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种更大的损失(2 / 2)
“我的心上人,卫少爷——我心中的骄傲和希望——我情愿为她死,为她立刻去死的那个人——走了!”
“走了?”
“一爱一米丽已经跑走了!哦,卫少爷,想想她是·怎·么跑走的吧,我希望我仁慈的上帝在她遭到毁灭和耻辱前就杀死她,杀死比一切都可一爱一的她!”
他那转向迷乱天空的脸,他那颤一抖着握起的双手,他那身躯痛苦的扭一动,都和那荒原一起留在我记忆中了,直到今天。那里永远是黑夜,而他是那儿唯一的存在。
“你是个有学问的人,”他急急说道,“你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最好的。在门里面,我怎么说好呢?我怎么把这告诉他呢,卫少爷?”
我看到门动了,于是出于本能从外面把门把手握住,想争取点时间。但已太迟了。皮果提先生的脸伸了出来;如果我能活五百年,我也忘不了他看到我们时脸上的变化。
我记得响起一阵哭声和叫一声,女人们围住他转来转去,我们都进到屋里了。我拿着汉姆给我的一张纸,皮果提先生的背心撕一破了,头发也散乱了,脸和嘴唇煞白,血一直流到胸前(我想那血是从他口里喷一出来的),呆呆地望着我。
“读吧,少爷,”他声音发一颤地低声说,“请慢点,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听明白。”
在一片死寂中,我读着那张墨迹斑斑的纸条。
“‘在我还是心地纯洁时,你对我的一爱一也远远超过我应得到的;而当你看到这纸时,我已走得很远很远了。’”
“我已走得很远很远了,”他慢慢重复说道,“停下!一爱一米丽很远。好!”
“‘早晨,我离开我那亲一爱一的家时——我那亲一爱一的家——
哦,我那亲一爱一的家哦!——”
信上的日期是头天晚上:
——“‘除非他能使我以夫人的身份回来,我就永远不回来了。你将在夜里,在许多小时以后,才读到这封信而见不到我了。哦,但愿你知道我心中有多么难过!
但愿你——一爱一了我这么多伤害并永远不能饶恕我的你——能知道我多么痛苦!我太罪孽深重,不配多写。哦,把我想成一个很坏的人吧,这样你好受些。哦,一定告诉舅舅,我从没像现在这么一爱一过他。哦,不要记起过去你们大家对我多一爱一多好,不要记起我们曾要结婚,却只把我想象作夭亡后埋在什么地方了。求我离弃的上天怜悯我的舅舅!告诉他,我从没像现在这么一爱一过他。安慰他。一爱一上一个能在舅舅面前代替一我的好姑一娘一,一个忠于你,配得上你的清白女孩,反正不是我。上帝保佑大家!
我要常常跪下为大家祈祷。如果他不让我以夫人的身份回来,我就不为自己祈祷,我要为大家祈祷。把我最后的一爱一献给舅舅。把我最后的眼泪和感激献给舅舅!’”
完了。
我读完后好久好久,皮果提先生仍呆呆站在那里瞪着我。后来,我鼓起勇气抓住他手,努力请求他控制自己。他答道,“我谢谢你,少爷,我谢谢你!”却仍一动不动。
汉姆对他说话。皮果提先生能深切领会他的痛苦,紧紧一握住他的手,可仍然那样一动不动,没人敢惊动他。
终于,他慢慢地把眼光从我身上挪开,仿佛从一场梦中醒来一样,然后朝四下看着,低声说道:
“那男的是谁?我要知道他的名字。”
汉姆看了我一眼,我顿时感到受了重重一击而往后退。
“有一个让人生疑的男的,”皮果提先生说道,“他是谁?”
“卫少爷!”汉姆恳求道,“出去一下吧。让我把我该说出的告诉他。你不该听的,少爷。”
我又感到重重一击。我一下倒在一张椅子上,我想说什么,却舌头被捆住一样,视线也模糊了。
“我要知道他的名字!”我又听到这话。
“过去,有一阵,”汉姆结巴地说道,“总有个仆人来这儿。
还有一个主子。他俩是一家的。”
皮果提先生仍像先前那样一动不动,眼光都投向他了。
“有人看到,”汉姆说道,“昨晚——和我们那可怜的女孩在一起。他已躲到这一带约一个星期了。别人以为他走了,其实他是躲起来了。别待在这里,卫少爷,求你!”
我感到皮果提搂住了我脖子。可是,就算这房子会塌下全压住我,我也不能动弹。
“今天早上,就在天快亮时,一辆眼生的马车停在镇外,就在诺维奇大路上。”汉姆继续说道,“那仆人往马车走去,后来又走回来,再走过去。他再走过去时,旁边跟着一爱一米丽,另一个人在马车里,他就是那个男的。”
“天哪,”皮果提先生往后退了几步,好像要拦住什么他害怕的东西一样,并说道。“别对我说,他名字是斯梯福兹!”
“卫少爷,”汉姆声不成句地叫道,“这不是你的错——我一点也不责备你——不过他的名字是斯梯福兹,他是个该死的恶棍!”
皮果提先生一声也没喊,一滴泪也不流,一下也不动,直到他突然一下醒过来似地,一把从墙角的钉子上扯下他的粗一毛一衣。
“帮我一下吧!我没劲了,穿不上了,”他急躁地说道,“帮我一下吧。行!”当什么人帮他穿好后,他说道,“诺,把那帽子递给我!”
汉姆问他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我的甥女,我要去找我的一爱一米丽。我先要去把那条船凿穿,因为我是个大活人,一想到他的心肠,我就要淹死·他!如果他坐在我面前,”他疯狂地伸出右拳说道,“如果他坐在我面前,面对我,把我打得咽了气,我也要淹死他,我想就该这样!——我要去找我的甥女。”
“去什么地方呢?”汉姆在门口拦住他喊道。
“无论是什么地方!我要走遍世界去找我的外甥女。我要去找我那受辱的可怜的外甥女,把她找回来。别拦我!我告诉你,我要去找我的甥女!”
“别,别!”高米芝太太插一进他们之间哭喊道,“别,别,丹,你这个样子不行的。等一等再去找她,我孤苦伶仃的丹,那才可以呀!可你现在这样不行。坐下,原谅我一直让你心烦,丹——和这比起来,·我的那些不如意又算什么!——让我们谈谈吧,她是个孤儿,汉姆也是个孤儿,我又是个可怜的孤老婆子,是你把我们大家收留了这么久,这么一来可以使你那可怜的心软一点,丹,”她把头枕在他肩头上说道,“你就可以对这重重的悲哀觉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因为你知道,丹,你知道那应许——‘你们这样对待我兄弟中最小的那一个,也就是这样对待我了;’1在这个家里,,这句话永远都被应验着,这里是我们这么这么多年来的安身之处!”
--------
1均系文学作品中人物,见第四章的注文。
这时,他变得柔顺了。我本想跪下求他饶恕我带来的破坏;饶恕并不再诅咒斯梯福兹,但听他哭时,这一切为另一更好的感情取代。我那满心都要溢出的痛苦也找到了同样的出路,我也大放悲声。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