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意想不到的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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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十点,尼古拉·斯科塔登上防波堤,径直朝银行走去。他不是第一次去,每回都是作为大主顾而受到款待的。

埃利尊多跟他很熟。大概还知道一些他的鲜为人知的事情。他甚至还知道,他就是亨利那天谈到的那位著名爱国妇女的儿子。可没有任何人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卡科斯塔号船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银行家显然是在等他。他刚一到就有人把他带到了银行家的办公室。两天前从阿卡蒂亚发出的信就是他写的。他一走进去,银行家就小心地锁上门。现在,埃利尊多和他的顾客面对面在一起了。不会有人来打搅他们,也没人会听见谈话内容。

“你好,埃利尊多,”卡利斯塔号船长说着,就像在自己家一样随便地往沙发上一靠。“有半年没见到你了,尽管你经常能听到我的消息!所以呢,既然我从科孚经过,就当然得停下来,跟你叙一叙,问个好啊!”

“你可不是为了看我,跟我叙旧才来的,尼古拉·斯科塔。”银行家语调低沉地说,“好吧,你想找我干什么?”

“啊!”船长叫起来,“这才像我的老朋友埃利尊多!不讲感情,只谈生意!你的心早就被你收起来,藏进钱箱的秘密抽屉里了吧,——而且,你大概把钥匙也弄丢了!”

“能说说你来的原因和为什么给我写信吗?”埃利尊多说。

“说得对,埃利尊多!咱们直截了当,不开玩笑了!咱们谈笔大买卖,而且事不宜迟!”

“你在信上说有两件事,一件是关于生意上的往来,还有一件完全是私事。”银行家说。

“确实如此,埃利尊多!”

“那好,说吧,尼古拉·斯科塔!我想马上知道是哪两件事!”

银行老板的话说得很明确,他想这样一来,来客就只能尽快说明,而无须自己再费劲地找借口或托词了。可他讲话的低沉语调和他直截了当的话题形成了反差,显然,谈话的主动权并不在他的手中。

卡利斯塔号船长的脸露出了一丝笑意,可惜埃利尊多正低着头,什么也没有看见。

“咱们先说哪件事呢?”尼古拉·斯科塔问。

“先说私事吧!”银行家马上回答。

“我倒喜欢先谈生意。”船长语气坚定地说。

“那好吧,尼古拉·斯科塔!什么生意?”

“关于战俘人口的事,我们得在阿卡蒂亚接货。有两百三十七个人,男人、女人和孩子,要把他们运到斯卡潘托岛,从那儿再运到北非。当然,你是知道的,埃利尊多,咱们经常干这种营生,土耳其不见票据或现钱不会交货的,条件就是要一张签了字的期票。我来就是为了要你签个字,我想你是会同意的。我让斯克佩罗把汇票准备好了,马上送来。——应该没问题吧?”

银行家没说话。可他的沉默代表他已经答应了船长的请求。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尼古拉·斯科塔漫不经心地说:“我得补充一下,这笔买卖准保赚大钱。因为奥斯曼帝国在希腊的作战行动已经失败了。欧洲列强参战了,纳瓦里诺一仗土耳其损失惨重。如果停战,那就再没有俘虏买卖,再也没钱可赚了。所以这最后几批肯定能在非洲海岸卖上大价钱。和咱们以往比,赚头大得多,比如你那一份——你能在上面签个字吗?”

“我可以给你的汇票贴现,但我不能给你签字。”埃利尊多说。

“随你的便,埃利尊多,”船长回答,“但我更希望你签字。从前你给咱签字可是从不犹豫的呀!”

“从前和今天不一样。”埃利尊多说。“今天我对这一切有了另外的想法。”

“啊,真的!”船长叫道。“行啊,悉听尊便。——我听说你想退出生意,洗手不干了?”

“是的,尼古拉·斯科塔。”银行家语气坚定地说,“至于你的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既然你坚持要我做!”

“我坚持要你做,埃利尊多,”尼古拉·斯科塔生硬地说。

然后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不住用眼睛盯住埃利尊多,最后站在他面前,说:

“埃利尊多老爷,”他用挪揄的语气说,“既然你打算退出,说明你已经赚够了?”

银行家一言不发。

“好吧,”船长又说,“那你用这挣来的几百万干什么呢?总不能带到另一个世界去吧?见上帝就不必带这些了。你死了,这些钱给谁?”

埃利尊多固执地不开口。

“肯定给你的女儿,”尼古拉·斯科塔说,“给漂亮的哈德济娜·埃利尊多!她将继承她父亲的财产!对,就是这样!可她又能怎么样呢?孤独一人,守着那么多钱?”

银行家挣扎了一下,站起身来,不堪重负似地迅速地说道:

“我女儿不会一个人的!”他说。

“你把她嫁出去?”船长说,“请问你嫁给谁?那个男人在他知道了她父亲的大笔财产是怎么来的以后,还会娶哈德济娜·埃利尊多?我还要说,当她本人知道了真相,她敢接受谁的求婚?”

“她怎么会知道呢?”银行家说,“到目前为止她什么也不知道,谁会对她说呢?”

“我,如果需要的话!”

“你?”

“我!听着,埃利尊多,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卡利斯塔号船长故意用无耻的腔调说,“我不会再说第二遍的。这一大笔财产,主要是靠我,我们一起干的营生挣的,我是提着脑袋冒险干,你坐地收钱!都是靠贩卖抢劫来的货物,在独立战争中买卖俘虏人口赚的钱,填满了你的钱箱,数目不小,有好几百万了!好吧,这好几百万应该归我!我是没有成见的,你很清楚我这个人!我是不会追究你的钱打哪儿来的!战争结束了,我也洗手不干了!而且我也不愿意独自生活,所以我要,你听明白了,我要哈德济娜·埃利尊多成为尼古拉·斯科塔的老婆!”

银行家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他知道自己逃不出这个人的手心,他们两人当了那么久的同伙。他也深知卡利斯塔号船长在任何事情上都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他毫不怀疑,如果需要,他会把发生在这所房子的事说给每一个人听。

要想堵住他的嘴,表示拒绝,就得冒险争吵,埃利尊多只有一个借口,于是他毫不迟疑地说:

“我女儿不能做你的老婆,尼古拉·斯科塔,因为她要做别人的老婆!”

“别人!”尼古拉·斯科塔叫起来,“这么说我还来得真巧!银行家埃利尊多的女儿嫁人了?”

“五天以后!”

“她和谁结婚?”……船长问,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

“一个法国军官。”

“一个法国军官!不用说,肯定是援助希腊的志愿者吧?”

“是的。”

“他叫什么名字?”

“亨利·达尔巴莱。”

“好吧,埃利尊多老爷,”尼古拉·斯科塔靠近银行家,逼视着他的眼睛:“我再重复一次,当这位亨利·达尔巴莱上尉知道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会要你的女儿,当你的女儿知道了她父亲的钱是怎么来的,她就再也不会指望成为亨利·达尔巴莱的老婆了!如果你今天不解除这门婚姻,明天它就会自己解除,因为明天,未婚夫妻会知道一切!……对!……对!……见鬼,他们会知道的!”

银行家又一次站起来。他盯住卡利斯塔号船长,确定自己没有弄错,用绝望的声调说:

“好吧!……我去自杀,尼古拉·斯科塔,我将不再是女儿的耻辱!”他说。

“不,你将是她一辈子的耻辱,你死了,她也摆不脱她父亲开的是群岛间的海盗银行的事实!”

埃利尊多又一次跌坐下去,再也说不出话来。于是船长补上一句:

“就为这个,哈德济娜·埃利尊多不能当亨利·达尔巴莱的老婆,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得当尼古拉·斯科塔的老婆!”

谈话又延续了半个多小时,一方不断恳求,一方不断威胁。显然,尼古拉·斯科塔并非为了爱情,他只是为了这几百万财产,而且他听不进任何道理。

哈德济娜·埃利尊多丝毫不知道这封通知卡利斯塔号船长要来的信。可自从那天以后,她似乎察觉到父亲比平时显得更加忧郁,更加阴沉,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压得他难以承受。那天,当尼古拉·斯科塔出现在银行门前,她对他生出了一种天生的反感,而且还有隐隐不安。在战争后几年里,尼古拉·斯科塔来过几次,所以哈德济娜认得他。他总是盯着她看,让她觉得讨厌,尽管他从不像别的客人那样与她寒喧。姑娘注意到了,每次卡利斯塔号船长来过以后,父亲就要消沉一段时间,而且还带有恐惧的感觉。直觉使她不喜欢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具体事情。

哈德济娜从没对亨利谈起过这个人。他们无非是业务上的联系。至于埃利尊多的业务,他所做的买卖,她一点不知道是什么性质,父亲在谈话中从不涉及。青年军官就更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不仅仅是银行家与尼古拉·斯科塔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船长与他从柴达里战场上救出来那位英勇的妇女之间的关系。

不过,克查利斯和哈德济娜一样有几次见到了银行家在账房接待尼古拉·斯科塔。他也和年轻姑娘有同样的感觉,只是由于他天性爽朗果断,这种情感在他身上就是以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的。如果说姑娘是尽量避开这个人的话,克查利斯则是像他自己说的,制造机会接触他,瞅空子“狠狠打在他的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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