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他很好（2 / 2）

酒桌上有了一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叶阳雪和顾五身上，姜颖面色微微一变，同身边的晏陵一样，同时露出了担忧。

他们在这个圈子里的时间真的不短了，娱乐圈的酒桌上会发生什么，他们都经历过，没人会在出了门之后将包厢里发生的事说出去，除非你太闲。

顾五此举，所有人几乎都心照不宣。

如果只是《河山如画》的相处时间，姜颖或许跟叶阳雪还没到好朋友的阶段，但有了《魔域》剧组里众多的对手戏，戏外还经常一起吃饭，关系也是突飞猛进。她对叶阳雪的性格已是有所了解，她性格比较软，人和很温和，可骨子里却有自己的执着，至少到现在为止，她依然保持着最初出道时的一颗心。

几乎不用细想，姜颖也知道叶阳雪会拒绝顾五的示好。

果不其然，在顾五亲自端酒欲跟她喝一杯时，她居然还坦白的说了一句：“对不起顾先生，我不会喝酒。”

伴随着这句话的出口，姜颖和晏陵心头都是一紧，肖子云脸上的笑容也几乎压不住担心。哪怕接触时间不长，但他和叶阳雪还是熟了起来，成为了朋友，网友，没有哪个人看到自己朋友陷入尴尬和困境而无动于衷。

其他人看着叶阳雪的表情则有些微妙，知道叶阳雪“不一般”的何在水早在一开始就心急如焚，顾五看叶阳雪的眼神他都看在眼里，酒宴刻意叮嘱喊上叶阳雪时他心道不好，如今顾五直接将目的坦露在众人眼前，他忽然生出一股“吾命休矣”的无力感。

至于其他人，在顾五邀叶阳雪喝一杯时愣就愣过了，随后也都心知肚明，其实不仅是顾五，在场里还有几人对叶阳雪也是有那么些心思的，这本来就是一个默认的规则不是吗？不过今天因为上头有个顾五，那几个蠢蠢欲动的人也只能压下了心底的想法，让顾五“先上”。

但叶阳雪拒绝了顾五，那些人看向叶阳雪的眼中写满了两个字——清高。

严格的说，是假装清高。

除何在水和叶阳雪本身外，几乎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可以预见的结局——叶阳雪最终还是会妥协。连姜颖都是同样的想法。

顾五毕竟不同于姜颖以前遇到过的那些投资商，说句戳心窝子的话，如果今天顾五看中的人是她，她能选的只有一条路，就是顺从。至少就现在而言，她没有那般破釜沉舟的决心离开演艺圈，放弃她的事业。即使她真的决定离开演艺圈，若是得罪的人是顾五，最后的结果也不会美好。

晏陵看着叶阳雪不卑不亢甚至依然笑着的清丽的脸庞，神情微微暗了暗，半晌后，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手放进兜里握着手机，如果今天叶阳雪逃不过，那他只能找“他”帮忙了。

“叶小姐可以饮料代酒。”顾五在众人各种想法中很温和的来了如此一句，显得特别宽容。

叶阳雪已经拒绝了一次，再来一次的话就有点不识抬举了，这种场面她应酬次数着实不多，但却不会真那么没脑子。

“顾先生，我敬您一杯。”叶阳雪干脆化被动为主动，双手端着饮料做敬酒状。

顾五看着她如此郑重的模样恍惚了一瞬，忙又甩了下头，笑容加深一些，给面子的微微倾身与她碰了个杯。

之后顾五就没再继续盯着叶阳雪不放，而是兀自听着那些负责人的恭维，在座的可以说除了叶阳雪外没一个不是人精，逢场作戏这四个字玩的比谁都溜。叶阳雪自知自己短板，轻易也不插嘴，安安静静的当着她的花瓶。

酒宴结束后，一行人如恭送皇帝一样恭恭敬敬把顾五给送走了。

“叶小姐，有句话我还是想跟你说，这做人，还是要识抬举些，尤其你们干了这一行……”顾五的车离开后，叶阳雪就被一名副导演给点名了，端着一张高深莫测的脸，说出口的话带着教育意味。

“老程！”何在水打断了程姓副导演的话，目露不悦。

程副导仿佛没听出何在水带点警告意味的语气，打了个酒嗝继续做高深状指点：“你今天，有点不给顾先生面子了，也是顾先生脾气好不跟你们这些年轻人计较……”

“程副导！”姜颖忍不住出声，上前两步，挡住了叶阳雪半个身子，目光冷冷的看着程副导：“您喝多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程副导可能真喝的有点多，眼神迷离，好容易找到了焦距看见姜颖，竟然想将胳膊搭她肩膀，被她轻易的躲开。

“姜颖啊，你是过来人，好好劝劝娱乐圈的后辈，不就是陪睡个觉的事，一个晚上就过去了，顾先生还那么……”越往后说，话越发赤果，叶阳雪和姜颖的脸色越发难看。

“别听，别看，走。”晏陵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畔，与他声音一道出现的，还有一条手臂，绕过她，捂住了她一边的耳朵，借着这个姿势将她转了个身，带着离开。

另一侧肖子云也如晏陵一样，半搂着姜颖与他们一道。

程副导看到几人要走，还欲再说什么，但脚下一个踉跄，忙抓住何在水的胳膊勉强稳住。何在水本就黑臭黑臭的脸因他此举更是黑的能滴水，厌恶的将程副导的手甩开，头也不回的朝自己车的方向走去。

哪怕何在水是《魔域》的总导演，但剧组却不是他的一言堂，拍戏场景之多，也不可能由他一人掌镜，今天这一出下来，他完全可以预见接下来叶阳雪拍戏时会遇到的麻烦。那位屈尊给他打电话叮嘱过的大人物让他好好照顾叶阳雪，有什么问题及时向他汇报，他的确该认真汇报一番。

……

“姜姐，你没事吧？”叶阳雪和姜颖被晏陵和肖子云带走了，叶阳雪听到程副导的话时脸色难看是因为她想到了最初的史建仁和陆茶茶，陆茶茶用她作为一夜的交易换取她所想要的，不堪的回忆让她心神不宁。而姜颖，却真真实实的情绪低落，认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姜颖如此魂不守舍。

姜颖好似才回过神，看着三位好友关心的目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头回道：“我没事，谢谢你们的关心。”

她嘴上说没事，可三人都看得出来她情绪很低落，仿佛被人抽走了力气。

这时候姜颖的助理也过来了，看到姜颖苍白的脸色亦不由担心，扶着她准备将人送回家，姜颖走了两步，又停下，转向叶阳雪道：“阳阳，晚上你有事吗？”

姜颖心情不佳，想让叶阳雪陪她去喝两杯。

叶阳雪没说其实她家里有人在等她，她已经跟封晏说好大概几点能回去，可……姜颖这个样子也让人不放心，所以她选择了跟姜颖一起去了她家。

没错，是姜颖家，而不是夜店。

晏陵和肖子云两个大男人，姜颖不让他们作陪估计也是因为有些话不好跟他们说。

叶阳雪自己没给封晏电话，田欣和段采风却很轻易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很主动的跟封晏汇报了叶阳雪的行程，推迟回去的时间。

姜颖的住的地方是一处高档小区，房子一百多平，地中海风格的装修，进门就让人感觉从冬天到了夏天。

“阳阳你随便坐，我妈这两天回老家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姜颖招呼她坐下，自己则走到厨房，在冰箱里拿了饮料，又在酒柜里拿了红酒。

饮料是给叶阳雪的，红酒是姜颖自己想喝的。

姜颖开红酒的动作一点也不生疏，她快速的开了酒就在高脚杯里倒了半杯，见叶阳雪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忽而笑了笑：“你要陪我喝一杯吗？放心，我不会借机把你灌醉意图不轨的。”

叶阳雪愣了下才看出她脸上笑容里的讽刺，讽刺的是酒宴上那些人。

她的心情应该很差吧？叶阳雪不知道她心情低沉的原因，但她心情低沉是从程副导说“一个晚上”的时候出现的，稍微联系一下也能猜到一二。

“我陪姜姐喝两杯吧。”叶阳雪道。

姜颖也不在意她是不是在勉强，倒是干脆的给她拿来了又一支酒杯，倒了浅浅一层红酒，端着自己的酒杯道：“你不会喝酒，就少喝一些，红酒度数不高，应该不会醉。”

“嗯。”叶阳雪端起酒杯，与她碰了个杯。

口味……很奇怪，倒没有特别排斥。还是她常跟封晏说的，她不挑食，即使是口味不佳的食物她能都吃下，红酒味道其实比片场那古怪的盒饭味道要好。

姜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见叶阳雪喝完，竟也继续给她添，不过量仍然不大。

一来二去，喝完第三口的时候，叶阳雪感觉脸胃里有些发热，热度渐渐朝四肢蔓延，最后又涌上脸……第四杯她没再伸手，姜颖却依然一大口一大口，每次都是半杯的酒。

一如电视剧里面醉酒浇愁的人，拼命的给自己灌酒，妄图用酒精来麻痹神经。

“姜姐，够了。”叶阳雪能看到她眼中泄出的悲伤和难过，但即使酒醉后又如何，能够暂时让她神经麻痹，什么都不用思考，那清醒过来后呢？悲伤依然在，改变不了。

姜颖眼神有些茫然的看向叶阳雪，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不用担心，我的酒量还可以，这样的红酒即便是两瓶，我也不会醉。”

“……少喝一些吧。”叶阳雪还是说了一句。

姜颖目光深深的看着她，良久，她脸上笑容隐去，轻声说了两个字：“抱歉？”

“嗯？”叶阳雪疑惑她的道歉。

“我之前不小心看到你跟你男朋友的聊天，封先生……是你男朋友吧？”姜颖语气有点迟疑，还带这些不安。

听到“封晏”两个字叶阳雪微微一愣，随即浮上心头的不是否认，而是姜颖对她照顾颇多是不是因为封晏，她有没有什么目的？

“抱歉，我不是想探究你的隐私。”察觉叶阳雪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排斥，姜颖当即道歉。

叶阳雪摇摇头，没说话，只以探究的眼神看她，想知道她后面还会说什么。

姜颖却是苦笑：“我第一次接触那种‘文化’，是被我‘妈妈’带到了封先生面前……”

“什么？”叶阳雪惊愕出声。

姜颖又灌了一杯酒，仿佛现在这微弱的酒精能够压下她的恐惧，可她抓着酒杯和酒瓶的手却仍是在微微的颤抖。

“我不是科班出生，连高中都没读过，家里条件普通，要养几个弟弟妹妹，我中专毕业后就去打工，做过很多工作，有一份工作，是……坐台小姐。”姜颖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声音几乎低的听不到。她的视线也落在叶阳雪的脸上，想看她的脸上会不会有厌恶和嫌弃。

叶阳雪没有厌恶和嫌弃，只有意外。她听姜颖说“妈妈”的时候以为是她的母亲，但现在她明白了，这个“妈妈”指的是那种身份。

“我当时年少，什么也不懂，只想着什么工资高就做什么，也是因为我曾经‘坐台’过，才接触到了娱乐圈的投资商制片人，从他们的交流中，我知道还能通过拍电影电视剧来赚钱……”

“我知道‘坐台小姐’这个职业很丢人，所以想着攀个人带我进那个能日进千斗的圈子，有一个经常点我台的客人给了我一个机会……”姜颖说着，面上忽而流露出了恐惧，“‘妈妈’说，那个人是一个社会地位很高的人，如果能得他的青睐，我就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

“那个人……是封晏？”叶阳雪的声音有点干涩。

她如此轻易说出“封晏”两个字，姜颖又明显的缩了下肩膀，却还是点了点头，“是封先生。”停顿片刻，她又继续道：“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封先生，我当时进包厢的时候封先生神情很难看，那些本来想通过这种方式攀上他的人被他的保镖撂倒在地，我被‘妈妈’领进去的时候封先生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怒意。”

时隔多年，姜颖每每想到那个眼神，都会恐惧的哆嗦，那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如果当初她没有急中生智求饶说自己是被逼，她觉得自己会同当时包厢其他人一样，她看的很清楚，当时那些保镖，连女人也没放过。

再后来，她工作的地方彻底从京城消失了，她也趁机离开了那个地方，四方打听，终于进了影视城，开启了她的龙套之旅。

“之后我才知道，新人想要红是有多难，我跑了五年龙套，两年酱油，一直默默的跟在那些前辈后面学习锻炼演技，那么多年的辛苦下来，却仍然比不上我陪人睡一晚，拿到一份好的资源。”姜颖勾出一抹自嘲的弧度，继续灌酒。

叶阳雪想到网上对姜颖的评价，说她是依靠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却不知，那些她曾经的酱油角色，终究还是敌不过潜规则来的一个能让她红起来的角色。

“是不是很意外？原来荧幕上光鲜亮丽的我，竟然会有那么污秽肮脏的过去？”姜颖看向她，笑容有些凄惨。

叶阳雪沉默半晌，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姜姐你过去那么辛苦。”

姜颖听到她的形容词微微一愣，旋即失笑：“我忘了，你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你为什么跟我说封晏？”她可以理解姜颖因为今天程副导提起“陪睡一晚”而伤感，如果是想告诉她娱乐圈里这些潜规则只说后半段就可以，封晏以及她曾经“坐台”大可不说，那终究是她的秘密，或许还是藏在她心底最不愿回忆的一段黑暗的历史。

姜颖嘴唇动了动，脸色苍白的移开视线：“阳阳，他……是一个可怕的男人，不仅是男人，女人，他也不会怜香惜玉……”她又抬起头，凝重而担忧的看着叶阳雪，压低声音道：“你和他在一起，要小心。”

她能感受到姜颖在提到封晏时发自内心的恐惧，也能感受到姜颖对她的关心，可是……

“姜姐，封晏，他很好。”在这个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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