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灵界的邀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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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那一下鼓声,并不陌生,那和昨天晚上,恩吉敲击的那下鼓声,一模一样,静寂中听来,极其惊人。

一听到了鼓声,我自然而然,停了下来,布平也跳了起来。

我们两人互望了一眼,立时向着庙门,直奔了过去。我们来到庙门前,听到庙内有脚步声不断地传出,同时,有火光,看来像是点着了的火把发出来的光芒。

一奔到了门口,我就伸手去打门,才打了两下,门就打了开来。我和布平,都呆了一呆,许多喇嘛,手中都执着火把,而站在最前面的一个,赫然是恩吉。

在恩吉的身后,是另外几个年老喇嘛,昨天我肯定未曾见过,这时,我也没有去留意他们。

我不去留意其他人的原因,是因为恩吉的神情太古怪了。在火把的光芒闪耀之下,他脸色惨白,额上在隐隐渗着汗,面肉抽搐,神情就像是一个精神不平衡的凶手,才肢解了六个被他杀害的人。

我绝不能想像一个有修为的密宗喇嘛会出现这样的神情,所以我也呆住了。

布平更是吓得不知怎么才好,在我的身后,不断拉着我的衣服。我回头和他互望了一眼,再转回头来,还未曾出声,恩吉已经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扬手向我指来。我忙道:“发生了甚么事,上师?发生了甚么事?”

恩吉在那一霎间,神情看来镇定了不少,他先喘了几口气:“还是一样,一样。”

我听了之后,不禁莫名其妙,我问他发生了甚么事,他却回答我“还是一样”。甚么叫“还是一样”?我忙又道:“我不懂……”在这时候,我陡然省起,白素怎么不在?突然之间,我感到又惊又怒,连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疾声问:“白素呢?我的妻子呢?”

恩吉的喉间,发出一阵“格格”的声响,却说不出话来,我一步跨向前,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衣襟。这时,我的神情、脸色,一定难看极了,所以我一抓住了恩吉,其余所有的喇嘛,不约而同一起发出了一下惊呼声。

恩吉的身子缩了一缩,作了一个手势,他身后的喇嘛全都静了下来,而且,除了几个老的之外,都转过身,默默地向庙中走去,转眼之间,庙门口除了恩吉,就只剩下三个老喇嘛。

我精神仍然极度紧张,事实上,自从我一个人离开了庙,留白素在庙中,我一直十分紧张,这时,是积累下来的紧张的总爆发。

我抓着恩吉胸前的衣服,拉着她的身子,我把他晃动得如此之甚,以致于他一开口讲话,也变得断断续续:“请你放……手……我们正要和你讨论这件事。”

布平在一旁哀求着:“看老天分上,卫斯理,你放手好不好?”

我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我的手指有点僵硬,恩吉也吁了一口气:“请到庙中去,到贡云大师的禅房中去。”

他大约是怕我不肯进去,所以一下子就提出了到贡云大师的禅房。本来,那是我极有兴趣的事,但如今我却更想知道白素的处境,我又问:“白素她究竟怎么了?”

恩吉叹了一声:“希望到了贡云大师的禅房,你会明白。”

我听得他这样回答,不禁陡然怔了一怔,一时之间,还真弄不明白他那样说是甚么意思,如果他说“你到了禅房之后就会明白”,那可以理解,可是他却不是那样说。

我勉力使自己静下来,布平在一旁低声道:“恩吉大师的意思,只怕是……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他也不知道,要等你去看了才知道。”

我点了点头,布平这样解释恩吉的话,相当合理,一定是白素在贡云大师的禅房,不知发生甚么意外,十分怪异,恩吉不明白,所以希望我去看,能够明白。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心头怦怦乱跳,忙道:“那我们还在门口干甚么?”

恩吉转头,向那三个老喇嘛望了一眼,三个老人一起点头,恩吉又叹了一声:“布平,你也来吧。”

他说着,推开门,向内走去,我和布平嫌那三个老喇嘛的行动太慢,急步抢向前,跟在恩吉的后面。发现庙中别的人,都在房舍之中躲了起来,经过之处,一个人也不见。

从庙门口到贡云大师的禅房,并不是很远,这时由于急,在感觉上,像是再也走不到。好不容易到了禅房前的空地,我已经急不及待,大声叫着白素的名字,恩吉只是回头向我望了一下,神情苦涩,但是并没有阻止我叫唤。

他的那种行动,益发使我感到事情的诡秘,我奔向前,一下子就推开了禅房的门。

禅房之中,有一支烛燃着,烛光半明不暗,由于我开门的动作大了些,光摇动,一推开门,我就怔了一怔。

在这里,我当时的心理状况。要分开来叙述,虽然在当时,我思绪中的念头,几乎是一起涌出来的。

首先,我看到禅房并不大,也没有甚么隐蔽之处,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到,房间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那使我在一怔之下,立时脱口说道:“甚么意思?人在哪里?”

同时,我也看到了在禅房中间,有一块相当大的石头,那块石头,自然就是庙中发生的一切怪事的根源,我心中立时想,我终于看到这块石头了,这块石头,有甚么特别呢?

石头看来一点没有特别,就是那样的一块石头。

我向禅房内连冲进了两步,转过身,恩吉、布平和那三个老喇嘛,也走了进来。我疾声问:“人呢?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恩吉现出十分为难的神情来,我不禁无名火起,用力在禅床上踢了一脚:“你再不痛痛快快把一切说出来,我放一把火,把整座庙烧了。”

没想到这一次,布平居然帮着我:“大师,快说吧,他这个人说得出做得到!”

恩吉忙道:“说,说,把你们请到这里来,就是要说。”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喘着气。

在那霎间,他脸上的神情,起着急速的变化,先是着急,但随即变得极度的迷惑,声音之中,也充满了迷惘和不解:“他们,全在这里消失。”

恩吉喇嘛在庙门口一出现,神情之骇人,我就知道白素一定遭到意外了,直到这时,才从他的口中,听到了“消失”这两个字。

我又是一怔,消失?白素消失了?就在这间禅房中?恩吉又说“他们”,除了白素之外,还有甚么人?我这时,自然也明白了他在庙门口讲的那句“他们全一样”话的意思了。

刹那之间,思绪紊乱之极,简直抓不到任何中心。我只是闷哼了一声:“消失?甚么意思?她不见了?还有甚么人不见了?”

恩吉的神情更迷惘,看起来,绝对不是假装,而是他内心深处,真正感到了迷惑。在我连连追问之下,他只是失神落魄地望着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真叫人难以相信他是一个擅长于传心术的、经过数十年静修的高僧。看到了这种情形,我知道单是发急也没有用,只好道:“你总不能不说话,最多慢慢说。”

恩吉吁了一口气:“是的,真是要慢慢说,要从头说起才行。”

“从头说起”,那要说多久?我是一个性子极急的人,尤其现在,白素“消失”了,我却还要听他从头说起,这实在是难以忍受的事,我道:“长话短说,越简单越好。”

恩吉叹了一声,像是不知道如何把事情说得简单,他想了一想,才道:“贡云大师,那年轻人,那位摇铃的大师,还有那位女士,全都在这间禅房消失的。”

我闷哼一声:“现在你承认李一心到过庙中了。”

恩吉却并没有因为曾说过谎而显得有甚么不好意思,他道:“由于事情实在太奇幻了,所以我才决定不向任何外人提及。”

我不去追问他撒谎的理由:“他们是怎么不见的?”

恩吉缓缓摇着头:“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我真的发起急来,以手拍额:“老天,你不能说一句不知道就算数,好几个人,如起来有几百斤,不可能会不见的,过程究竟怎样?”

恩吉没有回答,一个老喇嘛哑着声音道:“恩吉要讲给你听,你又太性急,不肯听。”

我心中暗自骂了十七八句十分难听的粗话,又狠狠瞪了布平一眼,自然是在怪他,因为若不是他,我怎么会倒霉到和这些鬼头鬼脑的喇嘛在一起。

我一挥手:“对不起,现在听经过是多余的,人不见了,你们找过没有?庙相当大,是不是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

恩吉在这时,却冒冒失失说了一句:“不必找,他们还在,可就是消失了。”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忽然又听到了这样的一句鬼话,别说是我,就算是释迦牟尼、宗喀巴他们在,只怕也会发火了吧?要不然菩萨的“狮子吼”是怎么来的?所以我立时吼道:“他妈的你在放甚么屁?”

恩吉喇嘛其实听不懂我这句话,因为这句话并不是用尼泊尔语说的,我不知道用尼泊尔语该怎么说。不过我是在骂他,这一点,他倒可以知道。他挥着手,双手在挥动之间,在禅房之中乱指着,急急地道:“他们在,我感到他们在。”

布平在这时,拉了拉我的衣角,低声道:“卫斯理,传心术。”

我立时问:“你通过传心术,知道他们在,可是他们却消失了?”

恩吉不住点着头,显然我是问对了。

我不禁再向禅房看了几下,禅房之中,如果除了我们,还有几个人在,绝没有理由看不到。看起来,那几个消失了的人,也不像变成了隐身人,我真是一片迷乱,不知如何再逼问才好。

布平在这时道:“事情怪异,听他从头说起的好。”

我长叹一声,只好说:“好,请你从头说起吧。”

恩吉如释重负,三个老喇嘛也异口同声道:“对,一定要从头说起。”

我趁机问了一句:“三位上师,也感到他们在?”

三位老喇嘛一起点头。我相信这三个老喇嘛在修为上,要比恩吉还高,恩吉都通传心术,他们自然也会。我没有再说甚么,盯着恩吉。

恩吉道:“其实不必真正从头说起,布平一定已告诉过你许多事了。”

我道:“他离开后的事,他不知道。”

恩吉“嗯”地一声:“他离开之后,大师们继续静思,这块大石……大师之中,有好几个,都清楚地感到,它有信息发出,每一个人感到的信息,都是同样的,那像是一种邀请,可是又没有人想得通,如何去接受这项邀请。又过了很多天,许多大师都放弃了,只有贡云大师和那位摇铃大师,还在继续着,我在这时,在贡云大师的鼓励下,也参加了静思,在第三天头上,我也感到了来自奇异的灵界的信息。”

他讲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了一下他的话头:“请问:一、感到信息,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二、你又怎知信息是来自奇异的灵界?”

我的问题,问得相当直接,恩吉做了一个手势:“感到,就是感到了,任何人都会感到一些甚么的,就是忽然有了感觉。”

我咕哝了一声,他说了等于没说。

他又道:“至于我想到,那是来自灵界的信息,由于我感到了一种邀请,要我到一个从来也没有去过的地方去,这个地方全然不可捉摸,但是却又使我有强烈的感觉,感到这个地方,就是我们教义经典之中,经常出现的灵界。”

我沉声道:“可以解释为天灵之界?是人的灵魂才能去到的地方?”

恩吉很认真地回答:“一个有了修为的灵魂才能去到的地方,甚至超乎天界。”

我示意他再说下去,他道:“我得到了信息,兴奋莫名,可是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能够使自己到达灵界呢?我苦苦思索着,不得要领,那少年出现了,他的名字是李一心?”

我和布平一起点头。

恩吉道:“他突然出现,当然是偷进来的……”

以下,就是恩吉和李一心见面,和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的经过。

恩吉喇嘛在贡云大师的禅房近门口处,面对着那块大石在静思,禅房的门打开着,外面的院子中,空无一人,庙中的喇嘛,都已放弃了静思,请来的各教派的大师,也全都离去了,只有一个不属于任何教派的喇嘛,还留在禅房中,他和贡云大师两人,都像是泥塑木雕,连呼吸也控制得极其缓慢。

恩吉也全神贯注在思索着,在静思的过程之中,他不但运用自己的智慧,也从自小看熬了的各种各样的典籍之中,去寻找答案,他如此入神,以致天甚么时候黑下来,天黑了多久,他全然不去注意。令得他突然震动,是忽然之间,有甚么沉重的东西,加到他的肩头上。

恩吉吃了一惊,立时抬起头来,看到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十分瘦削的青年,显然是一个外来者。

那青年正把他的一只手,按在趺坐着的恩吉的肩上,令恩吉感到沉重的,就是他的手,看来,那青年像是站立不稳,必须靠手按在恩吉的肩头上,才能站得住。

恩吉看出了青年是外来的人,便有点愤怒地,把青年的手推开,正待站起身来,把那青年推出禅房去,忽然看到那青年的神态,十分怪异。

那青年双眼发直,凝视着禅房中间的那块大石,口唇掀动着,发出一种十分低微、喃喃自语的声音。恩吉不懂他在说些甚么。

青年的神情虽然怪,但也不足以令恩吉改变他的动作,他仍然站了起来,拉着那青年向外去,青年像是根本未有所觉,一点也没有反抗。而在那霎间,令得恩吉改变了主意的是,他看到贡云大师,突然扬起了脸来。

贡云大师面对着禅房的门,自门外映进来的光芒,映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恩吉可清楚地看到,在他的脸上,展开了一个看来给人以极其安详感的微笑。

恩吉一看到这样的微笑,就怔了一怔,立时专心一致,面对着贡云大师,不再去理会身边那突然出现的青年人。因为他看出了大师的神情,是正有甚么话要告诉人,而且,大师正在使用传心术,要把他心中所想的,传给他人。恩吉自然不敢怠慢,连忙集中精神,准备接受贡云大师的教诲。

可是,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传心术在修为年深的喇嘛之中,并不特别深奥,恩吉和一些资历深的喇嘛,常有心灵传通这种事。可是这时,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心中正感到奇特,忽然看到,在他身边的那个青年,正盯着贡云大师。

在那青年的脸上,现出和大师一模一样的那种安详的微笑。恩吉一看到这种情形,心中十分不是味道,因为他看出,贡云大师不是想通过传心术和他心灵互通,而是对那个青年。那青年是怎么可以接受贡云大师心灵上的信息?恩吉感到十分疑惑。可是这时,看他们两人的神情,两人正处于心领神会的境地。

恩吉只好在一旁呆呆看着,过了一会,那青年才笑着:“我终于找到了。”

贡云大师居然也开了口:“不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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