惬意自得。几日来近身接触,深悉此人喜怒不能以常理度测,刚才李公公的话语犹然在耳,心神紧提,踏身园中,吟然而笑,曲身行礼,“吾皇万岁。”

手半倾,杯中洒出滴许玉浆,郑锍抬眸,“夫人不必多礼了。”

听这优雅慵懒的语调,隐隐感到他心情极差。归晚调息,斜眼看到李公公冷笑连连、幸灾乐祸的模样,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其实清早之时已从德宇那里得到了消息,楼澈离京已经证实,皇上的中书设案突然被藩王的上书驳回,心中懊恼可想而知。

“夫人,过来陪朕饮一杯。”拿起早摆于桌上的玉杯,亲自倒满一杯,招呼归晚道。

桌旁只有一个座位,归晚别无选择地坐下,接过天子亲盛的酒杯,不禁有些惶惶然;玉杯触唇,冰质的冷,醇酒入喉,暖流下怀,浅尝即止地放下杯,赞道:“醇而不烈,香沁心怀,西府凤翔,果然是名不虚传。”

“夫人好酒品,一口就尝出酒味。”

归晚心中暗暗好笑,今年宫中进贡之酒,相府俱备,只是盛放西凤酒的坛子极为独特,她才留心记住,此刻也是随口道出。

“今年雍州进贡了七坛西凤酒,说是西府凤翔,龙翱九天,贵不可言。朕听了这话,真是非常高兴。”郑锍嘴角上扬,呈现出愉悦之情,半眯起眼,犀眸盯着归晚,“今日方才知道,七坛之中,已有两坛进了相府的酒窖。”

“皇上九五至尊,拥有天下,何在乎区区两坛酒呢。”归晚舒意笑答。

“西凤酒七坛,相府分了两坛;朕拥有天下,不知相府是否也想分一杯羹?”寒芒掠瞳,盯着归晚的眸中柔意轻泛,却隐着无限阴狠和森寒。

饮入腹中的酒像一小团火,暖了身子,可是被郑锍这样盯视着,遍体又阵阵发寒。归晚提起桌上酒壶,徐徐为他空荡的酒杯注上酒,看着色泽透亮的浆液漾在杯中,她清风如笑,一手执杯,一手托底,缓送至郑锍面前,“皇上,传说雍州是凤凰出生之地,凤翔九天,百鸟来朝,是真天子。林子的鸟再多,难道能抢走凤凰的风采吗?皇上太多虑了。”

郑锍目不转睛地锁视归晚的神情,雅泽笑意消去,似在回思她的话,片刻之后,终是淡泛出笑,纯粹得不惹杂思。伸出手接住那杯隔桌而送的酒,就在归晚手即离杯时,他倏地扣住她如笋玉指,力道温和又不容拒绝,指指交夹,把她的手指环扣着,不露缝隙。两只手共握一杯,玉杯微倾,琼浆滴洒于归晚食指上,她一蹙眉,想要缩手,郑锍扣紧,丝毫不让。轻低头,喝下杯中那甜润如绸的西凤酒,杯见底,他依然不放,相扣的那只手轻抬起,眼看着刚才滴在归晚手指上的酒液因动作而滑落,郑锍再次低头吸吮上归晚葱白的指。

轻柔的动作,红唇玉指合在一幅画中,诡艳至极,归晚的心差点儿停止了跳动,酥麻的感觉从食指上传来,看着郑锍极尽暧昧地亲吻刚才酒洒之处,略慌神,连自己也没反应过来,手已经用力甩开,挣脱了郑锍的挟扣,玉杯飞脱而出,落地即裂,玉鸣声碎落。郑锍一怔,看向归晚,专注的、深沉的、不留余地的。

“清而不淡、浓而不艳,酸、甜、苦、辣、香,诸味谐调,又不出头,清芳甘润,如月似酒。”郑锍脉脉地吟叹。

泰然地收回手,当做刚才的事没有发生,归晚虽恼却不形于色,紧抿唇畔逸出一声附和:“的确是好酒。”

“朕说的可不是酒……”沉眸凝视着归晚,郑锍似真似假。

轻声的咳嗽出自李公公之口,蓦地打破这丝丝缕缕的暧昧情韵,李公公假装地抚抚喉咙,轻唤了声:“皇上……”语未完,瞄到郑锍半真半假的神情,竟自一凛,刚才被吓呆的感觉又浮起。

郑锍略有些不自然地敛起表情,又复尔雅之态,沉声道:“夫人还记得我们的赌吗?”

“归晚不敢忘。”那种记忆深刻的杀意,只怕一生都无法忘怀了吧。

“既然如此,夫人可以告诉我,现在是谁赢了呢?”

“两年之期未到,皇上怎能轻言输赢?”

“夫人之言倒是自信满满,你刚才说朕拥有天下,朕又怎会输?”

对他那种近似自大的自信嗤之以鼻,归晚笑语:“皇上难道不知道半由人事半由天吗?输赢如何,最后自有分晓。”

“不错,半由人事半由天,”郑锍缓缓站起身,三分睥睨之态,“不到最后,焉知胜负?朕也好奇,楼澈莫非真是铁石心肠?”

听他提起楼澈,又有不祥预感,归晚抬头仰视郑锍,正好对上他蕴着兴味的笑。

“朕这里不是还有一步至关重要的棋吗?”

“皇上说笑了,归晚还没有能做天下棋的资格吧。”知道此刻已不是假装糊涂的时候,不如把话讲清楚。

走近两步,郑锍邪佞地只手抬起归晚的下颚,轻轻摩挲着体会手中的润滑感觉,暗深的眸子望进归晚的眼中,柔声道:“夫人过谦了。这西凤酒果真名不虚传,朕似乎都有些醉了。”惊讶于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一顿之下松手,轻甩衣袖,郑锍退开一步,把视线转向他处,神态如常,眸中异彩掠过。

“既然这个赌还要继续,朕也得尽全力了。夫人,楼澈带走我的妃子,现在景仪宫空置着,时间一长,岂不惹人怀疑?既然夫人要在宫中小住,不如迁至景仪宫中,这样,朕也可以通知楼相前来故技重施不是吗?”

知道他指的是楼澈从景仪宫带走萤妃的事,咬牙轻恨,归晚不吭声。

“夫人之姿比月丝毫不差,那就将景仪宫的主殿命为‘隐月殿’吧。”冷酷的声音不带感情似的,却是吩咐宫中主管李公公。

李裕仓皇抬头,不敢应声。宫中殿名只有为妃子而封,可是现在眼前是什么状况?总感到今日皇上的举动超出常理,不可捉摸,忽然被郑锍回头利芒一扫,心剧颤,忙点头称是,哪敢多有疑义。

归晚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原以为自己从被囚禁的相府逃脱出来,此刻一看,竟只是换了个笼子而已。愠色淡现,她端坐着静候。

转眸看了归晚一眼,郑锍脸上显出不明意味,背手离去。李公公呆愣顷刻,忙小跑跟上,侧身随在一旁,正想开口询问刚才之事,却看到郑锍郁色难消,瞳色复杂,立刻闭上嘴,默默行走。

这脾气古怪、喜怒从不现于色的皇上,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情绪波动地连他这个奴才都察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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