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别离是为了重聚(2)(1 / 2)
不如睡吧,反正每天的日出都是一样。文治说。
你忍耐一下吧,我忽然很想看日出。
不行了,我昨天工作到很晚才睡。
求求你,不要睡,陪我看日出。
好的。他苦笑。
我把皮包里的钟盒拿出来,放在身边。
这是什么东西?
我把钟盒放在他身边,让他听听那滴答滴答的钟声。
是个钟吗?
我掀开盒子,盒子跟一个有分针的钟连在一起,盒盖打开了,便可以看到里面的钟。一只浮尘子伏在钟面上十二点至三点之间的空位。
这是虫吗?文治问我。
这种虫名叫浮尘子,别看它身躯那么小,这种虫每年能够从中国飞到日本。
为什么会在钟里面放一只已死去的虫?
这个钟是爸爸留给我的。做裁缝的爸爸最爱搜集昆虫的标本。
所以你的名字也叫蜻蜓?
对呀,他希望我长大了会飞,但是蜻蜓却不能飞得太高。
这只浮尘子也是你爸爸制的标本吗?
嗯。爸爸有一位朋友是钟表匠,这个旅行钟是他从旧摊子买回来的。他把爸爸这只浮尘子镶在钟面上,送给我爸爸。所以这个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既然有那么多昆虫标本,为什么要用浮尘子?
妈妈喜欢浮尘子,她说时光就像浮尘,总是来去匆匆。
你经常把这个钟带在身边的吗?
去旅行的时候就会带在身边,来南丫岛也算是旅行呀。
我把闹铃时间调校到清晨五点钟:万一睡着了,它也可以把我们叫醒。还有二十分钟就可以看到地平线上的日出。
他苦撑着说:是的。
我的眼睑快要不听话地垂下来了。
别睡着。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叫我。
跟我说些话。我痛苦地挣扎。
渐渐,我连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刺眼的阳光把我弄醒,我睁开眼,太阳已经在天边。
我望望身旁的文治,他双手托着头,眼睁睁地望着前方。脸上挂着两个大眼袋,欲哭无泪。
对不起,我睡着了。我惭愧地说。
不——要——紧。他咬着牙说。
为什么闹钟没有响?我检查我的钟。
响过了,你没有醒来。他连说话也慢了半拍。
离开南丫岛,方维志与良湄一起回家,熊弼回去大学宿舍。
看日出的事,真的对不起。在路上,我向他道歉。
没关系,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他笑说。
你真的不怪我?
在日出前就能睡着,是很幸福的。
在巴士上,文治终于睡着了,我轻轻依偎着他。
我望着我的浮尘子钟,到站的时候,文治刚好睡了二十分钟。
我们失去的二十分钟,竟然可以再来一次。
我到了。我叫醒他。
他醒来,疲倦的双眼布满红筋。
我们会不会见过?在很久以前?我问他。
是吗?他茫然。
我好象有这种感觉。别忘了下车。我起来说。
再见。他跟我说。
谢谢。我说,我两天后去成都。
是吗?是去工作,还是什么的?
去旅行,一个人去。
回来再见。
谢谢。
我走下车,跟车厢里的他挥手道别。
在日出之前,我早就爱上了他。
为什么?
在出发到成都的那天早上,我在火车站打了一通电话给文治。
我出发啦,有没有东西要我带回来?
不用了,你玩得开心点吧。
我上车了。
路上小心,再见。
谢谢。我挂上电话,站在月台上等车。那一剎,我突然很挂念他。他总能够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在从广州开往成都的火车上,我把浮尘子钟拿出来,放在耳边,倾听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多少年来,在旅途上,我都是孤单一个人,唯独这一次,却不再孤单。
从成都回来,我带了一瓶辣椒酱给文治。原本那个瓶子很丑陋,我买了一个玻璃瓶,把辣椒酱倒进去,在瓶子上绑上一只蝴蝶结。
那天在电视台见到他,我小心翼翼把辣椒酱送给他。
成都没什么可以买的礼物,这种辣椒酱很美味。
瓶子很漂亮。他赞叹。
是我换上去的。
怪不得,谢谢你。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辣椒酱——
我喜欢,尤其喜欢吃印度咖喱。
你那个特辑顺利吗?
这几天从早到晚都在剪片,现在也是去剪片室。
我可以看吗?
你有兴趣?
嗯。
好吧!
是关于什么的?
是关于移民的。
在剪片室里,我坐在文治告剪接师后面,观看文治的采访片段。特辑探讨的是当前香港人的移民问题,为了逃避九七,很多家庭选择夫妻两地分隔。特辑里主要采访两个家庭,这两个家庭都是丈夫留在香港,太太和孩子在多伦多等候入籍。
其中一个个案,那个孤身在香港的男人,从前每天下班后都跟朋友去饮酒,很晚才回家,太太带着独子移民多伦多之后,男人反而每天下班后都回到家里等太太的长途电话。女人在冰天雪地的异国里,变得坚强而独立,反而男人,在圣诞节晚上,跟彼邦的太太通电话时泣不成声,还要太太安慰他。
他太太在电话里说:别这样,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为了将来,大家忍受分开三年的吗?
男人饮泣: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坚强的太太说:别离是为了重聚。
离开电视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我送你回去吧。文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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