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雪尤清,经霜更艳(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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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却不敢当,只是尘缘未尽,道行仍觉有不足之处,虽说四大皆空,总有些事仍系怀在心而已。却教大人见笑了。”

这年春末,古洛阳城里,小寒山“红袖神尼”竟千里迢迢拜会温晚温嵩阳,说出了这一番话。

那时候,正是朝政日非,国事蜩螗,大军压境,民不聊生。凡有志之士,不论朝野,均想为国家兴亡尽一己之能,图力挽狂澜,唯天子奸臣互为勾结,培克聚敛、奢侈淫糜、庸驽无能、荒糜误国,局面日不可为矣。

这年初冬,雷纯乘轿过东六北大街,遥见“金风细雨楼”,矗立在阴霾的苍穹下,那么巍然沉毅,又那么不可一世──有什么办法才能使它坍倒下来呢?变成泥,变成灰,变成尘。

雷纯望见一天比一天深寒的天气。

自己春葱般细长,但比雪犹白的手。

仿佛还闻到一阵梅花的清香。

遇雪尤清,经霜更艳。

──苏梦枕的痛,是严冬还是早春?

这个曾经是她深念过的人,只能病,但不可以死,因为她要杀他,亲手杀死他。

从“金风细雨楼”到皇宫的路上必经小戒亭。此时正是初冬。晚来天欲雪,寒风刮得脖子往颈里直缩。

小戒亭的景致也一片消残,亭外小桥,桥下流水潺潺,再过不多时,流水也要冰封了吧!

忽然蹄声起,苏梦枕的车马队,在这暮未暮日落未落的时候,自三十六坊匆匆赶返“金风细雨楼”。

自从“金风细雨楼”大败“六分半堂”,雷损被当场格杀于红楼跨海飞天堂内之后,狄飞惊仍主掌“六分半堂”大局,誓与“金风细雨楼”周旋到底,但京城大势为“金风细雨楼”所掌握,“六分半堂”仍处于劣势。

不过,时局转易,变生不测,金风细雨楼一向主张秣马厉兵,力抗金兵,唯蔡京再度封相,主和之势大炽,“金风细雨楼”反而失去了朝廷的认可,但又不肯就范、妥协。飞龙在天,难免就进退两难、刚而易折。“金风细雨楼”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窒息感觉。

冬天才刚刚开始。

雪犹未降,街头寒意没有尽头。

──人生有没有尽头?

“金风细雨楼”上上下下,都怕苏楼主梦枕公子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们自绿楼上、会议中、轿子里、马车内等等不同的场合、不同的地方,都听到苏梦枕的咳嗽声,如同渐近的北风,一声声摧人肝肠。

──近几个月来,苏梦枕的病情显然更严重了。

自从苏梦枕断腿以后,白愁飞和杨无邪在“金风细雨楼”的身份,是愈来愈重要了。

时迁势移,苏梦枕的病,仍依靠树大夫不可;可是御医树大夫,已不能擅自离宫,苏梦枕只好移樽就教。

是故,苏梦枕赴皇宫的次数越多,越是表示他的病情转剧。

只不过,今天苏梦枕的咳嗽声,似乎少了很多──是咳嗽已经治好,还是连咳嗽的力气也耗尽了?“吉祥如意”心里头都这样想。

“吉祥如意”不是一句贺词,也不是一句成语,甚至不是一句话。

而是人名。

四个人的名字。

“一帘幽梦”利小吉。

“小蚊子”祥哥儿。

“诡丽八尺门”里的高手朱如是。

“无尾飞铊”欧阳意意。

这是“金风细雨楼”里新进的四大高手的名字。因为图个吉利,这四个人名里的一个字串起来,就是“吉祥如意”。这四名高手,都年轻、能干,有独特而且独一无二的武功,而且忠心耿耿,在“金风细雨楼”里表现出色,越渐得力。

朱如是和欧阳意意都是白愁飞引进的高手,祥哥儿是王小石的好友,利小吉则是杨无邪特别推介的人。他们都获得苏梦枕的重用。

这四个人,随侍苏梦枕的出入,在这风雪将临的时节里,只听马车篷里的病人,没有了咳嗽声,心里到底是喜是愁?

这是一部驷驾栈车,绢帔篷革,雕龙绘凤,华贵夺日。不管车轭、衡、辕、輗、轸、毂、辐,都漆金镶银,灿丽非凡。

役车者有两人,一是祥哥儿,一是朱如是;利小吉和欧阳意意则在左右篷杆旁,各贴车旁而立。

前面四匹健马开路,两人腰佩长剑,二人手执长戟,后有三骑殿随,都是腰佩弓、手执大刀的壮汉。

这些人,都是“金风细雨楼”新一代的好手。

“人说雷损有九条命,死了又能翻身,但他终究还是死在苏梦枕的布置下,”京城中在朝廷里江湖上身份同样神秘而尊贵的方应看曾这样笑谓,“只有苏梦枕是杀不死的。除非是他自己想死,否则谁也杀不了他。”

杀得了杀不了是一回事。

但总是有人要杀苏梦枕。

马队正要渡河过桥,“哎哟”一声,一个老迈蹒跚的老公公,掉进了河里。

那河水掺和了上游的厚冰块,在北风送寒里更是冷冽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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