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流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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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笑了笑。

「无妨的。我只是过来托你们代我送家书回西平县,待会就要回赵府了,总管还等我交差哩。」掏出家书交给元再虹,道:「麻烦你们了。」

「别说这话,一路上要带回去的家书可多著呢,也不多你一封。反正明年由我主事,我还是会这麽做的,现在先学著认地址也好。」

年-一怔,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怎麽?元大娘不跑京城了吗?」

「我娘身子骨在年轻时操劳坏了,这种长程路途她是不适合走啦。从去年开始她就专走附近县城。我对跑京城是很有兴趣的,接著做喽。」

「那……元大姐呢?不成吗?」

元再虹没辙的吁了口大气:

「你也跟我一样,都忘了我姊已到了嫁人的年纪。我娘可急啦,十六岁的姑娘再不嫁人——」

「十六岁?!」年-讶呼。

「她十六没错啊。我娘说,十六岁的姑娘还有本钱挑夫家,要是再老一些,只能由著别人来挑自个儿了。」

「她才……十六岁?」没搞错吗?他印象中高头大马的元初虹……应该大他三、四岁才对啊。

元再虹瞄他。

「不然你以为她几岁啊?」虽然他老姊是不像一般含羞带怯的小姑娘,但十六岁的女子也有精明厉害的不成哪?出身人牙子家庭,总是不比一般小家碧玉嘛。

「我也……也是十六哇,她却一直由著我叫她姐姐!」

啊……原来是被坑了,不甘心哪。

「你以前那麽瘦小,看起来简直比我还年幼,难怪我姊会收下你「姐姐」的尊称。我姊是九月生的,你呢?」

「六月——我还大她三个月!」真是不敢相信。他一直把她当长辈尊敬感恩著,怎知她竟是与他相同一般大而已。

元再虹不解他何以会大受打击。问道:

「你干嘛吓成这样?好啦,我姊姊比你年幼三个月,那又怎样?」

是呀,那又怎样?年-自问,却没有答案,只觉胸口堵著一口气,像石块似的梗在那儿。

她才十六岁哪……

又怎样呢?

只不过从「比他大很多」变成「比他小三个月」;只不过从「为他所尊敬的长辈」变成……什麽呢?变成小女子,但还是他认知中,很有手腕的生意高手呀。

十六岁,又怎样呢?

为何他胸口还是顺不下那股气?

噎得他无所适从,不知来由。

好奇怪的感觉哪……那是什麽呢?

※※※※※※※※

在返日山西省的前一夜,年-来到元初虹姊弟落宿的驿站,在外头踱步好一会,才进去找她出来。

「还有什麽要交代的事吗?」元初虹才刚沐浴完,一头长发编成长辫垂在身後,两人一同坐在驿站门口的台阶上,迎著晚风,消去白日秋老虎的暑意。

年-双手直冒汗,不住地在膝盖上搓抚著,不晓得自已怎麽会这麽失常。

「我……那个……昨天……有一个小丫鬟绣了条手巾,说要给我。」

啊哈!原来是少年春情初开,正无措著呢!

「那你收下了吗?」

「我不敢收。你教的,要是对人家没意思,就别乱收女孩子给的好处。」

元初虹要笑不笑地:

「那对你而言一定很困难是不?」

「怎麽会?」他傻楞楞地。

「怎麽不会?你这脑袋净想著收到任何好东西,就送回家供家人用。要你拒绝岂不要你的命?」

「是……手巾……又不是钱……」要是银子的话,他怕是抗拒不了,毕竟他实在太迫切想要改善家中生活。

「我说,要是看到中意的女孩子,人家送你手巾,可别傻傻的不敢收。」

「不能收。」他摇头。「我现在不想娶妻。早上厨房的李大嫂说要给我作媒,我不要。」

咦?原来他也有这种困扰?她双眼一亮!

「你也不想这麽早成亲吗?」

「你……也是?」他小心地问。

元初虹用力点头。

「我要成为一等一的牙婆,我要以现在的自由之身去做尽我想做的任何事,不要有丈夫小孩来羁绊。反正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嫁人啦。」

不知为何会感到松一口气。年-跟著点头:

「我也一样。我还想出海看那些新奇的事物,也想走丝路到不同国家,想赚钱,很多很多钱来让家人得到不虞匮乏的生活。如果我现在就娶妻生子,那一切就只能这样了,我不愿意。」

「对对对!就是这样!我们想完成自己的理想,胜过成家生子。嫁娶虽然是人生必经之路,但不急於现在,我们总不愿意糊里糊涂成亲,然後在未来五十年成日吁叹著壮志未酬吧?」真是知己啊!她说得尽兴,一时忘情的抬手大力拍打他肩膀——

一时没防那力道,他身子往後倾倒,连忙以手肘撑住,不料手臂传来一阵痛楚。

「哎!对不住。你还好吧?」她察觉他的脸色,伸手拉过他右臂,上头被尖锐的树枝划出一道小口子,还流出血呢。

「不碍事,这伤口流不了几滴血。」他拉起衣摆要擦拭,但被她阻挡——

「别,你衣服脏,别碰伤口。我这手巾刚洗好,很乾净的。」她俐落的拭去血渍,两三下绑住伤口,适中的力道亦可阻止血液再流出来。

「多谢……」他抬头,发现两人靠得好近,一张脸莫名红了。退开些许,双手又直往裤管上搓。

她像是也感到尴尬,别开头,乾笑两声努力重拾刚才激昂快乐的心情……至少口气装得很轻快——

「明天我就回去了。反正……我现在不要嫁人啦!嫁人又不是解决事情的万灵丹,我才不要委屈呢。」

「我也不想那麽早娶妻,谁来说媒都不要。」他点头。

元初虹低笑了声,看向他:

「说是那麽说。不过我还是劝你,要是真遇著了心仪的女孩儿,也别错过了姻缘,收下她的心意吧。」

他闷闷地不应。反正现在没此念头就是,想像不到有什麽比赚钱更让他专注的事。他会喜欢一个女孩像喜欢银两一样多吗?不可能吧?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笑道:

「想想看,现在是一般的小丫鬟中意你。再三两年,你成了佣仆中的头头、总管的左右手,到时你这个人,就成了各个主事、总管眼中的佳婿人选。要是再辉煌腾达一些,被主人直接钦点成自家女婿,到时你可是我们这种小人物瞻仰不起的大爷了呢。」

「胡说!」他低斥,讨厌她这麽说。

「那很有可能啊!你应该还记得咱们西平县米商的赘婿就是家丁出身的吧?」那是一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丑闻,家丁与小姐私通,有孕之後才爆发出来,最後入赘为婿,翻身成姑爷哩。

年-一张脸胀得红通通的——

「我不要那样!我靠我自己赚银两,不靠裙带关系!才不会娶千金小姐。」

这小子对她大小声耶!真可恶。

她该生气的,但……看在他很生气的份上……她原谅他好了。要知道不轻易发火的人一旦生起气来,都是不可预测的。她还是别招惹才好。

「好好好!你大少爷想要自己赚大钱之後再去挑妻子,到时天下佳丽哪个不任你挑?岂须以低人一等的身分去低头在千金小姐裙下窝囊一生。可以了吧?」

他像是被安抚了,但也因发脾气而感到羞惭。他……不是来找她吵架的啊。

元初虹见他不语,以为他肝火仍旺,小心翼翼的掏出桂花凉糖——

「年-?」

「啥?……唔!」一颗糖塞入他口中。

「来,都给你,可别再生气了。」她一小袋糖都交给他。瞧他发楞,忍不住笑道:「好了,晚啦,你快回去吧,我也该歇息了。」她挥手走向驿站大门。

年-叫住她:

「你明年还会来吧?」

「当然会。」她应著。

大门叩合上。他立在门外,含著沁凉的甜糖,傻傻地笑了。低头看著糖,不意看到右臂上的手巾……

心口微微一突,想著:忘了还她手巾了。

不自觉抬起手臂凑近鼻端,有阳光的味道……以及,隐隐约约……像是少女独有的幽香……有一种晕陶陶的醉意……

传入心脾,烙印成一种深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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