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八子(2 / 2)

加入书签

我说:“这一毛钱我肯定不花,留着咱俩看电影。”

八子说:“九儿和石头这会儿肯定告我妈了。”

“告什么?”

“花别人的钱看电影呗。”

“咱不是没看吗?”

八子不说话,惟呼吸使脸上的报纸起伏掀动。

我说:“过几天,没准儿我还能再攒一毛呢,让九儿和石头也看。”

有那么一会儿,八子脸上的报纸也不动了,一丝都不动。

我推推他:“嘿,八子?”

八子掀开报纸说:“就这么不出气儿,你能憋多会儿?”

我便也就地躺下。八子说“开始”,我们就一齐憋气。憋了一回,八子比我憋得长。又憋了一回,还是八子憋得长。憋了好几回,就一回我比八子憋得长。八子高兴了,坐起来。

我说:“八成是你那张报纸管用。”

“报纸?那行,我也不用。”八子把报纸甩掉。

我说:“甭了,我都快憋死了。”

八子看看太阳,站起来:“走,回家。”

我坐着没动。

八子说:“走哇?”

我还是没动。

八子说:“怎么了你?”

我说:“八子你真的怕k吗?”

八子说:“操,我还想问你呢。”

我说:“你怕他吗?”

八子说:“你呢?”

我不知怎样回答,或者是不敢。

八子说:“我瞧那小子,顶他妈不是东西!”

“没错儿,丫老说你的裤子。”

“真要是打架,我怕他?”

“那你怕他什么?”

“不知道。你呢?”

“我也不知道。”

现在想来,那天我和八子真有点儿当年张学良和杨虎成的意思。

终于八子挑明了。八子说:“都赖你们,一个个全怕他。”

我赶紧说:“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跟他好。”

八子说:“操,那小子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那么多人,都想跟他好。”

“你管他们干嘛?”

“反正,反正他要是再说你的裤子,我肯定不说。”

“他不就是不跟咱玩吗?咱自己玩,你敢吗?”

“咱俩?行!”

“到时候你又不敢。”

“敢,这回我敢了。可那得,咱俩谁也不能不跟谁好。”

“那当然。”

“拉勾,你干不干?”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搭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要不跟你好,我跟你好。”

“我也是,我老跟你好。”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轰”的一声,电影院的门开了,人流如涌,鱼贯而出,大人喊孩子叫。

我和八子拉起手,随着熙攘的人流回家。现在想起来,我那天的行为是否有点狡滑?甚至丑恶?那算不算是拉拢,像k一样?不过,那肯定算得上是一次阴谋造反!但是那一天,那一天和这件事,忽然让我不再觉得孤单,想起明天也不再觉得惶恐、忧哀,想起小学校的那座庙院也不再觉得那么阴郁和荒凉。

我和八子手拉着手,过大街,走小巷,又到了北新桥。忽然,一阵炸灌肠的香味儿飘来。我说:“嘿,真香!”八子也说:“嗯,香!”四顾之时,见一家小吃摊就在近前。我们不由地走过去,站在摊前看。大铁铛上“滋啦滋啦”地冒着油烟,一盘盘粉红色的灌肠盛上来,再浇上蒜汁,晶莹剔透煞是诱人。摊主不失时机地吆喝:“热灌肠啊!不贵啦!一毛钱一盘的热灌肠呀!”我想那时我一定是两眼发直,唾液盈口,不由地便去兜里摸那一毛钱了。

“八子,要不咱先吃了灌肠再说吧?”

八子不示赞成,也不反对,意思是:钱是你的。

一盘灌肠我们俩人吃,面对面,鼻子几乎碰着鼻子。八子脸上又是愧然的笑了,笑得毫无杂质,意思是:等我有了钱吧,现在可让我说什么呢?

那灌肠真是香啊,人一生很少有机会吃到那么香的东西。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