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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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官差未查出之前呢?”我忙问。

“小青,泡壶茶出来。”素贞打发我走。她在我耳畔,带点央求和威胁,我也分不清是央求抑或威胁了,“我的事,你别管。”

我叹一口气。

撮了茶叶,好好一泡。

唐代饮茶十分讲究,牌羽还写过一本《茶经》来精研细品,那时用的是煎煮法,到了本朝,则改为泡饮法了。我泡的茶,自是最极品的好条,那还是头春龙井呢,摘于清明节前,嫩芽初迸,形似羞心。明前龙井,又称为“莲心”,我把茶端出去。

又听得许仙在道:“…我一生一世,都待你好,请放心。我许仙永远不会二志……”

哈,怎的这个男人,起誓成了习惯?我失笑起来。

这条叫“莲心’,但喝茶的二人,莲也是莲,并蒂的,剔去了苦心。话由他说尽吧,我无话可说了。

一生一世?

人的一生一世,才不过数十年。——最慷慨的男人,也不过爱你数十年;何况,“一生一世”那么重的赌注,有谁会全下了?但素贞,她的一生一世或许是无穷无尽的:千年、万年、十万年……?即使许仙付出了一生,他还是以小博大,抛砖引玉。

“相公请喝茶。”素贞被他看得羞涩了,只支使他喝茶,好等他的视线转移。这样的看下去,只怕她要昏了。

素贞也喝茶。心有灵犀的男女,不约而同地,连举杯的姿态都是一致的——他们自己一定不觉。只为旁观者清,我也看得怔住了,爱侣都心心相印,多美满。日子久了,不知如何?一生一世?

他俩又一齐放下茶杯,说着以后的日子。

“相公,此地出了一点事,令我心中不快,想你也体谅,我不想久留于此。”

“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到苏州去。”

许仙意外地道:“到苏州去?”

难怪他意外。一下子要他离开了亲人,离开了故业,离开了久居之地。不过是一个平凡人,怎禁得起变易。——何况,不是我刻薄,他有啥能耐另起炉灶?

许仙也算有骨气:

“我许仙虽穷,但也有养家活目的责任,清茶淡饭三餐不忧。娘子要是眷爱,我俩何不在此扎根。”

因他这样的一番话,我对他又改观了三分。别看他文质彬彬弱质纤纤,也不似个爱捡便宜的。

素贞比我聪明,且中间又牵涉到爱情,她高兴他这样说。

“相公请听我的,”素贞婉言,“我自小倒有点医事上之识见,会得治病开方。要开药店,一来此地全是你熟人,恐生嫉妒;二来,苏州离此不远,你在该处立业兴家,也好让姊姊姊先另眼相看……”

她还未说下去,我便代言:“三来,姑娘有近亲在苏州正有一药店出顶,现成的店子。”

素贞欢喜地朝我点点头。我俩同一阵线了。她很安慰。

许仙还有什么好顾虑呢?今天他送来了一把扇,对了,是异色影花藏香细扇。因这扇,把清焰按起。

许仙又不走了。

每个男人最终目的都是“不走”,只看他支撑到什么地步。每个女人最终目的都是男人“不走”,只看她矜持到什么地步。

我只好走了。

一直以来,她身畔是我,我身畔是她。同吃同睡,连洗澡都在一起,但此后,我要把这位置让出来了。

庭院深深,露湿霜重,我在二人世界以外,见他俩携手共八纱厨。素贞放出迷人声态,颠鸾倒凤。一条蛇,如何令得男人快乐,我明白了。

一个女子,无论长得多美丽,前途多灿烂,要不成了皇后,要不成了名妓,要不成了一个才气横溢的词人——像刚死了不久的李清照……她们的一生都不太快乐。不比一个平凡的女子快乐:只成了人妻,却不必承担命运上诡秘与凄艳的煎熬。

素贞依依送许仙出门,着他回家打点一切,好辞行往苏州。

我在二人身后,不是不羡慕。但我比素贞多了一重冷静。——素贞心底莫非也有隐忧?他可以一去不回,要是他不回来,素贞怎奈他何?天下女子都要吃这个暗亏。要是他回来,谁保他天天都深情若此?

是的,送的时候甚是忐忑:

“相公记得……”

幸好结果是在拱定桥边,上了一条船,三人顺风,抵达苏州。

谁知刚抵苏州,此地已有暴雨成灾。

大雨狂下三天,汇成巨流,发生激昂雄伟的雷鸣,大水滔滔,石子皆碎裂。

会又如伸着长腿,一蹬蹬到天涯。大水混着泥屑、砂石,向人间直灌。

屋子冲塌了,庄稼浸坏了。水深及膝,上面浮着猫狗和婴儿的尸体,发胀发臭。

病人和伤者躺在大木盆上,急急延医,但失救的太多了。

瘟疫蔓延。

老百姓染上了,全身都起红斑,还发热发冷。

我们的药店置在观前街,号“保和堂”。

店共三进。一进看病处方,一进作药栈,一进作住家。

市中瘟疫盛了,保和堂门限为穿,好像是唯一的生机。

素贞调了一缸药水,分发予各病人服用,轻的即取,重的病况减轻。因她与瘟疫的力战,使她名声更上层楼。因素贞的能干,连带许仙也门媚焕采。

锣鼓声由远而近,一面书了“妙手回春”的横匾管着红花,给送至药店外,停在“贫病施药,不取分文”的牌子下,看病的群众前。

送礼的人排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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