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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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放学的路上,我格外注意老人的踪影,或许,他正在不远处窥伺着我。

或许没有,因为我的心脏跳得好好的。

“你家那么有钱,干嘛不买任天堂?”乙晶踢着小石子。

“看武侠小说比较有趣啊。”我说。虽然我并不介意买一台任天堂。

只要乙晶想玩。

“小说总有一天会看完的。”乙晶皱着眉头,又说:“阿义,你不要边走边抽烟啦。”

我看着阿义蛮不在乎的眼神,说:“你的头发该剪了,明天升旗要检查。”

阿义哼了一声,将烟弹到石阶下,说:“不过说真的,你赶快买一台任天堂,省得我常常花钱去杂货店打玛莉兄弟。”

我不置可否,摸摸口袋里的钞票。昨晚妈给的。

傍晚,我抱了台任天堂回家。虽然不是我的初衷,但也不由得对这台游戏机感到兴趣与好奇,所以我赶着回家试试。

轻轻地打开门,很幸运,进门后并没有看到爸爸、以及他那群烂朋友,也没听到妈妈那群牌友的搓牌声。

只不过妈妈的房间里,却传来细微的声响。

是呻吟声。

“小孩子没那么快回来……”妈细细的声音。

因为阿义不定时的性教育开导,我不是个对男女房事一窍不通的少年。

“这才像个家。”我心想,蹑手蹑脚地从妈的房间旁,轻轻走到楼上书房。

进了房间,我正把任天堂放在床上时,不禁笑自己是个阿呆。

笨死了,我房间里根本没电视,玩个大头。

我想到储藏室还有一台没有拆封的新电视,于是打开房门,想下楼搬电视。

一开门,我站在楼梯弯口,楞住了。

王伯伯一边整理裤带,一边大大方方地从妈的房间出来。

我的拳头。握着。

妈慵懒地跟在王伯伯的后面,拨弄着头发。

我的呼吸静止。胸口被静止的心跳震裂。

“什么时候还可以再……嘻嘻……”王伯伯的脏手抓揉着妈的屁股。

“什么还可以?快快快出去,渊仔快回来了……”妈把王伯伯的脏手拿开,一脸不耐。

王伯伯陪着笑脸,在玄关穿上鞋子。

我看着这难以置信、恶心的一幕,内心没有悲恸,没有愤怒。

只有一个字。

杀。

我看着妈走进大厅看电视,我茫然走进房间,将门轻带。

我吐不出一个字,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的眼睛没有泪水,也许眼白已爆出青筋。

这是我这辈子最屈辱的一刻。

我的妈,王伯……

王八蛋!

我的双拳咯咯作响,怒火煮沸了指骨里的血液。

冷风从没有玻璃的窗户吹了进来,我看着血色夕阳。

“我要杀了你。”

我闷一声,一掌打在书桌上,咚。

异常沈闷厚实的声响,接着,书桌塌了。

没有声音,四只桌脚内八字地折断。

书桌的桌面,留下一个破烂的掌形,掌缘犹自冒着细微白雾。

讶异怒涛般冲垮我心中的怨忿,然后变成莫名的恐慌。

我很生气,是啊!

但这张桌子……虽然是木桌,但也才刚买一年多啊!

“我有这么生气?!”我喃喃自语,一边蹲下来检视桌脚跟桌面之间的崩口。

“不是生气,是杀气。”

我愣了一下。老人的声音?

我警戒地环顾小小的房间四周。我有幻听?

“是杀气啊!”

“你在哪里?!”我忿忿地说,此时我的心已容不下恐惧这类的废物。

“柜子。”

当然是柜子。

我的房间就只有柜子跟床底藏得了人。

柜子缓缓打开。

老人从黑暗的细缝中,慢慢吞吞地走出来。

“你怎么躲在这里?”我问,虽然是白问。

“因为你的房间就只有柜子跟床底可以装得下我啊!”老人似是而非的回答。

“你要吓我、缠我、烦我到什么时候?!”我冷冷地说。

有些人,在遭遇到某些事,某些足以构成人生重大挫折的事后,那么,这个人就会彻底改变。

我正站在人生的悬崖,地狱的风口上。

也许,我会变成一个冷漠的人,几年后,治平专案就会出现我的名字。

“我没有吓过你,我只是想教你功夫,我一身的功夫。”

老人深邃的眼睛,诚挚地看着我。

“不必。”我狠狠地看着老人。

“正义需要功夫。”老人眼中泛着泪光。

“功夫?我一掌就砸了这张桌子!还要学功夫?!”我对老人的耐性至此消耗殆尽。

“要!然后你就可以劈山断河,锄强济弱!”老人双手揽后,夕阳余霞照在墨绿色的唐装上,老人的皱纹反射着金黄的光辉。

“你劈山断河给我看看!劈倒了八卦山,我跪着拜你为师!”我吼着,我已管不着妈是否听见。

“那……”老人有些局促,发窘道:“那只是形容一下……”

我大叫:“滚!”手指着窗户外。

老人摇摇头,说:“要是在几年前,我还真不愿勉强你拜师!我的时间……”

我一掌奋力拍在窗户旁的墙上,大叫:“你把这墙给劈倒啊!劈倒我就拜你为师!劈不倒就……”

老人一脚踏步向前,右手以奇异的速度、似快实慢地在墙上印下一掌。

“就……”我的声音凝结在空气中。

凝结在空空荡荡、没有墙壁的空气中。

第十章

我的房间失去了墙壁。

我对失去墙壁这种事,是完全没有概念的。完全。

所以,我只是呆呆看着寒风灌进我的房间。如果失去一面墙壁的房间还叫房间的话。

“轰轰隆……筐筐……蹦!”

墙壁大概砸在我爸的车上吧。

“跪下!”

老人慢慢收起右掌,气定神闲中颇有得意之色。

或许我双膝发软,但是一时间还无法从超现实中醒觉过来,我只是呆站着。

“男子汉说话算话,快些跪下!我传你一身好本领!”老人喜孜孜地来回踱步,又说,“你好好学艺,别说倒一面墙,想倒几面墙就倒几面墙!”

我歪着头,呆呆地说:“你……你怎么弄的?”

老人正要开口,却听见妈急步上楼的声音,老人拔身一纵,跃出空荡荡的……空荡荡的超巨大破口,我急忙往下一看,老人已在巷子的另一头,化成一个绿色的小点。

“怎么回事!你的房间!?”妈惊呼。

“不知道,我回来就这样了。”我淡淡地说。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妈局促地说。

“刚刚。”

我把妈推出房门。扣锁。

对于我妈,我的心算是死了。

我彻底放弃这个家。宁愿待在一个没有墙壁的房间。

在很多年以后,我一直后悔当时这样幼稚的决定。

有时候,人不会明白自己真正的情感,一旦被深深伤害了,自暴自弃就成为唯一的选项;其实能令自己悲伤的,正是自己最珍贵的感情,因为珍贵,所以永远都不能放弃,永远都不该掉头就走。

领悟到这个道理时,人,多半已经失去所珍惜的感情了。

多年以后,我想回家。

原来爸去大陆了。

没差,去嫖吧,然后把病射给我妈,再传染给王伯伯。

至于我那面重创我爸宾士轿车的墙壁,被怪手搬走了。

妈要我先住到客房,她再请人帮我砌一面新墙,我拒绝了。

“要我搬,要砌墙,我就跷家。”我说,穿着毛衣在寒风中念书。

“你……你什么时候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妈气得发抖。

“是你太久没跟我说话。”我算着代数。

“你爸回来有你……”妈气道。

“你去打你的牌,我的房间怎样是我的事。”我皱眉。

“你要睡觉给邻居看?都十一月了!你会感冒!”妈瞪着我。

“你再不出去,我就从这个破洞跳下去。反正你过了一个月才会发现我不见了。”我冷言冷语。

“你说这什么话?!”妈咆哮着。

“数到三,我就跳下去。一!”我说,放下数学讲义。

妈一楞,只好留下我一个人。

其实这个房间还蛮应景的。

破了个大洞,跟我的心一样。

冰凉的感觉也一样。

这还多亏了老人那一掌,把我原本崩溃的家,再敲出一个大洞,让我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站在破洞前,看着天上的残缺的月亮。

“乙晶应该还没睡吧?”我看着电话筒。

一道快速的身影在巷口飞奔,踩着我爸的烂宾士跳上大破洞。

绿色唐装的老人。果然。

“你到底是谁?”我心中已无讶异的感觉,只想知道这老人的来历。

这老人一身骯脏,但决不是简单人物。

简单人物不会推倒墙壁。何况单手。

“你师父。”老人清瞿的脸庞,自信说道。

“嗯。”我跪了下来。

这个心态上的转变,不是单纯的“男子汉之间的盟约”,而是混合了想对自己前途投下原子弹的愿望。

没错,一切的迹象都显示,眼前的老头的的确确身怀高强武功,就跟龟仙人一样。

但是在升学主义当道的台湾社会中,拜师学武功,不管师父多厉害,这条道路必遭人耻笑非议,绝对是毁灭前途的原子弹。当然,行行出状元。这是放屁。

我叩下第一个响头,额头隐隐生疼。再见了,我的家,不,我根本不需要向他们道别。

第二个响头,铿锵有力。我踏上一条乱七八糟的路,拜了一个精神失常的武林高手为师,这点可以令我的家人伤心难过,很好。不,他们根本不会在意。

我用力敲下第三个响头,非常用力,我的脑袋有些昏沉沉的,这样很好,我将来不再需要清醒的脑袋,我打算将我的一生过得晦暗不明。

在过去,我没有个性。在未来,我不需要未来。

“师父。”我叫得有气无力。

老人摸着我的头,我可以感觉到,老人坚强的手正在颤抖。

老人流泪了。

1986年。

那年,我十三岁,一个不吉利的年纪。

那年,张雨生还没死,王杰正红,方季惟还是军中最佳情人,他们的歌声整天挂在我房里。

那年,我遇见了他。

那年,功夫。

第十一章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弟子,拜入凌霄派的门下。”

“啊?凌霄派?”

“很厉害的!”

“是,师父。”

零碎的月光,一个大破洞。

老人,国中生。

“我们开始第一课吧!我想想,先教你……”老人盘腿坐在破洞前,胡乱思索着。

“等一下,你为什么要选我当你徒弟?”我也盘腿坐着,不过不是因为练功的关系。

“什么我选你!是你求我的!”老人一丝不悦道:“还有,要叫我师父,这是再基本不过的规矩!”

我点点头,反正我没个性。

“师父,为什么我求你收我做徒弟,你很快就答应了?”我问。我很好奇自己是怎么被疯子盯上的。有武功,不代表就不是疯子。

师父沈吟了一会,说:“经过我再三考验,发现你很有潜质,不像年轻时候的我,再加上你苦苦哀求,我也不好意思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疑道:“是考验我的爱心?耐心?还是整天吓我考验我的心脏?我没被吓死就算合格了?”

师父点点头,说:“你说得都对,但最重要的考验,还是你潜质的部份,学武功嘛,这种事是很讲究天分的。”

我茫然不解。

师父看着我,说:“还是不懂?”

我正要开口时,却见师父目光如炬地瞪着我,不知怎地,我顿时寒毛直竖,心脏猛奔,额上竟抖落珠般冷汗。

“看资质,不是看筋骨,不是看体魄,而是端详一个人的本能。”师父认真地继续说:“一种深藏在本能中的本能,也就是察觉杀气、深知危险所在的资质禀赋。”

说完,师父一笑,我心脏所受到的莫名挤迫跟着消失。

师父又说:“我先教教你基本的呼吸吐纳,你一边练习一边听我说。我们凌霄派威震武林,这个呼吸吐纳虽是基本常功,门道却是大有不同,各门各派的吐纳正是功夫互异最基础上的不同……”

凌霄派的呼吸吐纳“技术”,恕我不能表露,因为武功并不是人人都该学的,关于这点,师父以后不断地提醒着我。

“那夜算是你我师徒有缘,我在书店偶遇了你,你当时正在看武林掌故,我试探性地介绍你一些我认为不错的掌故,而你……”师父滔滔说道。

“师父,我在看武侠小说,不是什么掌故!”我疑惑。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那些并不全然是小说,有些是,有些不是,有些胡扯蛋,像蜀山剑侠传。有些则是武林中真真实实的典故,例如笑傲江湖中的令狐冲大侠,其实真有其人,跟我们凌霄派的始祖还颇有渊源,他的独孤九鞭曾败于我们凌霄派始祖的剑法下……”师父津津有味地说着。

我忍不住说道:“令狐冲使的是独孤九剑,是剑!”虽然我压根就认定师父是个疯子。

师父轻轻打了我的头,说:“那是后人传说失真,真是对先人不敬,好好一套威震塞北的独孤九鞭鞭法,竟说成是剑法?贻笑大方,贻笑大方。”

“威震塞北?”我刚说出口,登时大悔。我干嘛这么认真?

“令狐冲大侠带着神雕远赴塞北挑战塞北明驼木高峰,使得正是这路变幻莫测的鞭法。”师父斩钉截铁地说。

塞北明驼木高峰?他算老几?

等等,神鵰?

“令狐冲那只神雕……嗯,多大只?”我小心翼翼地问。

“好大一只,比你还高两个头哩!”师父大呼。

“那只雕……哪来的?该不会是跟杨过借的吧?”我的疑惑超过了想笑出来的冲动。

“当然不是,是令狐冲从小养到大的,令狐大侠的耐心也是很够的。”师父说。

“至于神雕侠侣里面的杨过,真的有这个人吗?”我非问不可。太诡异的老人了。

“有哇!他的耐心更叫人敬佩!铁杵磨成绣花针这句成语,就是说他日夜苦练那把大金刚剑,挥着挥着,竟慢慢地将巨剑给挥成针了!这般的耐心,这般的精纯内力!”师父天马行空地说着。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真的,我好久没这样大笑了。

在破出家庭的第一晚,我竟然真心哈哈大笑。

“笑什么?怪不好意思的。”师父难为情地说,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我看着师父满是污垢的脸,却洋溢着久违的温暖。

“没,只是觉得很好玩,跟自己念到的都不太一样。”我本以为师父会斥责我,不料师父的个性怪怪的。

“史料疏脱,文字窜漏,总是在所难免,不过这不影响我们求武立志的目标,我们求的是高深精绝的功夫,寄盼的,是正义。”师父双手轻轻放在膝上,任清风鼓荡起两袖,认真说道:“郭大侠说得好,为国为民,侠之大者。”

我点点头。

我忍不住点点头。

师父认真的表情令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令我大受感动。

一个颠三倒四的老疯子,却有着震荡我心的情怀。

好个疯子。

“侠之大者。”师父慢慢地覆诵着。

第十二章

也许是气氛吧,师父当时的样子至今仍令我深深动容。

“当时我在看武林掌故,看得又是好的武林掌故,所以你决定收我为徒?”我问。

师父摇摇头,说:“当时你待我有礼,令我对你颇有好感,又见你对武侠世界如此着迷,所以认为你也许有些禀赋。”

师父继续说道:“所以我远远跟踪你回家,一路上我散发惊人的杀气,就是为了要试试你对危险的感应,很好,当时我听见你脚步沉重、察觉你的呼吸不畅,资质似乎不错,便决定要多试试你。”

我点点头,关于这点,或许我是真有天分吧,毕竟那种恐惧的压迫感是相当真实的。难怪几乎每次师父出现时,我的心脏都快爆炸了。

师父斜着脑袋,说:“一个人若是无法察觉危险,等于没有丝毫天分,在武林中谁跟你好好击掌比武?这是少有的事,睡觉睡到一半头就被摸走了!还谈什么行侠仗义?”

我应到:“这倒是很现实的问题。”

师父又说:“我这几年在江湖行走,常常在人群中散发无比杀气,结果根本没有人对杀气有所感应,杀气这东西无形无色,对一般人没有什么伤害,但武功高手常常处于危险边缘,怎能不对杀气有所感悟?这些年人们都习惯逸乐,武功变成了杂耍猴戏,成了竞技运动,人啊,对这种原始的求生本能都忘记了!”

我说:“所以,我是第一个被你发现能感应杀气的人?”

师父歉然说:“那倒不是,去年我到过伏桑一趟,途中曾发现一个少年也对杀气有极强的感应,不过当时因为种种原因,我跟伏桑汉子起了冲突,被抓到警局里关起来,丧失了那孩子的行踪。后来,哼,那种地方怎么关得住你师父?”

我笑了笑,并不介意,说:“好可惜,一个人学武功有点无聊,要是你找到那个人当我师兄,两个人一起学应该比较好玩。”

师父不停点头,说:“要是有两个徒弟,那就一定可以……”

师父沈吟着,思考着什么。

我想到了喜欢打架的阿义,说:“我有个同学对打架很感兴趣,师父,你要不要也收他为徒?”

师父皱眉道:“是上次向我动手那个?”

我点点头,问:“那次师父是故意让他的吧?是因为怕出手打伤他?”

我心想:要是师父一掌轻拂过阿义的胸膛,阿义稳吐血的。

师父抓着头发搔痒,说:“习武之人忌讳随意展露武功,因为我辈要暗中行侠仗义,出了风采,反而会暴露自己的底子,所以我当时只好忍辱逃跑;不过那孩子太暴力、蛮横,又没资质,谁收了他当徒弟,谁没见识。不收,不收。”

我无所谓,不过看师父一直在搔痒,我忍不住建议道:“师父,你要不要洗个澡?我带你去。”

师父难为情道:“会不会很麻烦你啊?”

我摇摇头,领着师父开门下楼。

浴室在一楼转角。

妈跟几个牌友一边看连续剧,一边打麻将。

这时胭脂涂得像国剧丑角的李太太眉头紧蹙,说:“怎么有一股怪味?”

妈等人摀着鼻子,东张西望的,看见我领着脏兮兮的师父下楼。

“啊?!渊仔你怎么带……”妈大吃一惊。

师父不知所措地站在我身边,我说:“我师父。”

妈僵硬不善的脸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是渊仔的老师啊?真不好意思,怎么有时间来作家庭访问,正好我在消遣,真是——”

师父见妈态度转好,于是彬彬有礼说:“这孩子禀赋奇佳,能当他师父实在是我的荣幸,我一定会将孩子教好,使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夫人切莫担忧。”

妈、李太太、张妈、何阿姨,全都张大了嘴。

“我师父要洗澡。”我径自拉着师父去浴室,也不向他们多解释些什么。

妈连师父是怎么跑到我房间的,都浑然无觉,还需要多解释什么?

师父打揖后,便随我进了浴室,我拿了洗发精跟香皂,再到爸的房间拿了件衣服给师父,就先上楼了。

我只叮嘱很脏的师父,难得洗次澡,还是洗久一点妥当。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我写完数学跟英文作业后,才听见师父的敲门声。

这是师父第一次敲门。

“我还是习惯穿这件衣服,所以……”师父拿着爸的衣服,歉然道。

“没关系。”我说,把爸的衣服揉成一团。

我看着刚洗过澡的师父,嗯,脸上不明分泌物已经消失,虽然一身的旧唐装,但已经算是从游民阶级跃升到了一般老人的样子了。

“谢谢你。”师父高兴地说。

我微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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