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水月楼之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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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旁边还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

萧十一郎却没有看她们,也许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外面有这么样两个人。

他正看着那脸上戴着盖子的青衣人,忽然道:"你是来杀我的?"青衣人点点头。

萧十一郎道:"你知道我在搂上?"

青衣人道:"嗯。"

萧十一郎道,"你为什么不上去动手?"

青衣人道:"我不急。"

萧十一郎也点点头道:"杀人的确是件不能着急的事。"青衣人道:"所以我杀人从不急。"

萧十一郎道:"看来你好像很懂得杀人。"

青衣人冷冷道,"我若不懂杀人,怎么能来杀你?"萧十一郎笑了。

可是他的眼睛却更冷、更亮,盯着这青衣人,道:"你这面具做得好像不高明。"青衣人道:"虽然不高明,却很有用。"

萧十一郎道:"你既然有胆子敢来杀我,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见人?"青衣人道:"因为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见人的。"萧十一郎大笑,道:"好,好极了。"

青衣人道:"有哪点好?"

萧十一郎道:"你是个有趣的人,我并不是常常都能遇见你这种人来杀我的。"他的眼睛里光芒闪动,忽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世上无趣的人大多了,无胆的人更多。"青衣人道:"无胆的人。"

萧十一郎道:"我至少准备了四十个人的酒菜,想不到只有你一个人敢进来。"青衣人道:"也许别人并不想杀你,"萧十一郎冷笑道:"也许别人想杀我,却不敢光明正大地进来,只想躲在暗中,鬼鬼祟祟地用冷箭伤人。"这句话刚说完,外面已有个人冲了进来,黑铁般的胸,钢针般的胡子。

"我叫王猛。"他平常说话就像大叫,"王八蛋的王,猛龙过江的猛。"萧十一郎看着他,目中露出笑意,道:"你是来杀我的?"王猛道:"就算我本来不想杀你,现在也非杀不可。"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王猛道:"因为我受不了你这种鸟气。"

萧十一郎大笑,道:"好,好极了,想不到又来了个有趣的人。"只听外面有人在冷笑:"有趣的人虽多,无趣的人却只有我一个。""谁?"

"我。"

一个人慢慢地走进来,面色蜡黄,全无表情,当然就是霍无病。

萧十一郎道:"你这人很无趣?"

霍无病脸上还是这一点表情都没有。

萧十一郎叹道:"你这人看来的确不像有趣的样子。"霍无病忽然道:"来杀你的人虽多,真正能杀了你的却必定只有一个。"萧十一郎道:"有道理。"

霍无病道:"你若知道自己迟早会死在这个人手里,又怎会觉得他有趣?"萧十一郎道:"这个人就是你?"

霍无病冷冷道:"这个人一定是我。"

萧十一郎又笑了。

霍无病道:"但是我出手杀你之前,却先要替你杀一个人。"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霍无病道,"因为你已替我杀了一个人。"

萧十一郎道:"谁?"

霍无病道:"独臂鹰王!"

萧十一郎道:"我若说他并不是死在我手里的呢?"霍无病道:"无论如何,他总是因你而死的。"萧十一郎道:"所以你一定也要替我杀一个人?"霍无病道:"不错。"

萧十一郎道:"杀谁?"

霍无病道:"随便你要杀谁都行。"

萧十一郎叹道:"看来你倒是个恩怨分明的人。"霍无病冷笑。

萧十一郎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

霍无病道:"也随便你。"

萧十一郎道:"你也不急?"

霍无病道:"我已等了多年,又何妨再多等几日。"萧十一郎道:"能不能等到月圆之后?"

霍无病道:"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月圆之后?"

萧十一郎微笑道:"若连西湖的秋月都没有看过,就死在西湖,人生岂非大无趣?"霍无病道:"今夜秋月将圆。"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用不着等多久。"

霍无病道:"我等。"

王猛道:"只要这虽有酒,就算再多等几天也没关系。"萧十一郎又大笑,道:"好,将酒来。"

酒来了。

王猛快饮二杯,忽然拍案道:"既然有酒,不可无肉。"有肉。

青衣人忽然也一拍桌子,道:"既然有酒,不可无歌。"船楼上立刻有丝竹声起,一个人曼声而歌:"日日金杯引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莫教青春不再。"歌声清妙,充满了欢乐,又充满了悲伤。

有欢乐,就有悲伤。

人生本就如此。

萧十一郎仰面大笑:"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对酒当歌,死便无憾。"楼上管弦声急。

萧十一郎忽然抽刀而起,随拍而舞。

一时间只见刀光霍霍,如飞凤游龙,哪里还能看得见他的人。

船头上的人都已看得痴了,最痴的是谁?

沈壁君?

风四娘?

最痴的若不是她,她怎会热泪盈眶?

——他居然还没有看见我。

——史秋山能认出我来,他为什么不能?

——是不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有我们这样两个人?

——是不是因为他从不注意别的女人?

她心里又欣慰,又失望,竟已忘了问自己,为什么不去见他?

风四娘不不是这么样的女人。

凤四娘也变了。

是不是从那天晚上之后才改变的?

是不是因为经过了那难忘的一夜后,她寸变成个真正的女人?

闪动的刀光。使目光也变得黯谈了。

刀光照在她脸上。

她竟没有发现,沈壁君正在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

看着她眼睛里的甜蜜和酸楚,欢慰与感伤。

——沈壁君心里又在想什么?

忽然间,一声龙吟,飞入九霄。

月色又恢复了明亮。

刀已入鞘。

萧十一郎举杯在手,神色忽然变得很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王猛却已满头大汗,汗透重衣。

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那样的刀,更没有看见过那样的刀法。

——那真的只不过是一把刀?

——那真的只不过是一个人在舞刀?

王猛一抱抓起桌上的金樽,对着嘴喝下去,长长吐出口气,才发现对面已少了一个人。

那神秘的青友人已不见了。

霍元病蜡黄的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却悄悄地捺了擦汗。

王猛看着他,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霍无病摇摇头。

谁也没有看见这青友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从什么地方走的,船在湖心,他能走到哪里去?

也不知是谁忽然叫了起来:"你们看那条船。"那条船就是风四娘她们摇来的渡般,本来用绳子系在大船上。

——风四娘虽然粗心大意,沈壁君却是个很仔细的人,她来的时候,也将渡船的绳缆带了过来,系在水月楼的拦杆上。

现在绳子竟被割断了,渡船正慢慢地向湖岸边荡了过去。

"那小子一定在船上。"

"我去找他。"

“找他干什么?’

“我要看看这位虎头蛇尾的仁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再问问他为什么要开溜。”

说话的人精壮剽悍,满脸水雾,正是太湖中的好汉“水豹”章横。他正想纵身跳过去,忽然看见一个人背负着双手,凛凛然从船舫旁走过来,居然就是那个神秘的青衣人。

他居然井没有溜走。

章横怔住。

每个人全都怔住。

青衣人本已准备走入船的,看了那条渡船一眼,忽然回过身,吸气作势,伸出双手,向湖心凌空抓了几抓。那条船本已溜入湖心,被他这样凌空一抓,竟赫然又慢慢地溜了回来。

这青衣人的手上,竟像是在带动着一条看不见的绳索。

章横的脸色变了。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好久没有出声的形意掌门侯一元,忽然深深吸了口气,失声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重楼飞血,混元一气神功?”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更吃惊。

青衣人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背负着双手,凛凛然走入了船舱,在原来的位子上坐下来,向萧十一郎举了举杯,道:

“好刀法。”

萧十一郎也举了举杯,道:“好气功。”

青衣人一饮而尽,道:“好酒。”

萧十一郎道:“刀法好,气功好,酒也好,有没有不好的?”

青友人道:“有。”

萧十一郎道:“什么不好?”

青衣人道:“刀已出鞘,却未见血,不吉。”

萧十一郎神色不变道:“还有呢?”

青衣人道:“气驭空船,徒损真力,不智。”

萧十一郎道:“还有没有?”

青衣人道:“杯中有酒,耳中有歌,不欢。”

萧十一郎大笑,道:“好一个不吉,不智,不欢……今日如不尽欢,岂非辜负了这金樽的美酒?”他挥了挥手,乐声又起。

楼船上歌声传下,如在云端。

这是风四娘第三次听见这黄莺般的少女的歌声了,她终于听出了这少女的声音。

冰冰!

一定是冰冰。

萧十一郎居然已找到了她。

风四娘心里又泛起奇怪的滋味,也不知是欢喜还是难受。

就在这时,沈壁君忽然悄悄地拉了捡她衣角,她立刻把耳朵凑过去:“什么事?”

沈壁君的声音更低:“这个人不是刚才那个人。”

“什么人?”

“穿青衣的人。”

风四娘耸然动容。

沈壁君又道:“他刚穿的衣服,戴的面具虽然一样,可是人已换了。”风四娘道:“你看得出?”

沈壁君道,“嗯。”

风四娘道:“两个人有什么地方不同?”

沈壁君道:“这个人的手小些,指甲却比刚寸那个人长一点。”风四娘道:“你有把握能确定?”

问出了这句活,她已知道是多余的,她本已很了解沈壁君这个人。

没有把握的事,沈壁君绝不会说出来。

——这青衣人为什么要半途换人?

——除了要杀萧十一郎外,难道他还有别的阴谋?

风四娘忍不住又问道:“你看不着得出他是什么人?”

沈壁君道:“看不出。”

风四娘道:“我也看不出,可是我应该能猜得出。”

沈壁君道:“为什么?”

风四娘道:“能练成这种气功的人,江湖中绝不多。”

沈壁君沉吟着,道:“也许他这气功也是假的。”

风四娘道:“假的?”

沈壁君道,心他们既然有两个人,另外一个人就可以在水里把船推回来。”

风四娘道:“因为他们本就想故弄虚玄,俺人耳目。”

沈壁君道,“嗯。”

风四娘道:“但侯一元却是个老江湖,他怎么会连一点破绽都看不出?”

沈壁君道:“可能他也是跟他们串通好了的。”

风四娘怔住。

她忽然发现沈壁君不但已变得更有勇气,也变得更聪明了。

——智慧岂非也像刀一样,受的折磨越多,就被磨得越锋利。突听“嘣’的一声,琴声断绝,歌声也停止。

是琴弦断了,四下忽然变得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衣人才漫馁道:“弦断琴寂,不吉。”

萧十一郎霍然长身而起。

青衣人道:“断弦难续,定要续弦,不智。”

萧十一郎又慢慢地坐了下去。

青衣人遁:“客已尽兴,当散不散,不欢。”

萧十一郎看着他,冷冷道:“多言买祸,言多必失,不吉也不智。”青衣人直:“是。”

他果然闭上了嘴,连眼睛都已闭了起来。

萧十一郎举杯,放下,意兴也变得十分萧索,忽又长身而起,道:“要走的不妨走,要留下的也不妨留下,我醉欲眠,我已醉了。”

突听一个人冷冷道:“我已来了,你不能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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