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大结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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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身上的伤势可严重?”

“大夫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问完伤势问胖瘦,然后问饮食,噼里啪啦问了一堆之后,墨殊才道,“那你可知她去哪儿了?”

姬思正就摇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早上我正忙着,听到下人禀告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墨殊闻言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朝姬思正躬身行了一礼,“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殊来日再报。”说完急匆匆走了。

留下姬思正一头雾水,“救命之恩?是说昌愿的吗?”

墨殊一边走一边皱眉思索,老妖婆没有朋友,想来是无处可去。照理她应该会寻一处地方等他才对,怎么会走了?难道她有要事?

就在他思考的这阵子,马儿熟络地走到一户院子后门,门半掩着,马儿拿头碰了碰,碰开了门,然后走进去。

这约莫是那些人贩用来接头或休息专用的院落,里头有下人在伺候。墨殊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下人已经站在一起,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这个生面孔。

墨殊:……

狼狈地解释了一番才从里面解脱出来,墨殊一个头两个大,逃也似的离开此地,跑去了曲沃。

人贩子对晋国似乎很是熟悉,走的都是些偏僻的近路,路程被大大缩短,不过两日就到了曲沃。

曲沃也有一处接头的院子,只不过这回没有下人来质问他了。墨殊扫了一眼堆在马厩的尸体,以及整个院子里唯一的活物——马,冷笑一声就在院子里住下来。

这种行事作风,除了宋昌愿就没谁了。

他倒要看看那个老妖婆受了伤还能跑哪儿蹦跶去。

此刻墨殊嘴里那个受了伤的老妖婆就在晋国王宫——或者说是赵国王宫,曲沃被分给赵合后。这一片以北数千里都叫赵国。

杀人不过头点地。

琉璃灯盏光彩斑斓迷离,众人推杯换盏,甩袖的舞姬腰肢柔软迷人眼,弹琴的歌姬歌喉婉转动人心,就在众人都眼花缭乱的时候,一支箭矢直射赵合心脏。

刹那间世界好像定格了一般,侍卫从远处往前扑,就近的大臣向前涌,可无人能及那一支箭矢的速度。

千钧一发之下,赵合往旁边一扭,箭矢直中肩膀。随即寒光一亮,银发如刀似雪,在众人眼前一晃而过。

少顷,血光四溅。

“啊——”

“抓刺客!”

忽略掉宋昌愿自己那一身伤的话,结果还算不错。赵合死在了一支箭矢以及宋昌愿的一刀下。

那一支箭矢约莫是姬思正的人下的手,不过,都与她无关了。

夜色很暗,宋昌愿披着一身血色回到院子,刚一开门就觉得有些不对,还未退出,黑暗里火光一闪。照亮了一只骨节修长且白皙的手。

那只手拈着火折子点亮油灯,墨殊的脸在灯下随之一亮,他坐在石凳上,左手靠着石桌,目光阴沉。看了她许久之后,他阴森森的声音响起,“你可真是能耐!”

声音里压抑着怒气,却反而比爆发出来更让人惧怕,宋昌愿突地就冷汗涔涔,忍不住抬手想要防御。

这一抬手一滴血就滴落下来,墨殊脸色更黑,“你受伤了?”

“只是伤了手臂……”而已……

见到墨殊阴沉沉的目光,她很识相地把后面两个字咽回肚子。

“过来。”

沉静坦然地走过去。

墨殊看到她的神情就更加来气,却什么话也没说,重重撸起她的袖子,将早就准备好的伤药一点一点倒在伤口上,拿出干净的纱布包扎。

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宋昌愿心头突突地跳,蓦地就感到一阵心虚,压下那种不安,她心道。她又不欠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昏黄的灯光下,墨殊垂着眸,长长的睫羽似蝴蝶般欲振翅而飞,象牙白的脸在灯下莹莹生光,清冷而英气。

一只手重重叠叠包扎完,像一只巨大的白萝卜,抬下手都嫌重,宋昌愿其实很想吐槽,可是抬眼瞧了下墨殊难看的脸色,只好老老实实地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墨殊却开口了,他冷冷地睨她一眼,“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没有没有,宋昌愿毫不犹豫地摇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墨殊立时冷笑,道,“很好,既然如此,那等下就我问你答,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宋昌愿心一颤,秋后算账?

墨殊下一刻就问。“当初在山上,你为什么要让我先走?”

“任务成果最重要,不能……”宋昌愿想也不想就答道,然后在看到那双浅灰色眼睛里翻腾的云雾后哑了声。

墨殊继续问,“你为什么要刺杀赵合?”

“不想欠姬思正人情。”

然后是一片让人心里发毛的死寂。

心中忽然忐忑陡生,如细细的溪水在时间的流逝中汇聚,越聚越多,越聚越大,直到汇聚成一片黑沉沉的汪洋,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在宋昌愿面色如常心里却战战兢兢的忐忑中,墨殊终于开口。却并不是她想象中疾风暴雨,反而云淡风轻,似雨后云遮雾罩的深山,扑面而来一种清冷。

墨殊道,“你独自面对一众凶徒,因为任务成果最重要,你独自面对深宫陷阱,因为安全没有人情重要。你不在意你的青春,不在意你逝去的时间。甚至不在意你的生命。”

他顿了顿,平静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自然了,你对什么东西都不在意,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所以也就不会去在意别人,不会去在意别人是否会担心,是否会害怕,是否会在意着你,包括……我。”

一滴晶莹的星子遗落,墨殊转过脸,起身就走。他的身影一闪即逝,如雾飘走。很快的,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他走得快,也就没看到,宋昌愿失神地望着桌上的那滴水,良久闭了闭眼。

风中吹来喃喃的低语,“我也担心你……怕你出事才自己孤身上去的……”

轻轻的,仿佛花开的声音,无人捕捉到。

墨殊也没看到,在那句话之后。如雪的银丝在春风的温暖下,渐渐消融,驱逐了一冬的暮气,树木抽出新绿,嫣红的花骨朵颤颤,樱花缓缓盛开。

那个乌发蓝瞳的少女,抱着自己,黯然神伤。

……

秦国。

秦国不近海,也不近水,四处都是巍巍的高山,空气干燥得很。便是在温和的春日,天空也不见怎么下雨。

最近新开了家茶馆,据说掌柜的还是个蓝眼睛的姑娘,众人都好奇得很。可惜,还没进去尝尝鲜,公子皙平的御龙卫就挡在了茶馆门前,一个个都穿着黑色斗篷,连脸都见不着,瞧着无端的阴诡,于是百姓们一哄而散。

茶馆门口,一个淡紫广袖深衣的人走上来,衣角的紫浅得几乎发光,上面绣着的回云纹繁复精致,奢华清贵。那人却比衣服更奢华更清贵,狭长的凤眸乌光流转,迷离氤氲。

公皙平站在门口,扫了一眼茶馆的摆设,一脸的嫌弃。

掌柜的却很淡定,声音低沉沙哑,淡淡地用齐国话招呼道,“要喝茶?”

公皙平噗嗤一笑道,“哪里来的新掌柜,店面不会摆,招牌不会写也就罢了,连招呼客人都不会招呼。”

掌柜的淡定地坐在柜台前煮茶,闻言对他微微一笑,“爱喝不喝。”

公皙平慢悠悠地走上前,声音幽幽凉凉,“姑娘,没有路引,没有身份文牒,不会说秦国话,拿别人的身份文牒买的店面,你是哪儿来的勇气,觉得你能在秦国生存下去的?”

掌柜的抬起深若海洋的眼,沉静地道,“条件?”

公皙平踢过一张凳子坐在柜台下,凤眸乌光迷离,“帮我杀一个人。”

“不会。”

“是么?”公皙平低低笑道,“姑娘这双眼睛与赵国宫宴上刺杀赵合的那个刺客很像呢!”

宋昌愿终于正视他,眼神沉静无波,“你大可对比一下。”

公皙平突然眼眸一弯,笑道,“我突然很好奇你这种不会说秦国话不会写秦国字的人,在我这秦国要怎么生存下去了。”

宋昌愿:谁说她不会写秦国字了?不就是小篆嘛,姑奶奶前世写的就是小篆!

左右看了两眼,她的目光放在那块要用来做招牌的匾额上,拿出一把匕首就开始写。

写完后伸手一敲,木屑簌簌落下,一个“茶”字在匾额上浮现。

公皙平挑眉,“茶?字真丑,店名真普通。”

宋昌愿没理他,他又道,“为什么叫这个名?”

“想让天下人都知道。”

“呵,野心真大。”

“你的野心也很大。”宋昌愿还是刚来秦国时听人说八卦时了解到的,秦王有十七个儿子,其中最拔尖的就是十五子公皙平。

这位公子聪明能干,办了不少实事,就有朝中大臣请封公子皙平为太子,被三公驳回,三公们都说,公皙平非嫡非长,不堪为太子。

当时公皙平才十九岁,闻言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四年后,除了公皙平自己,其他的公子都死了。大臣再次请封太子,这回无人敢反驳。公皙平立刻登上了太子宝座。

宋昌愿当时听完这个故事的唯一想法就是,娘的,这人比她还狠。

蓦地想起公皙平让她帮忙杀人的话,她心头一跳,他不会想杀秦王吧?

不想插手秦国朝政,她装作没说过刚才那句话的样子回到柜台,将煮好的茶倒入杯中。递了一杯给他,“第一位客人,免单。”说完自己端起茶慢悠悠地喝起来。

公皙平也端起来慢慢喝了一口,梅花香、佛手香与松子香奇异地融合出一种好闻的香气,一口喝完,他把茶杯放到她面前,“味道不错,再来一杯。”

宋昌愿垂着眸给他倒,“是你的茶迟早都会是你的,慢慢品就是,何必那么急?”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让他目光一凝,半晌拿起茶杯一杯喝掉,放下杯子,他边往外走边道,“谢了,本殿等着你的茶天下皆知的那一刻。”

搞定了这个大麻烦,宋昌愿也松了口气,喝了会儿茶,就把匾额挂上去。

下梯子的时候想了一想,找来两张红纸写些词贴在店门旁。

第二天,秦国上下都知道了这家茶店。

红纸上写的是:公子皙平亲口夸赞。此茶味道不错,值得一尝。

另一张则写着:一天只卖十杯。

……

齐国,逍遥王府。

宋昌咏小包子坐在书桌上,大眼睛不停地望着他对面的十哥,瞟了又瞟,就是不说话,好像他的眼睛能说话一般。

墨殊实在受不了了,重重搁下笔,瞪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昌咏就眨了眨眼睛道,“十哥,你看你人也回来了,逍遥王王位也封了……”

墨殊打断他的话,“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说重点!”

宋昌咏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我就是想问你的心情为什么这么不好?”

“说重点!”

宋昌咏铺垫了一大堆,完全没看到他十哥脸上有任何感动的神情,不由心中大恨,七哥骗人!七哥那个大骗子!

这么想着,他也委屈起来,瑟瑟缩缩地道。“十哥我就是想问你昌愿去哪里了?”

他十哥脸色更黑,冷道,“小小年纪就知道玩,功课写了吗?六艺都习会了吗……”

噼里啪啦一通说,宋昌咏哇地一声就哭了,他只是想看看昌愿而已……

当天下午,逍遥王就不逍遥了,被他祖母、母后挨个传召,问的无非是“最近心情不好么?要不要出去走走”之类的。

然而最厉害的还是他母后,拉着他去逛御花园,然后温声细语地问了句,“小殊也大了,该成家了,有没有看上哪家女子?”

墨殊登时就冷汗涔涔,他觉得他这位母后如果再厉害点再直接点的话,最后那句话就应该是“是不是看上哪家女子了”。

见他不答,纯慧王后就换了个话题,“小殊在外行走用的是墨姓?”

“是。”其实是他不愿承认宋氏这个姓。

“嗯……你也觉得母后是妒妇吗?”

“不是!”墨殊急忙辩解道,“母后很好。”他是真心觉得母后很好,母后待他与待七哥、十一弟并无差别,甚至对他比对他们更好。

“可是母后杀了那么多孩子。”

墨殊眼神坚定。“我相信母后不是这样的人。”他的父王,生了十一个孩子,可活下来的却只有一半不到。

齐王先娶了一位王后,那王后生下一对双生女之后就因难产去世了。不等第二位王后嫁进来,他的夫人就为他产下第三个孩子,然后纯慧王后进宫后,他的四子也出生了。

而就是在纯慧王后进宫后,再出生的孩子都没有存活下来,包括那个四子,只除了——他和先前那位夫人生下的一个女儿。

大臣们深觉王室人丁稀薄,都称纯慧王后是妒妇,杀了那么多孩子。可是墨殊却觉得,如果没有他那位父王默许,母后怎么敢动手——或者说那就是他父王下的手。

墨殊想着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也就没瞧见,他敬爱的母后眸子一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然后他的母后就道,“小殊回来是想为那个女子做什么?”

“让自己强大到没人敢让她做危险的事。”

“哦——”王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道,“可是,如果你不让她知道你在意她心悦她想要与她共度一生的话。你怎么能保证等日后你权势大了她还愿意跟着你呢?”

仿佛晴天霹雳,炸得墨殊顿时就慌了手脚,然后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跑出去很远都还能听到王后孩子般的大笑声。

墨殊当时没想明白,等他坐上去往秦国的马儿之后才醒悟过来,娘的!被套话了!姜果然是老的辣。

……

秦国那家蓝眼睛姑娘开的叫做“茶”的茶馆如今是天下皆知,每日都有人慕名而来只为喝一杯三清茶。

这日,宋昌愿打烊许久,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休息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宋昌愿头也不回,“打烊了!”

门外就噗嗤一声低笑,“果然是你。”

那个声音清朗低沉,很是熟悉,宋昌愿一惊,顿住了脚步。

外面的人就继续清朗而温柔的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要从晋国离开的那个晚上,你用满屋子的琉璃灯盏拼出来的那几行字?”

屋里沉默无声,屋外的人就笑了笑,目光温柔,熠熠生辉。

“长夜再暗,有我在你身畔;孤夜再寒,总有人将你温暖。好梦,夜安。”

“昌愿,你可愿日后每个长夜都有人相伴,好梦前共说夜安?”

房里寂静无声,半晌,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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