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吃了。”“那么,睡吧!”她本能的整理著心虹的被褥。“别想得太多,嗯?”心虹望著她,也勉强的微笑了一下。
“对不起,吵醒了你。”
吟芳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对不起,吵醒了你。”是礼貌吗?但却多么疏远,明显的缺少了一份母女间的亲昵。心霞就不会这样说,她会滚在她怀中,撒娇撒痴的拉住她的衣服不放她,嚷著叫:“不许妈走,陪我睡!”当然,也许这是年龄的关系,心霞才十九岁,心虹到底已经二十四了。不愿再多想,她对心虹又投去了忧愁的一瞥,就默默的退出去了。
心虹目送母亲的身影消失,等到房门一阖拢,她就推开棉被坐了起来。弓著膝,她把下巴放在膝上,呆呆的坐了好半天。然后,她看了看手表,凌晨三点钟,她知道,她又将无眠到天亮,近来,那每晚临睡时的镇定剂早已失去了作用,等待天明已成为每夜必定的课程。
夜,为什么总是那样漫长?
干脆掀开了被,她跨下床来,拿起床前椅子背上搭著的晨褛,她穿上了,系好带子,走到窗子前面。拉开了窗帘,她凭窗而立,迎面一阵带著秋意的凉风扑面而来,她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真的,夜凉如水。她双手抱著胳膊,仰头看了看那黑暗的穹苍。那广漠无边的天空里,晓月将沉,疏星数点。她望著那些星星,那一颗颗闪熠著的星星,下意识的在搜寻著什么。夜风簌簌然,在附近的山凹中回响。秋深了,夜也深了。离天亮还有多久?她一瞬也不瞬的看著那些星光,再过一段时间,那些星光会隐没在曙色的黎明里。又一阵风来,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模糊的想起长恨歌中的句子:“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一种难言的怆恻跟随著这些句子掩上了她的心头,她骤然垂下头去,用手蒙住脸,无声的啜泣了。好一会儿,她放下手来,跄踉的走到梳妆台前,在椅子里坐下来,对著镜子,她瞪视著自己,一时间,她茫然而困惑。镜子中,那憔悴的面孔好苍白,而那对含泪的眸子里却像燃烧著火焰,那样清亮,那样充满了烧灼般的痛苦。怎么了?这一切是怎么了?隐隐中,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的、幽幽的说:“我愿为你死!我愿为你死!”
她猛的一摔头,那声音没有了。镜中的脸显出了一份惊愕和仓皇。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她从没有死去的朋友,从没有!这些都是幻觉,她知道,都是幻觉!总是这样,那些恶梦,那些幻觉,那些莫名其妙的怆恻之情!这种种种种,像蛛网般把她重重缠住,她总是挣不出去。然后,有一天,她会被这些蛛网勒死,哦!她不要!她必须振作起来,她必须!她想起李医生在她出院时对她说的话:“多找些朋友,多享受一些,快乐起来,心虹,你没有什么该烦恼的事!”是吗?没有什么该烦恼的事吗?她蹙起眉,脑中像有什么东西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她抓不著的影子,好模糊,好遥远,但是,它存在著!她惊惧的屏息静思,有谁在窗外低唤吗?有谁?
声音那样迫切,那样凄凉,像来自地狱里的哀声:“心虹,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她惊跳起来,冲到窗前,张大眼睛向外注视。窗外,是那花木扶疏的深深院落,夜色里,花影被风摇动。除树木花影外,什么都没有。那声音已消失了,只有风声,萧萧瑟瑟,在秋意浓郁的深山里回荡。而远处的天边,第一线曙光已把山巅燃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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