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脑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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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声(我相信那是什么仪器发出来的)居然懂得说:“祝你旅途愉快。”

我放下电话,回头想对白素说话,发现她不在身边,走出书房,叫了几声,也没有回音,看来她已经离去,去进行她那一部分的工作了。

一直到我上机,我都没有再见到她,红绫送我出门,问:“妈到哪里去了?”

我道:“我也不知道,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她!”

红绫道:“我知道,你担心我。”

我望着她,红绫举起手来:“放心,我绝不闯祸,你放心出门便是!”

我暗中摇了摇头,心想,红绫若是真要闯起祸来,这世上也还真的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拦阻她,她既然能在苗疆的蛮荒之地,做野人做了那么多年,一切也就唯有顺其自然罢了。

可是,我还是不厌其烦地叮嘱了好几次──这是天下父母的通病,我也不能例外。

一路无话,到了哥本哈根,才一下机,就有一个相貌很和善的小伙子了上来。

我也懒得去仔细打量他的面目,因为我知道,那是勒曼医院根据什么样的外貌最不令人讨厌而生产出来的,如果这小伙子是外星人,谁知道他的“原形”是什么样子,说不定一见就能把人吓个灵魂出窍!

小伙子一见面就道:“我们立刻启程?”

我也想快点把事情了结,所以道:“好极。”

小伙子望了我几眼,看他的神情,像是在等我提问题,但是我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向他摊了摊手,他也就不说什么。

我相信他们研究地球人的行为,一定已相当透彻,所以小伙子不单外表讨人喜欢,神情举止,更是合人心意,他见我不喜欢说话,也就沉默寡言。

我们使用的交通工具很特别,先是驾车到了码头,再搭乘一艘游艇出海,到了海面辽阔,左右并无其它船只之际,那游艇两侧,忽然伸展出三角形的翼来,接着,在一阵轰然巨响之中,已经冲上天空,向北飞去。

我看到艇底,有类似水上飞机的滑水装置,说了一声:“好极!”

勒曼医院在格陵兰的冰原之上,这“飞机”着际之后,在冰原上滑行,想来也是快捷无比。

小伙子微笑,并不卖弄──幸好他如此,不然,我会给碰一个钉子:多年以前,云家兄弟就已造出了海陆空三用的“兄弟姐妹号”,如今的这个交通工具,也就没有什么好炫耀的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令我大为“顺气”,心中的不快,大是减少。

勒曼医院的存在,始终是一个秘密,当年在欧洲,给我偶然发现了之后,他们不知我是敌是友,为了小心,把一切搬到了格陵兰的茫茫冰原上来。可是这一切,当我们在冰原上降落,又滑行了将近一百公里,停了下来,才一停下,就看到有一根巨大的冰柱状物体,闪闪生光,自冰层中缓缓升起。

那小伙子并不要求我蒙上眼,也没有把我带进封闭舱中,一见大冰柱升起,他就道:“到了!”

他们对我,毫不避忌,等于把医院的所在地告诉了我,我若再生存芥蒂,未免太“小人”了!

车子直驶进那“冰柱”去──我到过勒曼医院不少次,每次都有新花样,可知他们对于保密,是何等重视。

车子驶进“冰柱”之后,眼前一片朦胧,像是真是身在冰中一样,车子在向下沉,沉下了约几十公尺,才又驶向前,那是一个在冰层中通出来的通道,却是方形,所以两面的冰壁,看来格外晶莹,有时,有各色的灯光,有厚厚的冰壁之后透出光来,散发异彩,又幻成层层光晕,蔚为奇观,壮观之至。

不一会,车子停下,再下降,离开了冰层,已进入了冰层下的建筑物,一时之间,也难以形容其规模有多大,我虽不是第一次来,但是从那样的角度来看勒曼医院,还是第一次,我想,我至少发出了上百下由衷的赞叹声。如果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见到这样的规模,那我一定立刻就可以知道,那决不是地球人如今的能力,所能建造的。

看来,这次,勒曼医院方面,是有意使我看到这一切的,他们的目的,当然不会是炫耀,我很知道,那是他们向我作友善的表示。

所以,本来我还有点疑虑──我熟悉的人都不在了,行事是不是会不方便呢?

现在,既然知道了他们仍对我如此开诚布公,我的疑惑自然也消散了。

而我的心情,在见到了接待我的人,一番寒暄之后,更是愉快。

在一间陈设简单,但很是舒服的小客厅之中,我才坐下不久,那小伙子退出,一个秃头中年人,戴着一副黑边眼镜,一手提着一瓶酒,一手夹着两只酒杯,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把酒和杯子放下,和我握手,道:“随便叫我什么名字,反正那只是一个代号。”

我虽然一时之间,不能肯定他是不是地球人,但也试探着问:“你原来总有一个名字的吧!”

他笑了起来:“是,意思是很响亮的意思。”

我道:“你好,亮声先生!”

他也道:“你好,卫斯理先生!”

他一面说,一面斟了酒,递给我,自己却急不可待地先喝了一口,长长吸气,享受之至。我心中暗暗称奇,这外星异类,难道也有成了酒徒的吗?

不等我发问,他已然道:“地球上有些东西真不错,酒是其中之一,我想,我们原来一也有同样的东西,后来,生活越来越简单化了,种种精致的东西,全被淘汰了,所以也没有有了酒!”

我有点心惊肉跳:“地球人生活也正趋向简单化,你的意思──”

他道:“那是必然的轨迹,无可避免,在你的记述中,你曾不止不次,提到外星生物不知爱情为何物,那爱情么,也是在简单的生活方式中被淘汰了的。”

我很是茫然,他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头:“别那么快就难过,地球要到这程度,还有很久很久,而且,就算──”

他说到这里,陡然住了口,我苦笑了一下,明白他想说的是,就算到了那时候,也还可以找一个发展没那么进步的星体,去享受昔日的精致生活,这情形,一如在地球上,有先进和落后地区之分,但论生活之精致,落后地区,又往往在先进地区之上。

我耸了耸肩:“既然起这样的变化,那必然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不然,不会变成必然的趋势。”

他道:“是!是!卫君此来,是为了──”

他既然开门见山,我也不拖泥带水,把我的要求,说了出来。

我一面说,他已一百取出一具小电脑来,不断操作,我略看了一下,看到在荧屏上,曾有老人家的相片,一闪而过,知道他正在阅读有关老人家的一切资料。

等我说完,他讲了一句话,令我大乐。

他道:“你要知道,我们曾令他年轻十年,但那绝不等于令他长命十年!”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位亮声先生大奇:“何事发笑?”

我道:“适才你说的话,不久之前,我几乎一字不易地对人说过,可是听的人却轻视,以为那只是我个人的一种设想。”

亮声“啊”的一声:“了不起的设想!”

我也很感自豪:“真希望那人现在也在,可以听听你对我的设想的评价。”

亮声笑:“可以的,阁下自进来起,就有记录,可以把记录给他看。”

我“哦”地一声,自然而然,上下四周,看了一下,亮声笑了起来:“很先进的一种设备,在这里,任何行动,都自动记录下来,可以复印许多份,作为研究参考之用,你不习惯,可以通知暂时停止。”

我忙道:“没有什么──别坏了你们的规矩。”

我又试探着问:“记录──会送出去?”

亮声道:“是,对我来说,是送回去!”

事情很明白了,在这里所作的一切研究,一切行动,都有记录,这记录,还会被送往有关的各个星体去,作进一步的分析。

亮声又道:“地球人的生命形式,很是复杂,也极……奇怪,有些情形之下,记忆组还完好无损,可是身体的其他部分出了毛病,也能造成死亡,形成生命的结束。而有的时候,记忆组已消失了,可是人的身体,却还活着,生命的这种情形下,还不算结束。”

我道:“你说的第二种情形,叫作‘脑死’。”

亮声当然知道这种情形叫“脑死”,我的话,并不是在提醒他,只是表示,在地球现行的医学观念上,“脑死”,也就被判定死亡了。

亮声哼了一声:“脑死这种现象,可以说是死亡,因为他身体是活的,但没有了思想能力。”

我骇然:“植物人……的生命,可以延续?”亮声很坦白:“老实说,各有各的看法,没有定论──言归正传,说我们的事,如今老人家的情形,是接近脑死的边缘了,他的情形更特别,因为他曾‘年轻十年’,也就是说,他身体的机能,曾作过调整,缓慢了十年──”

我越听越是骇然,忙作了一个手势,请他停一停,我需要适应。

我长长地吸了几口气,才道:“请说下去!”

他笑道:“看你的反应,应该已想到了!”

我确然已想到了些什么,但实在很是骇然,所以觉得难以接受。

我挥了一下手:“我不敢肯定,你的意思是,一个人,本来如果寿至八十,若经过‘年轻十年’的调整,他的身体,可以在八十年之后,延长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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