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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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人都会怕老婆,怕老婆这种事是完全不分种族、不分阶级的。

亲密的朋友不一定是好朋友。

譬如说:“酒”和“赌”,这一对朋友就很亲密,亲密得已很少有人能把他们分开。但这对朋友实在糟透了。

所以赌鬼通常也是酒鬼。

有的人一喝了酒,就想赌;有的人一开始赌,就想喝酒。

结果呢?

结果是:“越输越喝,越喝越输;不醉不休,输光为止。”

“你为什么总是说赌场距离地狱最近?”

“因为常常到赌场里的人,很容易就会沉沦到地狱里去。”

“赌场真的这么可怕?”

“的确可怕,你家里若有人是赌鬼,你就会知道那有多么可怕了。”

“哦?”

“一家之主若是个赌鬼,这家人过的日子简直就好像在地狱里一样。”

“我听说一个人若是沉迷于赌,有时甚至会连老婆儿子都一齐输掉的。”

“有时连他自己的命都一起输掉。”

“唉,那的确可怕。”

“假如说世上最接近地狱的地方是赌场,那最接近西方极乐世界的,应该是什么地方呢?”

“庙!”

“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过,赌场和庙也有一点相同的地方?”

“没有,这两种地方简直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有没有注意到,赌场和庙通常都在比较荒僻隐蔽的地方?”

“我现在才想到,但还是想不通。”

“哪点想不通?”

“我已知道赌场为什么要设在比较荒僻的地方,但是庙为什么也如此呢?到庙里去烧香的人,既不丢人,也不犯法。”

“因为庙盖得越远,越荒僻,就越有神秘感。”

“神秘感?”

“神秘感通常也就是最能引起人们好奇和崇拜的原因。”

“不错,人们通常总会对一些他们不能了解的事觉得畏惧。”

“因为畏惧,就不能不崇拜。”

“而且人们通常也总喜欢到一些比较远的地方去烧香,因为那样子才能显得出他的虔诚。”

“你差不多全说对了,只差一点。”

“还差一点?”

“烧香的人走了很远的路之后,就一定会很饿,很饿的时候吃东西,总觉得滋味特别好些。”

“所以人们总觉得庙里的素菜特别好吃。”

“你总算明白了,素菜往往也正是吸引人们到庙里去的最大原因之一。”

“我就知道有很多人到庙里去烧香时的心情,就和到郊外去踏青一样。”

“所以聪明的和尚都一定要将庙盖在很远很偏僻的地方。”

“我现在也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了,但和尚听见一定会气死了。”

“和尚气不死的。”

“为什么?”

“酒色财气四大皆空,这句话你难道也已忘记?”

“不错,既然气也是空,和尚当然气不死的。”

“气死的就不是真和尚。”

“所以气死也没关系。”

“一点关系也没有。”

一个少女的心,实在妙得很。

她们有时悲哀,有时欢喜,有时痛苦,有时愤怒,但却很少会感觉到真正的恐惧。

恐惧本是人类最原始、最深切的一种情感。

但是在少女们的心目中,恐惧却好像并不是一种很真实的情感。

因为她们根本就没有认真去想过这种事。

何苦去问一个少女,在临敌前想的是些什么?她的回答一定是你永远也想不到的。

有个很聪明的人,曾经问过很多少女一个并不很聪明的问题:

“你觉得什么是世上最可怕的事?”

他得到很多种不同的回答。

“被自己所爱的人抛弃最可怕。”

“洗澡时发现有人偷看最可怕。”

“老鼠最可怕——尤其老鼠钻进被窝时更可怕。”

“和一个讨厌鬼在一起吃饭最可怕。”

“半夜里一个人走黑路最可怕。”

“肥肉最可怕。”

还有些回答简直是那聪明人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但却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的回答是:

“死最可怕。”

“人本来就应该有阶级。”

“但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是同样平等的,否则就不公平。”

“好,我问你,一个人若是又笨又懒,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外,什么事都不做,他会变成个什么样的人?”

“要饭的。”

“还有另外一个人,又勤俭、又聪明、又肯上进,他是不是也会做要饭的?”

“当然不会。”

“为什么有人做要饭的?有人活得很舒服呢?”

“因为有的人笨,有的人聪明,有的人勤快,有的人懒。”

“这样子是不是很公平?”

“很公平。”

“人,是不是应该有阶级?”

“是。”

“每个人站着的地方,本来都是平等的,只看你肯不肯往上爬,你若站在那里乘风凉,看着别人爬得满头大汗,等别人爬上去之后,再说这世界不平等、不公平,那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一个人若已到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赖的时候,往往就会变得坚强起来的。

“现在我总算知道你佩服的人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哦?”

“他一定是个不如你的人,所以你才会佩服他。男人在女人面前称赞另一个男人时,那人一定是个比不上他的人,就好像……”

“就好像女人在男人面前称赞另一个女人时,那女人一定比她丑,是不是?”

“一点也不错。”

“你这就叫以小女人之心,度大男人之腹。”

“男人有什么了不起?”

“男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他若肯在女人面前称赞另一个男人时,那人一定很了不起。”

男人有很多事都和女人不同——这道理无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只要是个人,都知道的。

这其间分别并不太大,却很妙。

你若是男人,最好懂得一件事。

若有别的男人在你面前称赞你,不是已将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是将你看成一文不值的呆子,而且通常都另有目的。

但他若在你背后称赞你,就是真的称赞了。

女人却不同。

你若是女人,也最好明白这一件事:

若有别的女人在你面前称赞你也好,在你背后称赞你也好,通常却只有一种意思——那意思就是她根本看不起你。

她若在背后骂你,你反而应觉得高兴才是。

当一个男人和女人单独相处时,问话的通常都是女人。

这种情况男人并不喜欢,却应该觉得高兴。

因为女人若肯不停地问一个男人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无论她问得多愚蠢,都表示她至少并不讨厌你。

她问的问题越愚蠢,就表示她越喜欢你。

但她若连一句话都不问你,你反而在不停地问她。

那就糟了。

因为那只表示你很喜欢她,她对你却没有太大的兴趣。

也许连一点兴趣也没有——一个女人如果连问你话的兴趣都没有了,那她对你还会有什么别的兴趣?

秦歌慢慢地喝了杯酒,又慢慢地放下了酒杯,目光凝视着远方的黑暗,过了很久,才低低地叹息了一声,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寂寞?”

田思思道:“当然知道,我以前就常常都会觉得很寂寞。”

秦歌道:“那时你在想些什么?”

田思思道:“我想东想西,想出来到处逛逛,想找个人聊聊天。”

秦歌笑了,道:“你以为那就是寂寞?”

秦歌道:“那只不过是你觉得无聊而已,真正的寂寞,不是那样子的!”

他笑了笑,笑得很凄凉,缓缓接着道:“真正的寂寞是什么样子?也许没有人能说得出,因为那时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田思思在听着。

秦歌道:“你若经历过很多事,忽然发觉所有的事都已成了过去;你若得到过很多东西,忽然发觉那也全是一场空;到了夜深人静时,只剩下你一个人……”

他语声更轻更慢,慢慢地接着道:“到了那时,你才会懂得什么叫寂寞。” 田思思眨了眨眼,道:“你懂得?” 秦歌好像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又痴痴地怔了半天,才接着道:“那时你也许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怔,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找不到着落,有时甚至会想大叫,想发疯……”

田思思道:“那时你就该去想些有趣的事。”

秦歌道:“人类最大的痛苦,也许就是永远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你若拼命想去回忆过去那些有趣的事,但想到的却偏偏总是那些辛酸和痛苦,那时你心里就会觉得好像有根针在刺着。”

田思思笑道:“真像有根针在刺着?那只不过是文人们的形容而已……”

秦歌又喝了杯酒,道:“以前我也不信一个人的心真会痛,也以为那只不过是文人们的形容过甚,但后来我才知道,就算是最懂得修辞用字的文人,也无法形容出你那时的感觉。”

他笑得更凄凉,接着道:“你若有过那种感觉,才会懂得那些人为什么要三更半夜的,一个人跑到这破摊子上来喝酒了。”

田思思沉默了半晌,道:“就算他怕寂寞,也不必一个人到这里来呀。”

秦歌道:“不必?”

田思思道:“他为什么不去找朋友?”

秦歌道:“不错,你痛苦的时候,可以去找朋友陪你;陪你十天,陪你半个月,但你总不能要朋友陪你一辈子。”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你的朋友们一定也有他自己的问题要解决,有他自己的家人要安慰,绝不能永远地陪着你。”

他又笑了笑,道:“何况你也不会真的愿意要你的朋友永远来分担你的痛苦。”

田思思道:“你至少可以花钱雇些人来陪你。”

秦歌道:“那种人绝不是你的朋友,你若真正寂寞,也绝不是那种人可以解除的。”

“一个人若看到别人比他更痛苦,他自己的痛苦就会减轻么?”

秦歌道:“有时的确是的。”

田思思道:“为什么?人为什么要如此自私?”

秦歌苦笑道:“因为人本来就是自私的。”

田思思道:“我就不自私,我只希望天下每个人都快乐。”

秦歌道:“因为你若想得到快乐,就往往要付出痛苦的代价。你若得到了一些事,就往往会同时失去另外一些事……”

田思思道:“人为什么要这样想呢?为什么不换一种想法?”

她眼睛里闪着光,又道:“你在痛苦时,若想到你也曾有过快乐;失去了些东西时,若想到你已得到了另外一些东西,你岂非就会快乐得多?”

秦歌道凝视着她,笑了,举杯一饮而尽,道:“因为世上还有你这么想的人,所以这世界还是可爱的。”

“你若每天守着自己的老婆,偶尔去找找别的女人,就算那女人比你老婆丑得多,你也会觉得有种新鲜的刺激。”

“你怎么好意思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嫁给我的,一个男人若将一个女人当做朋友,往往就会忘记她是女人了。”

一个真正值得你佩服的人,总是要等到你已经认得他很久之后,才会让你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的。

一个女人在你面前装模作样,就表示她已经很喜欢你。

世上的确有种人,一举一动都好像带着莫名其妙的特别味道,就好像伤风一样,很容易会传染给了别人。

你只要常常跟他在一起,想不被他传染上都不行。

在某些人看来,有朋友的人确实比有钱的人更富有、更快乐。

男人若要女孩子等,就不是好男人。

女人若要男人等,那没关系。只不过你最好记住,男人都没什么耐性,无论你多值得他等,他都不会等太久的。

一个男人若真把一个女孩子气得半死,他就算不太聪明,也已经很了不起。

只可惜这样的事不多。

大多数男人都常常会被女孩子气得半死。

所以大多数女孩子都认为:男人才是天生应该受气的。

一个人恐惧到了极点时,全身反而会莫名其妙地放松。

世上真的有绝路?

路岂非就是人走出来的么?

一个人只要还没有真的躺进棺材,总会有路走的——就算没有路,你也可以自己去走出来。

你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世上有很多人的样子随时随刻都会改变的。

一刹那之前,他也许还是个君子,一刹那之后,就忽然变成了个恶棍;一刹那之前,他还在替你端茶倒酒,甚至恨不得跪下来舐你的脚,一刹那之后,他也许就会板起了脸,一脚把你踢出去。

这种人虽不太多,也不太少。

幸好世上还有种人,你走运的时候看见他,他是那样子,你倒霉的时候看见他,他还是那一副样子。

——《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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