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2)
从这里步行到职业杀手住的地方,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
小恩一路无语,越走越镇定。
一个半小时够她把状况想清楚了。
他没有当场杀了她,就不会在他家杀了她。
如果不想她把他的藏身之处告诉警方,他应该不会省下一拳的力气。
他要她做什么呢?
要她还钱,不如直接抢劫汽车旅馆的柜台,近在咫尺,收银台的钞票绝对是一万六的数倍。而且保证没有抵抗。
要上她,大概是唯一合理的答案。
如果他习惯在每次杀了人之后就找女人,又在附近恰巧遇见自己,那这个色色的想法就说得过去。
但说得过去也仅仅是说得过去的程度。
就算上帝给她绝对不会被杀的保证,她还是很害怕。
刚刚那个行凶的画面正好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那种杀人的眼神不带仇恨,不带动机,完全就是电影里职业杀手的典范。
“我给你钱!”
然后拳头直接将这惊恐的表情打碎,眼珠子迸出窟窿。
现场看,跟看了报纸才知道自己跟职业杀手交媾的冲击,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究竟,那是什么拳头啊?
根本就是大炮。
虽然这么说完全没有根据,但她想,如果这男人走上拳击舞台,就连现任的重量级拳王也招架不住他这一拳吧?
“……”小恩勉强仰起头,看着他。
“快到了。”他微微点头。
两人穿过川流奔腾的霓红,钻进藏污纳垢的小巷。
前天才踏过的危楼铁梯,前天才听过的锁孔声,前天才闻过的潮湿味。
彷佛时光倒流。
“去洗澡。”他脱下衣服。
小恩听话地走进浴室,在热水的安抚下将皮肤烫红,暂时松了口气。
他没注意到,自己可是背着小包包走进浴室的。包包里有手机可以报警。
不。
是一点都不在意吧。
不管警察怎么破门攻坚,他还是很有余裕扔来一拳。
一想到这里,小恩莫名其妙放了心。
处于绝对悲惨的劣势,反而不必想太多,要活命听话就是,或许有一线生机。
她走出浴室的时候用大浴巾将身体裹了一圈,而他如同上次,赤裸裸地坐在躺椅上,像看电视一样看着冒着热气的小恩。
小恩小心翼翼席地而坐,决不重蹈覆辙上次将浴巾卸下的窘境。
隔壁住户那头依旧传来那首康康翻唱自张学友的“蓝雨”。
茫茫的哦搭一班最早的列车
用最温柔的速度离开你身边
在我没有后悔以前当你的美梦正甜
我已带着破碎的心情走远
风中的雨点打痛我的脸爱你的话也只有风能听见
是我不能违背我的誓言
风中的雨点打痛我的脸深深埋藏这段未尽的情缘
想念每一个下雨天
无限回路重复的歌声,彷佛将时间缠绕、圈养在这个杀手空间里。
“对不起。”小恩的脚趾缩了起来。
“……不会。”他说,声音低沉。
两人对看,又是对看。
这个职业杀手似乎很习惯这样,一点也不难为情。
他没有生理反应。
她当然也不会有。
墙上时钟的刻动声又成了这空间唯一有知觉的存在。
不,还有那股略微呛鼻的气味。烟硝味。
从他杀人的拳头上发出来的。
小恩不知道将视线摆哪,只好将他身上的肌线瞧得更仔细。
用动物来比喻的话,狮子与老虎拥有雄浑爆发力,最强壮,但肌肉过剩。
这男人像一头铁铸的豹。
削瘦,精密,每一吋的肌肉都是为了攻击存在。
独行,挢捷,杀着一瞬而逝。
许久。
比许久再久一点。“你想说话吗?”小恩吞了口水。
电影里的女人质,跟绑匪总是有话聊的。
至今还没看过任何一部电影,绑匪会真的杀掉跟他一直聊天的女人质。
职业杀手有点讶异,声音更低了:“说什么?”
却不凶。
“你会杀我吗?”小恩鼓起勇气。
“我为什么要杀你?”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很慢,好像没有上油的滚轮。
像是怕小恩听不懂,隔了五分钟,他又补充:“没人付我钱。”
这句话像直接灌进身体的氧气,小恩一下子放松。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关于你的事。”她感激得想哭。
这倒是小恩的肺腑之言。
他点点头,不过好像不怎么在乎。
此时,门缝底下晃过一道黑影。
他像炮弹一样弹向门,飞快打开,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单位。
门外没人,倒是闷热的风灌了进来。
照例留下一只牛皮纸袋。
棕黄色的,在任何文具行都能轻易买到的、最普通的那种牛皮纸袋。
他慎重捡了起来,有点疑惑、有点期待地关上门。
……原来如此,小恩心里又更踏实了。
果然,他呼吸急促,手指的动作既仓促又竭力谨慎,像小孩子拆开礼物般打开牛皮纸袋。如果不知道他是职业杀手,小恩恐怕会觉得他有点可爱。
“请帮我念。”他拿出里面的纸张,用最恭谨的语气。
a4,平凡无奇的纸质,新细明体,字体大小12。
故事,蝉堡。
没有梦的小镇之章,章节十。
威金斯警长的颈椎受到的伤害,让他必须在医院躺上两个星期。
调查麦克医生月夜杀人案件的差事,自然就落到了副警长的头上。全镇的人都很关注这案件的发展,关注到每户人家都不停地谈论。副警长自认力有未逮,于是请了牧师协助调查。
玛丽的阴道有精液反应,显然麦克医生在杀死玛丽前性侵害了她。麦克医生平日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为什么会犯下这种毁掉自己清誉的事?只是一时的失心疯?还是图谋已久的犯罪?如果是后者,难道麦克医生真心认为自己可以不留下任何把柄、逃过法律的制裁?
小恩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读着故事。
他闭着眼睛,像个睡着的孩子。
如果要说逼奸不遂,未免东窗事发,麦克医生决定掐死奋力挣扎的玛丽,不料用力过大,导致被害人的头颅整个被扭下,未免也太没有说服力。不过玛丽的断头处血肉模糊,不见工具切割的痕迹,而是一团团遭强力拉扯的组织。
简单说就是稀巴烂。
话说回来,麦克医生能徒手扭断自己的颈子,自然也能不用任何工具就摘掉一个十五岁女孩的脑袋,目击证人有三十四位,此事不须怀疑。
那晚阿雷先生被直接抓倒在地上,脚踝遭麦克医生一阵糟蹋扭折,他与威金斯警长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麦克医生狂暴地捏昏,也能作为麦克医生凶器般握力的证人。
问题是,这份怪力竟来自一个中年发福,未曾认真锻炼过肌肉的男人,怎么可能拥有这种可怕的“握力”?不,这种等级的“握力”已经不是“握力”,而是一种“超级破坏力”。
“这个故事跟上一次的故事根本接不起来。”小恩疑惑。
“只到这里吗?”他睁开眼睛,有点失落。
“不,还有。”
“没关系,往下念。在结束之前请不要停太久。”
再度闭上眼睛。
就这样,小恩再没有终止故事的节奏,一口气念到纸底。
故事到了此章尽头,他幽幽醒转。
这一章特别精彩,即使与上一次读的篇章不太搭嘎,但小恩也读得很过瘾。
“这究竟是什么小说啊?”她问。
“谢谢,可以……”他恳切地问:“再读一次吗?”
小恩点点头,用更慢的语气再读了一次。
这是个奇幻的、黑暗的故事。
仅仅读过两章,就让那故事活在小恩的灵魂里。
念完了,不等他睁开充满浑沌的眼,小恩又念了第三次。
他的呼吸声充满感激。
当现实世界再度降临时,他站了起来,将她抱住。
兽性地要了一次。
小恩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块质地柔软的铁做爱,不像是人,却也不像交易。
至少不是钞票与肉体的那种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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