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陌上花开(2 / 2)
那个男人一直是村子所有人的精神领袖,哪怕他一直对自己的身份反感厌恶,但不能否认,村子里的长辈对他报了很大的期待。他本该风风光光的一生,都毁在那个叫万俟兰的女人身上,那个女人死了还不放过他,不放过他们的村子。
她死了,他杀了那些人给她陪葬,她无所谓,反正那些人里,没有她的亲人——她的亲人,早就死在他的算计里。
万俟兰是村子里的罪人,万俟兰的后人自然也是。他们的观星使大人,就算死,也该由村子里的人来动手——一个罪人的后人,有什么资格决定那人的生死!
被她推得踉跄退开几步,夏朝颜难得没有还手。她理平衣服上被她扯出来的褶皱,淡淡道:“他已经死了,不管你心里有多不平,多妒忌,多怨恨,也没有用。”
“我没有!”我没有不平,也没有怨恨,我只是……对,我只是妒忌。在他眼里,村子里所有人都抵不过一个万俟兰,如今,这里所有人也抵不过一个夏朝颜……明明,她曾经那么崇拜他,尊敬他,可是他回馈给她的,只有无视和厌恶……
“阿芜,我不难过。”夏朝颜面无表情地说道,“因为这个结局,是我答应他的,我做到了。我还答应他不会难过,我也会做到的——我这个人,从来说一不二,不像你。”
不像你?不像我?我怎么了?我……意识到她后面说的话不会是什么好话,阿芜捂着额头,往后缩去:“你闭嘴!不许说!”
“我偏要说!”夏朝颜无视她快要崩溃的情绪,大声道,“他一直到死,都以为你恨着他。他不在乎,无所谓。可是你在乎,你在乎也不敢告诉他,其实你对他不只有恨,还有尊敬和信任。你不说,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万俟兰,他不会花心思去揣测任何人的心思。”
“……”
“你现在这么生气,除去我杀了他以外,更多的,难道不是因为你藏在心里的话一直没能说出口?!你就是个胆小鬼!”
“才不是!我恨他!才没有尊敬他!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挥开裴琸想要阻止的手,她扯着她拖到被掩埋的蛊池边,按着她的脑袋,指着一地碎石,道,“你看!你看到了吗?他就埋在这下面,和那些蛊虫一起,你若是觉得不解恨,你可以把他的尸体挖出来,千刀万剐喂猫喂狗,我不会阻拦你。”她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按在地上,厉声道,“你去挖,现在就可以去!”
“夏朝颜!适可而止!”阿芜额头上有伤,她这样把她按在地上,伤口感染了怎么办?和裴琸同时出声的,还有刚刚赶到的青年,“朝颜,过来我身边。”
霍清珣声音里夹杂着喘息,显然是一路赶过来的。不需要江夜来汇报,看现场的情况,他大致能推断出事情发展到了哪一步。
万俟昶死了……他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受,但他知道夏朝颜是什么心情——无论长辈间的纠葛有多复杂,那个人没有伤害过她,给过她帮助和维护,而今,她眼睁睁看着他死在眼前,怎么可能不难受。
这种时候,他不该迟到。以后都不会了。
听到他的声音,夏朝颜松开阿芜,跑到他身前,一头扎进他怀里。
“霍老师……”她闷声说道,“他死了。”
“嗯,我看到了。抱歉,朝颜,我迟到了。”他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抚她,“我会安排好,给他一个好的归宿。”
黎疆这边的习俗他有所了解,人死了,若是任其暴尸荒野,魂魄没有归处,就会变成孤魂野鬼,下不去黄泉,渡不过奈何,找不到投胎转世的路。
“霍老师,谢谢你。”
“朝颜,不用谢我。我欠他一条命。”他这个人一贯有恩必报,如今他为自己寻得一个好的结局,他能报答他的,就是给他安排好最后的归宿。
……
这是从发现阁楼里没人后,萧然点燃的第三根烟。男人没有抽,只是夹在指尖看着它一点点燃尽。
当第三根烟燃到一半的时候,霍清珣带着人回来了。萧然抬头看向他,视线在那群人里扫了一圈,没有看到熟悉的白衣,他轻笑一声,道:“先生呢?”
“在后山。”清楚萧然的性格,霍清珣道,“我已安排人将他葬于后山,你现在过去,可以见他最后一面。”
萧然扔了烟,看着夏朝颜,点头道:“夏朝颜,你很好,做得很好——万俟兰的后人,很有她的风范。”一样的狠心,一样的绝情。
他知道先生想见万俟兰的后人,他漫无终点的一生中,唯有和那人血脉相连的后人可以给他一点光明和希望——他以为是拯救,却不知,夏朝颜的到来,反而带走了他最后生的希望。
早知如此,他不会给他见到夏朝颜的机会。
似是没听到他话里的嘲讽,夏朝颜道:“谢谢。”
眼里的杀气在几乎快冲出眼眶,男人右手按在腰上——他现在可以给她一枪,他的枪很快,如果他出手,这么近的距离,不管对面是谁,都不可能躲过他的子弹。
“萧然。”霍清珣不动声色地跨出一步,挡在夏朝颜前面,冷冷道,“你现在不去,便是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他和他多年好友,他的一个眼神变化,他便能知晓他心里的想法。
“呵。”他在维护夏朝颜,他当然看得出来。萧然冷笑一声,放下手走到好友面前,低声道,“霍清珣,你相信血脉的神奇之处吗?”万俟兰是个为了自身欲望可以抛弃爱情的女人,她的外孙女能好到哪里去?“你到时候,可别来找我哭。”
“言语攻击如果能让你好过一点,你尽管说。”听到他的话,夏朝颜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你看不起我外婆,觉得我外婆抛弃了你的先生,萧然,万俟兰那个时候怀了身孕,怀了万俟昶的孩子,她留下来,会怎么样?!”他们都觉得在这个故事里,万俟昶承担了所有的不幸,却从来没有人想过,万俟兰所做的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
“怀了……身孕?”万俟兰离开的时候怀了身孕?“闻凛……”
“对呀,闻凛是万俟昶的儿子。”夏朝颜冷笑道,“萧然,你说,闻凛在闻家地位如何?闻家可有亏待过他一分一毫?我外公明知他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仍然放心把闻家交到他手里——闻家,从来不欠万俟昶什么。”
“那是闻家,和万俟兰无关——闻凛的得势,只能说明闻煜大度,接受了万俟兰所有的不堪……”
“不堪?对,我外婆那晚没有赴约,害得你家先生生不如死。我外婆背信弃义,害得你家先生痛苦不堪……我外婆既然贪恋荣华,就应该再狠心一点,打掉万俟昶的孩子,一心一意去讨好我外公!”夏朝颜嘶声道,“我外婆不堪,可是萧然,她那么不堪的过往,是因为谁?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逼得她怀着身孕去投靠另一个男人来保全孩子,最后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女人身上?!你这么小人,你家先生知道吗?!”
“……”
“萧然,你敬重你家先生,你为什么没有看好他?为什么让他去了后山?你现在这副痛苦欲绝的样子,给谁看?给我看吗?抱歉,我一点也不觉得你有多重情谊,你现在,就像只随便乱咬人的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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