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这是堂会的最后一日,戏从一早上便热热闹闹唱了起来,小红班与福祥班的戏码交替上场,才子佳人、工商士卒、鬼道、聚散离合、冤冤相报,不过半日的工夫,倒把千万人的几辈子都演绎了出来。台下地方大员兴高采烈,笑容满面,帘后不时透来亲眷们低低的笑声;而台上的戏子却心怀忧愤,患得患失,连飞娘也不住一锅锅烟默然无声地抽着,沉似死水的表情,令她看起来比平时暗淡而苍老。
二门已锁了。韩自在走过来慢吞吞地道,似乎在报丧。透过上场帘的缝隙,可以望见黑压压一院剽悍的家丁,不像堂会,倒像是要捉贼了。
一边的杜风龄轻轻抚摸着手中一对闪亮的大锤,隐约听到他的话,蓦然回过头来,眼中的光芒静止了似的,安静而压抑。
飞娘上前低声问:那人可曾出城?
此时早在北门十五里处的小客栈中,我托了翟家小爷,万无一失。
翟家小爷?飞娘暗吃一惊,是不是叫翟溶?
不错。杜风龄奇道,韩老板怎么知道?
杜老板!未及飞娘答话,刘全却闯入后台,高声道,后面《锤震金禅子》,杜老板赶快。
是。杜风龄抄起锤来,看着飞娘。
怎么了?刘全凑在两人跟前,笑眯眯问。
飞娘盯着杜风龄,沉默了一瞬:正在向杜老板讨教。她一字字地道,仿佛说得慢些,就能挽回些什么。过门已铿锵奏起,杜风龄挪开了目光,望着远处高喝一声:来也大步向上场帘走去。
外面一阵彩声。飞娘走到廊下,透过窗棂的花格,看着威风八面、年少气盛的岳云洋洋得意地斩将拔营,锤儿在掌间转成一双明镜,将阳光斑驳地反射在台下人的脸上。刘恒宇嘴角那丝莫名的微笑也被映照得开朗起来。赏!刘恒宇终于忍不住从皱纹中绽出笑容,轻声细气地道。金灿灿的铜钱火雨似的劈头盖脸向杜风龄洒来,他手中上下翻飞的银锤仿佛是雨中奄奄一息的白鸟,扑腾挣扎不休。
一阵杂乱的脚步从回廊那头传来,飞娘连忙闪在一边,两个婆子和几个小厮拖着一个蓬头散发的妇人径直向刘恒宇座前蜂拥而去,邹福祥闻声从后台奔过来,口中哭叫,拉着那女子的衣衫,不让前行。小厮恼了,给了他一个嘴巴,把他推在一边,只顾走到布政使面前,将那妇人掼在刘恒宇脚下。
台上意气风发的岳云突然失了准头,对锤耍不成,几乎落在地上。杜风龄一个鹞子翻身,堪堪将失落的大锤抄在手里,扎稳了台步,突兀地亮个相,盯紧刘恒宇脚边的女子望着。锣鼓点像是让人割断了喉咙,跟着猛地停了下来,院子里突来的沉寂反倒吓了众人一跳。
刘恒宇却喝了声彩,笑着对面前不住叩头的邹福祥道:你教的徒弟,处乱不惊,真是好胆色,不愧是一代名伶,比你可强太多了。
刘全拍手望台上叫道:老爷喜欢,怎么不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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