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最后一匹骆驼,杀还是不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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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裴思庆甚至不是有了决定,而只是脑门子里陡然传来了“轰”地一声响,老向导的死,刺激得他非要有些行动不可,所以他一现手,匕首已插进了骆驼的脖子。

而且,他出手快绝,目光之下,只见匕首的精光闪耀,跳动,流转,像是许多妖魔精灵,在围着骆驼打转,在电光石火之间,他在骆驼的身上,刺了十七八下。

然后,他俯首,吮住了骆驼颈部的那个伤口,大力地吮吸着。

其余的人,根本不必他再说什么,也纷纷扑了上去,各自咬住了一个创口,拚命吮吸着。

奇怪的是,庞然大物的骆驼,竟然并不走避,只是木然地站着,任人荼毒。看它的样子,它像是想伸过头去,拱一拱已死的老向导。

可是它已无力做到这一点,就在它的头尽量向老向导伸过去时,它缓缓地倒了下来。

在那一-间,所有正在吮吸着骆驼血的人,都停止了他们吸血的动作,望着倒地的骆驼,有的人,甚至手足无措地挥舞着双手。

裴思庆在这时刻,保持着他大豪的本色,他闷声喝:“一滴都别剩,靠它活命了!”

靠它活命了!可是能活多久,没有人知道。

裴思庆终于杀了最后一匹骆驼,以后的事态发展会怎么样,全然无从预料。也或许,杀或不杀,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死亡。

这一夜,接下来的时间中,除了咀嚼声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裴思庆的手,一直按在他那柄匕首之上,鞘上的宝石,在他的掌心上压出了凹痕,他的手十分麻木,可是他不愿意离开。

他抬头望着天,天空是一种十分明净的极深的深蓝,天上的星星,和他在长安的华宅之中,把柔娘搂在怀中,躺在舒服的椅子上,仰天观望时,并无不同。星空是永恒的,而星空之下的地面上,却每一刻都那么不同。

裴思庆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当他眼皮感到刺痛而醒过来时,一天又开始了。

没有了骆驼,所有醒了的人,都像是没有了成年人扶持的孩子一样,都有一种彷徨无依的神态,也自然而然,把目光集中在裴思庆的身上。

裴思庆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也没有伸手向前指,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迎着朝阳,开步向前走。

到了这时候,已经无法改变行进的方向了——就算一开始决定向东走是一项错误,那么,现在也必须继续走下去,一直走向东,只要不死,自然是一定可以回到原来出发的地方的。

一直没有人出声,更别说有人讲话了。十来个人,排成了一个死亡的行列,在沙漠中挣扎着前进,甚至像裴思庆这样的大豪,也无法一直维持昂首前进的姿态,也会垂下头来,其它的人更不必说了,他们的下颚,一直抵在他们的胸前。

太阳沉下去又升上来,升上来又沉下去。

在开始的三天,骆驼肉还维持着他们的生命。

第五天,两个小伙子开始发狂,大叫着,扑向对方,拚命想咬噬对方,扭成了一团,在沙上打着滚。可是并没有人理会他们,连向他们看多一眼的人都没有。

这一天,有六个人倒了下去。

下一天,又有五个人倒了下去。

再下一天,只剩下三个人了。

裴思庆也无法维持正常的视力了,不论他如何眨眼、揉眼,看出去,总是晕晕乎乎地一片,有时候,彩色一团团地在转,有时候,只是模糊地一堆,他去看另外两个人的时候,那两个人的身子会忽胖忽瘦,忽高忽矮。看着看着,两个人忽然成了一个人——其中的一个人——他和另一个人,都听得那倒下去的人在叫,声音嘶哑得像是那人不是用口在叫,而是用肺腑在发声。

那人叫的是:“求求你们……把我……宰了……或许你们能够逃……出生天……我反正不行了……你们要是活着出去,我只求好好对待我的……家人……”

裴思庆只感到全身一阵抽搐,他几乎因此而身子缩成一团,他并没有停步,仍是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当然走得缓慢之极,所以他可以听到身后传来的语声。

先倒地的那个叫着:“等一等,你先发一个毒誓,要是你……逃出生天,不照顾我的家人,那便怎样?”

那一个停下来的声音很高吭:“皇天在上,要是你能令我活下去,我能回到长安,不好好对你家人,叫人也把我宰了,喝我的血,嚼我的肉!”

倒地的那个先是一阵喘气,忽然又叫了起来:“你的手为什么放在背后,你在做甚么手势?你骗我!”

裴思庆接着听到了两个人的嚎叫声,他并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他只要回头看一眼,只怕发自五脏六腑的抽搐,会令他倒地不起。身后的嚎叫声渐渐低了下来,过了好久都没有人在他的身后追上来,他知道,这两个人同归于尽了,谁也没能在谁的身上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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