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数(3)(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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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侠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玛仙又道:“你想我帮你找那个叫唐勒的工程师?”

原振侠苦笑:“能把他找出来,当然最好,他始终是整件怪事的关键人物,只不过他极有可能在大地震中遇难了。唉,还有李加,这年轻的工程师,在大地震中,也不知怎么样了……”

玛仙侧着头,瞅着他,虽然不说话,可是神情分明是在说:怎么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了?

原振侠也不禁苦笑,是不是想到了必须和玛仙分离,才突然惆怅了起来?还是刚才玛仙所说的那个“说出来将会十分无趣”的问题?

那问题,玛仙不会再提,他也不会再提。原因十分简单,因为的而且确,说出来就会十分无趣!

刚才,他想到自己的身分,是超级女巫的恋人,玛仙说那身分仍然不能使他留在巫师岛上,但却又不是绝对没有可能。那已经把问题说得很明白了……他和玛仙之间,必须有更亲密的关系!

他和她已经是那么亲密的恋人关系了,若是再进一步,那是什么关系?

玛仙真是十分深刻地了解原振侠的,他,可以是一个极好的恋人,极佳的情人,可是他的心底深处,他的潜意识中,绝不想令他自己成为单一一个女性的丈夫!他对男人的“丈夫”这个身分,有着彻头彻尾的抗拒,甚至想也不愿去想!

玛仙既然了解这一点,若是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当然遭到拒绝,那岂非十分无趣。

而当原振侠明白了玛仙的意思之后,他也十分吃惊,半句话都不敢搭腔,就那样装胡涂,装猜不到,混了过去,心头还好一阵紊乱。这时,他凝视着玛仙俏丽之极的侧影,思潮起伏。

原振侠想到的是:自己的这种想法,是不是很不正常呢?像玛仙,除非完全不要妻子,不然,只怕也没有比她更理想的了——

可是,他偏偏就是想也没有想到过要妻子的人!

他用力摇了摇头,想把那些杂念赶开去,而玛仙带有嘲弄的眼光,又令他感到狼狈,他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玛仙忽然道:“只要那个大石球还在,我想,唐勒也不会在大地震中遇难。”

原振侠一时间不明白玛仙的意思,他手中把玩着玛仙给他的那只金环,玛仙伸手接过了金环来,套在她纤细的手指上。金环相当大,她抖动着手指,金环就绕着她的手指急速旋转,扬起一片夺目的光采。她道:“关于大石球和唐勒,我们都只从李加的叙述之中得到资料。你应该注意到,大石球和唐勒之间,有十分不寻常的关系。”

原振侠笑了一下:“是,唐勒坚持说,大石球有什么讯息要告诉他。后来,他和大石球一起消失,对了,他还使得大石球被剖开来的时间,延迟了三天……”

玛仙也俏俏地笑:“我假设了一连串的‘如果’……”

原振侠伸手握住了她不住在晃动的手指,把她柔软的小手,整个握在掌心之中,望着她,要她说下去。

玛仙在以下的话中,在每一个“如果”之上,都加重了语气:“如果那大石球是活物,对剖会令它受伤害,唐勒就等于救了它一命。如果一切的山崩地裂劫难都由大石球造成,大石球也不会害救过它的人。如果大石球有什么讯息要传递,能够接收到的人,也只有唐勒一个人!”

原振侠把握住了的雪白小手凑向自己的唇边,一只一只手指轻轻咬着,想着玛仙的话……大石球要表达讯息,这种假设,实在很难令人接受,可是唐勒却又一再这样说。

大石球想表达的是什么讯息呢?从以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来看,好象和巨大的灾害有关,那么,又可以进一步想到,灾害的程度如何?只是一次山崩,一次地震,还是如贝沙博士的推断,地球整个表层要重组?

原振侠想来想去,还是不得要领,他感到贝沙博士在嘶叫”太迟了,来不及了”时,声音十分可怕,那和他偶然收到的电台声音,所叫嚷的一字不差。如果那个人在叫的也和灾劫的讯息有关,那么,地球上至少有两个人,对于地球上的一切生物,要面临完全绝灭的大劫,已完全相信了!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灾难未发生前,别说两个人,就算有两万个人在大声疾呼,也不能令几十亿人都相信!

而且,正如那位访问贝沙的记者所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挽回,相信了又怎么样?反正大灾难一定会来,在地球表面上的一切,都难逃此劫!

原振侠感到心向下沉,他不禁苦笑起来:“人间毕竟没有真正的乐园。本来,在这个岛上,已经可以算是真正的乐园了,可是一想到那些事,还是免不了心头沉重,唉声叹气。”

玛仙的神情有点迷惘,她先是伸手,指了指原振侠的心口,接着,又按在他的额角上:“乐园还是炼狱,都不由外来的环境决定,而由每一个人的思想,自我决定。”

原振侠没好气:“想不到你不但是女巫,还是一个大思想家!”

玛仙故意做出一副当仁不让的神态来:“当然,巫师的思想要比普通人敏锐得多,有许多巫术都靠思想集中,调动宇宙之间的神秘力量来完成!”

原振侠心中一动,在紊乱的思绪之中,理出了一个头绪来。他挥着手:“当那个大石球开采出来之后,别人都没有感觉,只有唐勒感到了异样。这说明了唐勒的感觉,比别人敏锐……”

玛仙同意:“可以这么说,或者说,他对那个大石球有特别的感应。”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我忽发奇想:巫师的感觉,大都和常人有异,若是找到了那大石球,由全体参加聚会的巫师,一起和它来作感应的交流,那么,大石球若是想表达什么讯息,一定容易被理解!”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的确是“忽发奇想”,所以他也准备讲了之后,玛仙会哈哈大笑。

谁知道玛仙的反应,却十分严肃认真,她在想了一想之后,缓缓摇头:“若真能把那大石球弄来,我想也不必全体聚会的巫师,只要有四个到五个有巫术能力的人就够了。除非是大石球根本没有任何讯息发出来,不然,集中那四、五个人脑部活动的力量,必无接收不到之理!”

原振侠一听,一时之间,心头怦怦乱跳,兴奋不已。他本来只是随便说说,想不到玛仙的回答,竟然是如此肯定。可是,只高兴了一阵子,他又叹了一声,很简单:上哪儿去找那个大石球?

大石球和唐勒一起失踪后,那个地区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巨大的变动,一定使山区面目全非,那大石球可能又被埋进了崩塌下来的大山之中,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令它重现了!

他一面叹着,一面用力一挥手,表示自己刚才的想法一点也不切实际。可是玛仙仍然蹙着眉在想,过了一会,她又道:“如果那大石球真的想向外界传递一些讯息,那么,它的出现不是偶然的……也就是说,到了一定的时刻,它一定会出现!”

玛仙望着原振侠,像是在寻求原振侠支持她所说的话。原振侠只是苦笑摇头,因为玛仙的话,他还要好好想一想,才能有结论。

玛仙又道:“而如今,讯息的传递还未完成,这大石球如果负有使命而没有完成,它就不会真正消失,一定可以通过某种方法而找到它!”

原振侠明白玛仙的意思了,他“啊”地一声坐了起来,令吊床乱晃:“我这就到灾区去!要是能发现那大石球,一定带到这岛上来!”

玛仙笑得极可爱:“我不是一开始,就建议你到灾区去吗?”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午夜之前,一点通融都不可以?”

玛仙的神情,也十分黯然神伤:“最好更早一点,午夜月圆,子夜时分,正是巫师聚会最重要的时刻。你在岛上,我要分神,而且,你不懂巫术,可能会受到意想不到的伤害……”

她讲到这里,又伸手在原振侠的心口指了一指:“像是心口忽然开裂,心跳了出来之类!”

原振侠喉际发出了一些声响,那是他忍住了一句话,没有说出来的结果。他本来想顺势说:“心跳了出来正好,可以献给你!”

这种油腔滑调、打情骂俏的话,寻常男女之间说说,自然可以增加情趣。原振侠可以不在乎对黄绢说,甚至也不在乎,对彻底放弃了地球人形体的海棠说,可是,他却不敢对玛仙说。

因为玛仙是一个女巫,谁知道巫术上有什么禁忌法门,若是说了之后,玛仙不认为那是笑话,真要这样做,那未免糟糕之至了!

他硬生生地忍住了一句话不说,神情未免有点古怪。玛仙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嘲笑,原振侠已一个转身,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吊床在椰树影下剧烈地摇晃,原振侠和他的女巫,女巫玛仙和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难分难舍地纠缠在一起,不知时日之既过。

日头渐渐偏西的时候,他们在柔软的草地上,原振侠每吸一口气,就可以吸进玛仙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和青草的芳香,混合而成的美妙无比的气息。闻了这种气息,使人心神俱畅,有异样的酣醉感,所以他常无缘无故,就深深吸上一口气。

玛仙的声音很轻柔:“你知道吗?女巫最拿手的本领,就是使自己喜爱的异性,感到她全身上下,无有一处不可爱至极!”

原振侠又深吸了一口气:“你本来就全身上下,无有一处不可爱!”

玛仙笑得令人心荡:“这证明巫术正在你的脑部发生了作用!”

原振侠把自己的头向玛仙的怀中乱钻:“请加强你的巫术力量!”

满天晚霞的时候,他们来到了海边,原振侠把一边脸,贴在玛仙饱满挺耸的胸脯上。这样,他一只耳朵听到的,是玛仙有韵律的心跳声,另一只耳朵听到的,是海潮卷过来又退下去的声音。

天籁和人籁,那样奇妙的结合,听得原振侠心旷神怡。每一下刺激他耳膜震动的声波,都那么美妙,令他闭上眼睛,作无穷无尽的享受……他整个人彷佛也已化为声波,和玛仙的心跳声混而为一,又和潮水的卷动合成了一体。

当他终于睁开眼来时,他已在玛仙的怀中躺了不知多久,一轮明月已在碧空。他仰起头来看,恰好看到玛仙秀丽娇艳的脸,和银辉流转的满月并列。他竟然难以分得出,那一种美才是千古被人传诵的,还是两种都是?满月的银辉在玛仙的头部勾出一层淡淡的银边,那使她看来,更像是才从月宫中冉冉而下的仙女。

他痴痴地看着,不时傻气地摇着头,不相信这一切是事实,只当自己是在梦境之中。

然后,在距离午夜还有两个小时左右,一下悠悠的汽笛声从海面传了过来。原振侠十分不愿意地把视线转向海面,在月色下,海水闪耀着跳跃不定的光芒,像是有无数银色闪变的小精灵,正在尽兴舞蹈。他看到了一艘极大的船,正在迅速接近,汽笛声正由那艘船发出来,那船在月色下看来,透着无限的诡异。

那船之所以令人觉得诡异,是由于船身的颜色……船首正对着小岛驶来的,所以可以看到,船的两边颜色截然不同,一边是纯白色,一边是纯黑色。

在月色下看来,那种景象也怪异莫名。如果在月黑风高之夜,黑色的那一半不彰显,这船,看起来,就会像是只有一半!

玛仙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他先来了!别人,也会很快一起来到!”

原振侠这时已经注意到,海面上,在那艘船之后,有许多大大小小、形状不同的船出现,正在迅速接近。原振侠叹了一声,知道是他应该离开的时候了!

玛仙牵着原振侠的手,走向码头:“这船的主人,你是认识的,没有他,我不会遇见达伊安大巫师,不会有巫术的奇遇,至今仍然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原振侠“啊”地一声:“古托?创办了巫术研究学院的古托?”

玛仙点头:“正是他,他的船一半白一半黑,代表了白巫术和黑巫术。”

这时已可以看到船首上站着三个人,中间的一个,正向岸上挥手。

玛仙也挥手响应,船更近了,看出中间不断在挥手的那个,又高又瘦,正是古托。

(古托这个人,因为中过巫术中的血咒,而对巫术有了兴趣。他的经历十分复杂,无法简介,只好略过就算。在《血咒》这个故事中,可得答案。)

原振侠还没有看清另外两个人是谁,玛仙已陡然直跳起来。玛仙就在原振侠的身边,原振侠再也料不到,她忽然一跳,直上直下,竟然可以跳得如此之高,几乎一下子就可以跳上原振侠的肩头!所以原振侠也吓了一大跳。

而玛仙一落地,已叫着,向码头伸进海面处直奔了过去,一面奔,一面叫:“达伊安大巫师也来了!”

原振侠怔了一怔,跟着奔了过去。船开得极快,当原振侠也奔到码头尽端时,船上的水手已经-出了缆绳,船已靠岸了!

原振侠看到,在古托左边的那个,在月光之下,脸上有一小半阴影,竟像是有生命一般地在蠕动,正是他曾见过一次的达伊安大巫师,也就是传授玛仙衣钵的大巫师。玛仙已一跃上船,向大巫师在行着一种手势古怪的礼节,大巫师则只是随便扬了一下手。这说明即使在玛仙这个超级女巫面前,他的身分地位,还要高出许多!

古托在和原振侠打招呼,原振侠一扬起手来,看到了古托右边的那个人,他不禁“啊”地一声……那又是一个熟人,是降头师史奈!

史奈降头师当然也可以算是巫师,因为降头术是巫术的一种。

原振侠心中又是刺激,又是黯然。因为这时出现的人不多,连他在内,也不过五个人,可是除了他之外,其余四个,都已是巫术世界中的顶尖人物。他们四个人的不可思议的巫术能力,加在一起,只怕已等于是世界巫术力量的一半,甚至更多!

史奈降头师已经扬声:“原君,好久不见了!”

原振侠答应了一声。

那时,玛仙和达伊安大巫师正在迅速地交谈,两个人讲的话都快速无比,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从他们的神情上,看出他们有十分重要的事在商谈。

古托和原振侠寒暄了几句,原振侠已明显感到,这三个一到,自己就完全成了局外人。在巫师岛上,是巫师的天地,别人是插不进去的!

他向古托道:“我正准备离去!”

古托紧握着他的手,目光投向玛仙,忽然古古怪怪地一笑:“原,你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原振侠想起在巫师岛上的日子,也由衷地道:“是,我完全同意,我的船在那边!”

他说着,向自己的船走去,史奈降头师向原振侠双手合十作礼。

古托送原振侠过去,在原振侠上了船之后,近海处已全是船只,名种不同的汽笛声此起彼落。玛仙已转过身来,向原振侠用力挥着手,原振侠在嘈杂的汽笛声中,还是可以听到她动听的声音:“你先去,我会来和你会合!”

原振侠想问她,她到灾区去干什么,可是又有几艘船靠近,各种古怪打扮装饰的巫师已把玛仙围住,原振侠已无法再和她说什么了!

原振侠的生活经历虽然丰富,可是这种情景也是第一遭遇到,他又是惊骇,又是好奇。当他的船缓缓驶离小岛时,还有许多船正驶进来,迎面而来的一艘船,看来竟像是用草把扎成的,张着一张奇异的帆,在草船上,是一个又高又瘦,身上黏满了各色羽毛的巫师。原振侠赶紧避开了这艘船……谁知道撞沉了这样一个巫师的船,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驶出了几百公尺之后,原振侠再回头看那小岛。

原振侠看到在那小岛上,东一处,西一处,有许多闪耀的火光。想来是上了岛的巫师点燃的火堆,原振侠也无法知道那是甚么意思。

到了午夜,船已驶远,巫师岛已看不见了,可是就在零时零分,一天和另一天的交替时分,原振侠看到,应该是巫师岛所在处,陡然有一蓬光亮闪了一闪。原振侠知道那正是巫术力量的结果,但他仍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回到了驾驶舱,心想,贝沙博士是一定要到灾区去的,是不是应该和他联络一下?

在经过了那么快乐的岛上生活之后,又变成了他一个人在船上。那令他感到格外的寂寞和失落,自然而然,又提起了酒瓶来。

船回到太子港,转机飞往巴拉圭。原振侠才一步入巴拉圭首都亚松森国际机场的大堂,就听到了一阵异乎寻常的喧闹声。至少有六、七十个当地人,用印第安瓜兰尼亚语在叫着:“天!”或“天主!”或“上帝!”

在叫嚷着的人,都现出极其惊惶的神色,而且漫无目的地在走动,像是背上被插了一根针的苍蝇一样。

也有的人用西班牙语在叫着相同的话,有一个看来十分威严,身形很壮健的中年绅士,正在用西班牙语叫嚷着:“我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大家都不要相信他的话,他是一个撒谎者!”

那绅士虽然在叫嚷着,表示不相信一些事……才下机的原振侠,根本不知道他不相信什么……可是他的神情,却也跟别人一样,显得十分惊惶。

原振侠和不少才下机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性子急的,拦住了几个在叫嚷的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被拦住的人却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原振侠向那个绅士走去,因为在许多慌乱的人中,看来还是他比较镇定。

他走没几步,又是一阵混乱,一大群人从一扇门中涌出来,有许多人是倒退着出来的。同时,摄影机的闪光灯不断亮起,还有几个肩负着电视摄影机。这种阵仗,一看就知道,是有一大群记者,正在采访一个重要的新闻人物,不然不会有那样的轰动。

大堂中人多而紊乱,而且,虽然有着身穿制服的人员在,可是他们都全然没有维持秩序的打算。原振侠被人潮所逼,退到了一根柱子前,背靠着柱子,再不断推开身前的人,他就可以不必再移动了。

就在这时,那绅士十分激动,用力挤开记者,向前走去。那绅士挤过去,一面伸手直指向前,声音嘶哑,愤怒之极地叫:“你撒谎,你向全世界撒谎!”

被这个绅士指责的那个人,这时正从门中走出来,有点跛,拄着手杖,神情肃穆,面色苍白,看来又疲倦又憔悴,但是却又充满了固执的自信。

原振侠一看到这人,心中就不禁“啊”地一声:贝沙博士──预言了地球表层将会有大变动的地质学家!

那绅士已挤到了贝沙博士的面前,贝沙抬起手杖来,抵住了他的胸口,绅士大叫:“你向全世界撒谎,你是一个卑劣的恶徒!”

贝沙博士十分冷静:“你身为国家地质学院院长,应该有知识分辨我说的是不是谎话!”

当他说这两句话的时候,记者的闪光灯闪耀起一片夺目的白色光芒。

那绅士刚才还激动非常,可是这时,就像是贝沙博士的手杖杖尖,在他的身上戳了一个洞,令他竟然泄了气!他的身子摇晃了几下,还好不至于跌倒,再一开口,声音也轻柔无力:“就算是真的,贝沙,你也不要一再向全世界宣布这件事!”

贝沙垂下手臂,把手杖在地上顿着:“人人有权知道事实真相!”

绅士更软弱:“知道了又怎么样?”

在他们两人对话之际,除了摄影机的声响之外,其余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原振侠在这时,自然也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贝沙博士可能也是刚到机场,他在这时候来到巴拉圭,目的地自然是地震灾区。而由于他早已发表了许多惊人的警告,当然成为记者采访的对象!

他一定又重复了地球生物的末日已开始的预测,所以才引起了恐慌。而和他对话的那个绅士,身分是国家地质学院院长,他虽然大声指责贝沙,可是一下子就泄了气,那显然是他心中,也早已认同了贝沙的预言。

贝沙急速喘了口气:“知道了,人人都知道了,或许就有人可以想出办法来!”

绅士的声调悲观之极:“阻止地球表层地壳的变动?那——一个超人还不够,至少要十万个超人,才可以有这个力量!”

贝沙面色铁青:“我不知道,我只是指出事实!我要到灾区去,看看灾区的情形,才能更清楚究竟又会发生一些什么事!”

贝沙说着,继续向前走,人群中重又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两个军官挤进来,到了贝沙博士的身边,其中一个大声道:“博士,直升机准备好了!”

原振侠在这时,踮起脚来,扬着手,叫:“贝沙博士!”

贝沙一抬头,看到了原振侠,原振侠侧着身,一下子就挤到了他的身前:“博士,我和你一起去,在那里,有不少怪事,我有资料!”

贝沙盯了原振侠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那两个军官,却用充满了敌意的目光,望着原振侠。贝沙已伸手按住了原振侠的肩头:“他是我的助手!”

一直到上了直升机,原振侠才知道贝沙的出现和警告,何以会造成那样轰动的原因。

原来在上次大地震之后,他作了预言,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注意。他当时就预测,在发生地震的那一区,必然会有连续的震动,而且,一次比一次震动更剧烈,受影响的地区也更广阔。用他的话来说,是要一直到地球感到满意为止,在它未满意之前,它会一直不断地改变它的表面面貌。

当他作这样预测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人相信。但是,十小时之前,他的预言实现了,西部山区又发生了猛烈的地震……那时,原振侠正在船上,一面用酒来抵抗寂寞,一面回想着和玛仙一起,在巫师岛上的甜蜜时光,所以并不知道有这样的大事发生。

第二次的大地震,伤亡人数并不多。那并不是由于第一次地震之后,贝沙博士提出了警告……博士的警告,在偏僻山区的居民根本不知道。

可是,在第一次地震之前,就已经有传说,说是大山震怒,会有非常的巨变,所以很多人都搬出了好几百里。而在第一次灾害发生之后,幸存者更是奔走相告,有的甚至坚持说,在午夜时分听到有来自天上的呼叫声,叫所有人离开,还会有更大的震灾。也有的则声称,他们看到天空之中有异象,警告人们赶快离开。

印第安人自有他们一套的生存方式,当他们一旦相信了种种的预兆,一定会变成事实时,他们绝不会再停留在原来的家乡,而开始了大徙移……政府高层一再下令制止,可是一点用也没有,连地方官员也加入了离开的行列。所以,在几天之中,那一区的居民,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第一次地震和第二次地震之间,相隔七天,第二次地震的强度,测到的是里赫特级八点四级。在这样强烈的地震中,留在震区的人或其它生物,生存的机会接近零!

所以,在第二次地震发生之后,甚至没有拯救行动!

当然,报告立时送交国际性的地震讯息交流中心,贝沙博士也在第一时间得到通知。全世界的地震学家,又经历了一次无与伦比的震动:贝沙博士的预言,竟然是事实!那就使所有人,即使是本来持着强烈反对意见的人,都不得不重视贝沙的警告。

而一重视贝沙的警告之后,无可避免,悲观情绪迅速地蔓延。因为如果贝沙的警告属实,没有力量可以挽回这场浩劫,那么,只好等待末日的到来!

贝沙博士不管人家怎么想,他在接到了消息之后,用最快速度来到了巴拉圭。巴拉圭政府对他的来到,自然重视之极,派出了直升机,要把他用最快的时间送到灾区去!

当时,在直升机上的除了贝沙博士,和恰好遇上了,得以同行的原振侠之外,还有国家地质学院的院长,和另外几个专家。

上了直升机不久,内政部长特地通过无线电通讯和贝沙联络。部长问了一个直接的问题:“会不会再有震灾?我们应该如何疏散?”

贝沙想了片刻,先叹了好几声,直升机中所有人都望着他。问题虽然由部长提出,但每一个人,都想知道贝沙如何回答。

贝沙把几下短叹汇成了一下长叹:“我不知道,部长先生,我不知道……也没有人可以知道。现在,我们只好祷告,希望这两次地震只是一个预告,真正的大灾变,可能不会那么快来!”

内政部长可能因灾变而不眠不休了好几天,脾气变得急躁起来,竟有点语无伦次:“你不是地质学家吗?怎么不知道?”

贝沙用力扬了一下手杖……直升机中的空间不多,他这个大动作,使得其余各人,都要让一下,以免身上被击中。看他的神情,像是疲倦得连吵架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只是没精打-地回答:“第一,没有一个地质学家可以预报地震,其次,灾区根本不应该发生地震,一点没有迹象可循,谁也说不上以后会怎么样!”

内政部长余怒未熄:“那么,要地震学家有什么用?”

贝沙长叹一声,大有悲意:“是啊,没有用处!”

原振侠在一旁提高了声音,接了一句:“就像内政部长一样,都没有用!”

内政部长在急速地喘了几口气之后,放下了电话。想来他仍然在盛怒之中,若是有什么僚属在他身边的话,多半会遭殃。

贝沙博士向原振侠点了点头:“记得上次我们提到过,人类对地震这种灾害所知太少,真的没有人,可以百分之百正确地预报地震。而其实,应该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因为那始终是地球上最大的自然灾害!”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理论上来说,的确是那样……这次的灾情怎么样?”

贝沙向院长望去,院长现出几乎绝望的神情,先是口唇颤动了片刻,才道:“整个山区……已不存在了!”

所有的人都怔了一怔,异口同声问:“什么意思?”

院长又喘了几口气:“首批飞往灾区上空的直升机观察队,一共是七架直升机,都这样报告。我也看到了电视传真,看上去,一片平坦……我从来也不知道,地震可以造成那么奇特的结果……”

贝沙双手捧住了头,一言不发,可是他的身子却在微微发抖。过了半晌,他才道:“面积有多大?”

院长吸了一口气:“大约是一百五十公里乘一百公里,就是原来的山区。本来,那里山势虽然不高,但也有许多连绵起伏的山岭,超过六百公尺的主峰,也有十来座。而现在,竟然在一场地震中,完全……消失……也不能说消失,是全部崩塌了下来!”

直升机舱中,变得十分沉寂,没有人说话。

从亚松森到灾区的航距是六百多公里,直升机需要在中途补充燃料,飞行时间相当长,所以在飞行的过程之中,很可以讨论一些问题。在贝沙博士的话告一段落之后,有一个看来样子相当机警的中年人忽然问:“我们的东方朋友,为什么也能参加这项旅程?”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原振侠的身上,原振侠淡然道:“能不能把同样的问题,转问阁下?”

那人一挺胸:“我是泛美国际组织的救济机构负责人,整个美洲地区如果有了巨大的灾害,善后救济工作,都由这个机构负责!”

原振侠叹了一声:“整个山区都变成了平地,我看没有什么善后工作可做了……遇难者的尸体,几百年之后,或许会成为化石!”

贝沙博士在这时候,陡然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来,他不但怪叫,甚至忘形地站了起来。以致他的头顶,重重撞在直升机舱的舱顶,发出了“砰”的一下声响。

他叫着:“煤!石油!煤!石油!”

一时之间,人人都为他的失态目瞪口呆,不知为何这样。

所有人之中,还是原振侠最先明白他的意思……

煤!石油!

这两种如今地球上应用得最普遍的资源,连小学生都知道,那是若干年之前,在地球表面上生活的生物,不论是动物还是植物,是高级还是低级,都曾经有过生命。而且,和如今所有地球表面上生活的生物一样,生命的存亡,取决于地球。

地层的变动,可以使高山变成平地,使海洋变成高山,对地球来说,只是表面的轻微调整,可是对所有的生物来说,就是生命的结束……原来的生命,变成了今日的煤和石油。

若干年之前的生命,可以变成今日的煤或石油,那么,今日的生命,又何尝不能变成将来的煤和石油。

变的过程甚至十分简单,对地球来说,甚至驾轻就熟。地球玩弄这样的“魔术”,一定不止一次了,那就是为什么印度古老的传说之中,有每隔若干年就有一次“劫”的原因!

当然,一个“劫”和下一个“劫”之间的若干年,可能是几百万年,几千万年,甚至几亿年。但如果地球表层已有这种异乎寻常的怪现象出现,是不是表示这次的“劫”已然来临了?

原振侠首先明白了贝沙博士的意思,也自然而然想到了许多问题。其它人也在十分短暂的时间中明白,同样也想起了许多问题……这一点,可以在各人骇然的神情中得到证明。

一时之间,除了急速的喘息声之外,没有人说话。先打破沉寂的还是原振侠,他一开口,自己也吃惊何以声音会变得那么哑:“石油蕴藏的深度,可以超过三千公尺。那就是说,原来在地球表面上的生物,可以被埋到几千公尺深的地下去!”

没有人搭腔,虽然人人向他看来,可是却没有人说什么。从各人的神情看来,多半他们全在想,当自己的身体,和所有的人,所有的其它生物在一起,忽然之间,被埋到了几千公尺深的地底下,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原振侠清了清喉咙,可是由于他想到的事,实在太令人震撼,他说话的声音好不了多少:“照那种情形看来,本来只有几百公尺高的山区,在一次变动中即成为平地,那……那种变动,不能算是大变动!”

贝沙喃喃地道:“只……只不过是小变动……那只是一个警告……一个开端,真正的大变动……天翻地覆,我们的生命……太微小,不能想象……”

贝沙博士由于说话的时候,身子不住地颤抖,所以讲起话来,也断断续续,听了更增加各人心头的重压。原振侠看着各人,看到各人的脸色都极差,他自己也感到双颊有点发麻,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自然而然伸手在脸上抚摸了一下:“我有点不明白,山全是坚硬的岩石,整个山区,是怎么变成平地的?那么多岩石,难道都跌进地心去了?”

院长叹了一声:“不是那样,而是形成了一个极大的高出水平线的高原。可是在高原的表面,却是平整的,尤其飞到上面,空中俯瞰,看起来就像平地一样!”

贝沙博士的声音苦涩之极:“早在不知多少年之前,它已经做过一次了!”

各人向他望去,他用力一挥手,自口中送出几个字来:“利马高原!”

众人都不由自主,“飕”地吸了一口气!

就算未曾到过秘鲁利马高原的人,也可以知道那个地质上的奇迹。它在平地拔起,边缘全是耸天峭壁,可是上面却又是平地,并不是山岭。

正如贝沙所说:“早在不知多少年之前,它已经做过一次了!”

可怕的,令人一想起来就心惊肉跳的是,这个“它”,是一种什么力量?来自地球本身,还是另外一种力量使地球在作改变?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法再设想下去。

直升机在这时候,飞行了将近三百公里,在一个小型机场降落,补充燃料。原振侠和几个人一起下了机舱,在机场的草坪上缓缓踱步,贝沙来到了他的身边,大是感叹:“人类对自己生存所依赖的地球,所知甚少,却不肯脚踏实地去研究,偏偏热中于什么太空的探索……”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用力用脚顿了顿地。原振侠却在这时,抬头看天,他也无限感叹:“太空探索也不是不重要。事实上,的确有许多星体上,有极高级、极文明的生物,而且,也曾不止一种,不止一次到过地球!”

贝沙博士看来并不同意原振侠的话,他只是把手杖抡得虎虎生风……人在一个小空间之中困得久了,就会喜欢有大幅度的动作。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人类的科学不够先进,不然,有了警告,也有可能逃过劫数!”

贝沙缓缓摇头:“没有可能,比起整个地球来,人太渺小了!”

原振侠的声音低沉:“没有人叫你和地球的力量相对抗,人类可以离开地球……永远的或暂时,永远离开,是对这个善变的星球彻底失望;暂时离开,是等它又恢复了平静时再回来!”

贝沙张大了口:“全人类?五十亿,或者更多,逃到别的星体去?是不是还要和诺亚躲避洪水一样,再带上许多地球上的动物?”

原振侠被自己的想象,带进了一种异样的情绪之中,他甚至有点悠然神往:“有何不可?”

贝沙又抡起手杖,看情形,他当初的意图,是准备用力向原振侠的头上敲下去的。但是他毕竟是高级知识分子,虽然由于一时冲动,想出手打人,但立时冷静了下来。但是他仍然被原振侠的话,气得满面通红,那是在所难免的了。

原振侠抬头,向凝止在自己头顶上的手杖看了一眼,笑:“你别激动,嗯,美国加州的圣安德烈断层,肯定会发作,对不对?”

贝沙苦笑:“是,那可能是地球表面重组的一个环节,一旦发作,加州会和美国大陆脱离,成为一个岛。”

原振侠向他指了一指:“你一定曾参加过这个断层的研究工作,能预言它的发作日期?”

贝沙摊了摊手:“几乎全世界的专家都同意,从现在开始,一年之后,一万年之内。”他略停了一停:“或许是更久些。”

原振侠缓缓吸了一口气:“一万年,人类文明发展到如今,不过五千年!要是有一万年时间给人类去逃难,你想是不是有成功的可能?”

贝沙这才明白,原振侠兜了一个圈子,还是在解释他的假设。他略想了一想:“地球人的科学进步,以几何级数的方式在进步,从人类第一次有可靠纪录的飞行,到人类第一次登上月球,只不过隔了六十年。嗯,一万年,人类的科学不知进步到什么程度了!”

他说着,抬头望向晴空。刚才他还生气得想打原振侠,这时,他倒也觉得,这种全人类离开地球的说法,虽然荒诞,但也未必绝无可能!

原振侠背负双手,来回踱了几步:“自然,未必要一万年那么多,但要是少过一千年,希望就微之又微。而且,人类还要彻底改变固有的生活方式,再也不能有任何战争。爱因斯坦要是在儿童时期就死于炮火,人类科学进步就会延迟许多年!”

贝沙长叹一声:“要人类不打仗?没有战争?互相之间完全信任,解除武装,坦诚相对?把力量集中在除了军事科学之外的别的科学上?”

原振侠点头:“只有这样,人类科学进步才能加快步伐!”

贝沙大叫了起来:“原,我看再隔十万年也做不到!”

他叫得十分大声,引得所有人都向他看来。恰好这时,驾驶员已在向各人招手,表示直升机又快起飞了!

贝沙和原振侠一起向直升机走去,贝沙望了原振侠一会,由衷地道:“你是一个十分有趣的年轻人!”

原振侠微笑,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进一步介绍他自己。像他那样精-绝伦的人物,绝无法简单介绍,而精-到了他这样的地步,自然再也不会在乎人家怎样看他了!

一干人等又再次上了直升机,一直向西北方向飞去。到了下午时分,驾驶员指着前面,叫了起来:“看!”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看到的现象,奇特之极。的确有点像利马高原,也像是一块巨大无比,呈不规则圆形的大石,表面相当平整,被放置在平原之上。

说那原来是一个高低起伏,山岭崎岖的山区,简直无法令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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