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回-第六五回(1 / 2)
妖法肆凶淫郭云噗无心擒侠女深情逢薄怒戴湘英立
玄极、心源见他二人说话一样,知是实情,也不难为他们,只将他二人捆上,问明吕村路径,撕了一块棉衣将口堵上。同了许钺,直向洞外走去。这时天已微明,因是大年初一早上,吕村居民接财神放爆竹的响声,远远随风吹到。这洞口位置在一座悬崖底下,出洞之后,对面数十丈山崖陡立,从上到下,俱有人工凿成的石级,形势非常险峻。三人越过了这一条干谷,飞上对面悬崖,立在上面一看,一片大山原现在前面,左有溪流,右有高山,颇具形胜。三人知道许超既然在夜间被擒,吕村必然加紧防备,不敢造次。因许钺不会剑术,决定留他在此守望接应。黄、赵二人却乘敌白日无备之际,飞进村去,救了许超回来,再作计较。
商议定后,三人正要分手,忽听一阵破空的声音。黄、赵二人料是敌人,因不知来人虚实,连忙伏身在一块山石的下面观看动静。一转眼工夫,声音越近。许钺眼光最好,早看见两条黑影直投谷底洞口落下,等到现身出来一看,不由大为惊异,忙拉黄、赵二人来看。原来落在洞口的二人,一个正是他们三人准备冒险去救的许超,还同着一个青衣女子。二人刚一落地,便由那女子在前,许超在后,正要拔脚进洞,许超无意中猛一回头,看见黄、赵等三人站在山崖上面,连忙唤住女子,朝着三人招手。黄、赵、许三人见许超业已脱险,打算问明了许超被擒经过再说,便都飞身下到谷底。许超便请那女子与三人相见。说道:“这位女侠便是衡山金姥姥的得意弟子女飞熊何玫。小弟昨晚被擒,适才蒙她相救,才得脱身。昨晚被擒时,听妖道说此洞业已堵死,并且派人防守,本打算翻山回去。是何侠女说,鱼神洞口还有一块大石可以移动,虽有防守,俱是无能之人,所以仍由此路回去。不想遇见三位。那妖道妖法厉害,我们先回去再说吧。”许钺见女飞熊何玫骨秀神清,英姿飒爽,好生敬佩,便上前道谢解救许超之德。
大家见礼已毕,不便久延,一同走进了鱼神洞。女飞熊何玫见壁倒坍,业已出现了一人多高的大洞。那两个守洞的长工倒捆二臂,面贴着地,还在不住地挣扎。间起原因,知是黄、赵、许三人所为。便把众人叫过一边,悄悄说道:“山洞故道既已打开,小女子无须再去戴家场了。前日尚有一个同伴,因被妖道污了双剑,不能施为,现在前山相候。小女子此刻便要回转衡山,去禀明家师,来报妖道之仇。诸位请先回去,改日再见吧。”许超便请她到庄中,与白、戴二人相见再走。何玫道:“小女子暂不同去,尚有别情。此间石壁打开,如不设法善后,难免妖道不由此处到贵村骚扰。诸位且请回去,小女子准在两村正式交手前,到戴家场相见便了。”众人不便坚留,只得由石洞中往回路走来。才走不多远,忽听两声巨响。众人疑是吕村追兵赶来,恐怕何玫双拳难敌四手,一齐回转看时,适才被黄、赵二人用剑光斩断倒在地下的那面石壁,业已被何玫扶了起来,恢复原状,只剩下一个尺许方圆缺口。何玫在洞那边见众人回转,在缺口处观望,笑道:“我把这块山石依旧填塞,再用言语警告防守的人,叫他们说我们全未打此经过,以免又生枝节。这两个防守的人如敢走漏消息,定用飞剑取他们首级。诸位回去,只须谨守此洞,诸事忍耐,到时自有人前来相助。妖道妖法厉害,不可轻敌,要紧要紧!”说罢,将那守夜的人绑绳解开,用剑光逼他们搬运几块大石,连那缺口也一齐堵上。众人见何玫机警敏捷,益加佩服。直听到石壁那面毫无声息,才行回去。
刚刚走出鱼神洞不远,白、戴二人因众人去了一夜不见回转,业已发出紧急号令,将合村埋伏安置妥帖,迎上前来。见四人俱能安然回转,心中大喜,留下戴衡玉在洞外防守,一同回庄。回到凌操房中,谈起经过。原来昨晚白琦发现许钺走后,正要派人去寻,忽然广场前面山峰上总守望台来人飞报,说看见许超发出的救命信号。这救命信号也是白琦发明的一种火箭,里面装有火药机关。用时只消取出,朝山石上一撞,无须点燃,便能发火,升起一二百丈高下,发出五色流星,不到最紧要关头,轻易不许施放。白琦接着报告,知道如果鱼神洞发现敌人,必定有号灯传信。如今许超发了救命信号,定是在偏僻地方遇见了什么厉害敌人,身受重伤。当下忙问救命信号升空地点。总守望台报信人道,看那信号,好似在从前通吕村的故道那一方面发出来的。白琦闻信,猜是鱼神洞故道已通,许超涉险遭难,便同大家商议救援之策。玄极、心源齐声答应愿往。白琦知他二人俱会剑术,此去必能胜任,连忙点头称谢。一面下令全村准备,亲送二人出来。玄极、心源循路到了鱼神洞,问明防守的人,知道许氏弟兄先后进去,急忙跟踪而入。到了里面,遇见许钺已将石壁下面石头移开,探头向外张望。黄、赵二人因知许超危急,忙用剑光将石壁斩开,同了许钺出洞,许超已被何玫救转。
再说许超昨晚奉命到了鱼神洞,见一些响动俱无。无意中同看守的人闲谈,听了戴满官说起前夜洞中出了妖怪,心中犯疑,决意往洞内去观察虚实。进洞不远,隐约看见亮光,蹑足潜踪,走上前去一看,原来鱼神洞故道已被吕村的人打通,有许多吕村的人在那里防守。便打算在暗中冷不防擒一个回来,审问吕村虚实。谁想这些人当中有一个名叫金头狸子吕四的,手底下着实了得,发觉许超从黑暗中掩来,招呼众人一拥齐上。这些人到底不是许超对手,被许超伤了好几个。正要趁空捞他一个回来,偏偏遇见吕村的庄主火蝙蝠吕宪明同罗九来察看洞路。那罗九是万里飞虹佟元奇的徒弟,剑术并未全成,就被佟元奇看出他心术不正,赶下山来。虽然算不得剑仙,内外功均到了上乘,已足够许超对付。何况那火蝙蝠吕宪明是华山烈火祖师徒弟,飞剑、法术都有点根底,许超如何能是对手。幸而吕、罗二人要擒活口,没有伤他性命。许超人甚机警,见吕宪明放出飞剑,急中生智,忙说:“你们不必相逼,自愿束手就擒。”从鱼神洞出去时节,吕、罗二人先行纵上对面山崖。许超在后,趁众上山忙乱之际,暗用气功挣断绳索,故意装出要逃的神气,三拳二脚将身旁的人打倒。抽空掏出怀中救命信号,觑准山崖转角的山石上面掷去。等到吕、罗二人回身,众人二次将他擒住时,他的信号业已发出。吕宪明倒还光棍,并没有凌辱许超,将他押进村中。
长工所说的那个郭真人,名唤云噗,自幼随宦在云南深山中,学了一身妖法;又在烈火祖师门下学会了剑术。性情刚愎古怪,与吕宪明有同门之谊。此次在云南听说各异派联合与峨眉派在成都斗法,打算前去加入。走到半途,碰见吕宪明从华山回来。师父烈火祖师知道峨眉派已得嵩山二老加入,叫吕宪明传谕门下弟子秦朗等人,千万不要加入而自讨苦吃。吕宪明同郭云噗最好,便把师父的话对他说明。还要去寻秦朗时,郭云噗因同秦朗有仇,拦住吕宪明不准前去通信。吕宪明哪敢惹他,只好答应,便邀他去吕村盘桓些日。郭云噗最爱喝酒,听吕宪明说家藏数十年的好酒,正合脾胃,答应先去赴一个好友的约会,准年底到吕村去。二人约定之后,吕宪明也不去寻秦朗,径自回家。听说吕村自从他到华山投师后,年年发水,吕村都搬到高原上去,耕田的人来往很不方便。吕宪明本来学得几手妖法同舆地之学,便亲自去相地形。相看结果,也说是山崩以后,旺象被戴家场占去。除非将鱼神洞外山沟填满,阻止戴家场地下龙脉,才能复旧如初。因是残冬,大家都忙着过年,只得等过了年再说。后来陈、罗二人前去拜望,请他相助与戴家场为难。吕宪明初次下山,巴不得在本乡显些本领,争点面子,当下一口应允。陈、罗二人回城后,郭云噗来到吕村,陈、罗二人重新赶回,知道鱼神洞故道已通,便想利用它去偷袭戴家场。吕宪明知道郭云噗脾气乖僻,最不赞成别人鬼鬼祟祟;又不好意思驳陈、罗二人的面子。只得悄悄命人去将故道打通,修理待用;一面相机和郭云噗商量。
谁知郭云噗是素来好色之人,来的那一天,在吕村遇见两个美貌的青衣女子,忽然大动色心,便用妖法将二人擒住。问起姓名,才知这两个女于是连他师父烈火祖师都不敢招惹的金姥姥罗紫烟的女弟子。知道闯了大祸,杀又不敢,放又不舍,便将这两个女子暂且监禁在鱼神洞内,洞外还用符咒封锁。谁知这两个女子竟会凿通故道,驾剑光逃走。郭云噗又急又悔又可惜,正在难受。忽听吕宪明擒来戴家场奸细,才知陈、罗二人偷袭戴家场的打算,好生不以为然,把吕宪明和陈、罗二人当面数说了几句,立逼着吕宪明将鱼神洞堵死。只要戴家场不来侵犯,不到二月初三不准交手。吕、陈、罗三人正在求他之际,怎敢违抗,只得照他的话去办。因是大年三十晚上,转眼天明便是元旦,不好杀人,把擒来的奸细拘禁起来,且等过了破五再说。那被擒逃去的两个女子,一个名叫女飞熊何玫,一个名叫女大鹏崔绮。从鱼神洞逃出之后,在山谷中待了两日,想设法取回崔绮失去的一柄宝剑。除夕晚上,许超进洞时,便隐身在他的后面,先抽空飞进吕村,在吕宪明房内将宝剑盗回。然后跑到许超被囚之所,用点穴法点倒看守的人,许超才得逃出龙潭虎穴。
大家说完经过,白琦便问众人有何意见。黄玄极道:“据贫道观察,郭云噗既然这般逞强,决不把贵村放在心上。不过许庄主这次涉险,他已知我们得到吕村虚实,或者要来生事,也未可知。我们只须昼夜小心,加紧防备。如果三日之内没有动静,那就不到二月初三,不敢再来挑衅了。”白琦道:“话虽如此说,二月初三转眼就到。陈、罗二人无关紧要,吕宪明与那姓郭的妖道俱会妖法、剑术。白某弟兄三人虽会许多平常武艺,剑术尚未入门。本村生命财产,全仗赵、黄二位保全了。”玄极道:“贫道与赵道友虽会剑术,功行尚浅,恐非吕、郭二人敌手。幸郭、吕二人无端开罪金姥姥门下弟子,那两位侠女决不肯与他们甘休。何玫姑娘曾说在二月初三以前赶到,想必回山去请金姥姥前来报仇,也未可知。”白琦道:“何侠女是否去请金姥姥,到底不能预定。我想先加紧防备几天,过了几天,他们不来骚扰,本村之事,意欲烦黄道长与赵兄代为主持。小弟趁这一月空闲,去到善化,将我表兄罗新请来,顺便请他代求金姥姥下山,或者另约几位能人相助。诸位以为如何?”黄、赵二人齐声答道:“本村之事,自然仍由二庄主代理,我等从旁赞助就是。”白琦道:“二弟人极鲁莽,恐怕误事。二位不必大谦,且等行时再作计较。”心源猛想起谷王峰铁蓑道人不知回来没有,便对众人说知,打算在白琦动身以前,回到长沙谷王峰去看一下,如果铁蓑道人回来,岂不又多一个有力帮手?大家自然赞同。一会工夫,用罢午席,又着许钺去替戴衡玉回来。商量了一阵,直到了夜宴之后,三更过去,俱无什么动静,众人才分别回房安歇。鱼神洞方面,就由许氏兄弟同白、戴二人轮流看守。
一晃过了五天,吕村并无举动。凌氏翁婿也逐渐痊愈。心源去请铁蓑道人,还是没有回来,却在岳麓山下遇见陆地金龙魏青。心源与他互谈别后状况,分手时节,便约他到戴家场去助一臂之力。魏青推说另有要约,不能前去,答词很是含糊。心源知道魏青素来为人耿直,见他言词闪烁,好生可疑。他同魏青,昔日本是同门师兄弟,后来心源学了剑术,魏青执意要拜他为师学习剑术。心源因自己剑术尚未学成,又不知侠僧轶凡能否允许,禁不起魏青纠缠不已,只口头上敷衍答应,魏青却认真行了拜师之礼,虽有师生之名,并无师生之实。不好意思强他,见他执意不去,只得互道珍重而别。白琦见心源没有访着铁蓑道人,决意到善化去请罗新。恰好这日正是破五,戴衡玉摆下酒宴与白琦饯行。白琦便将指挥全村之事交与黄玄极主持,发号施令。赵心源与戴衡玉从旁赞助。白琦去后多日,全村安靖,并无一事发生。
凌操之女凌云凤和戴衡玉的妹子戴湘英,竟相处得比自己手足还亲热,行止坐卧俱在一起。戴衡玉原有心将妹子湘英嫁与许超为妻,因为村中多事之秋,总未向二人正式提起。许超在众人当中,年纪最轻,与湘英原说得来,只是二人都爱逞强,有些小孩子脾气。许超起初原和湘英常在一起,耳鬓厮磨,不知怎地会看出衡玉要将湘英许配于他,得妻如此,心中虽然十二分愿意,表面上却因此避起嫌疑来。有时湘英约他到山中去追飞逐走,许超总推说强敌密迩,大哥既不在家,一旦有事,需人时节,岂不误事?湘英在正月里约了许超几次,都被他推托过去,心中未免不快。幸而凌操病好,每日同凌云凤玩在一起,非常莫逆,才算没有同许超计较。
这日因听凌操对大家谈起许家独门梨花枪如何出神入化,里面有二十四招反败为胜,尤为海内独步。湘英素来火爆脾气,听见什么马上就要学,当着众人,悄悄向许超使了个眼色,抽身出来。许超只得也借故出来,问她何事。湘英道:“刚才凌老前辈说,你们家的独门梨花枪那样神妙,趁这新年无事,你就教给我吧。”许超笑道:“贤妹说哪里话来。我家梨花枪诚然有名,不过我从小就离了家乡,没有得着真传,学个皮毛,还不如不学呢。贤妹要学,我请家兄教你,比我强得多,贤妹意下如何?”许超所说原是实话好意,谁知湘英因这几日许超同她疏远,也不似初来时常常陪她出去打猎玩耍,本已一肚皮不痛快,今日见猎心喜,顿忘前嫌,才使眼色唤他出来,以为自己同许超这样深的交情,他岂肯吝而不教?一听许超推在许钺身上,疑他看不起自己,故意推托,新恨旧怨一齐上来,不由心头火起,动了素来小性。心想:“我看得起你,才朝你请教呢。你明知我不爱求人,你不教倒也罢了,反教我去求你哥哥。你打量我非学不可吗?”想到这里,越想越有气,也不同许超再说什么,把脚一顿道:“好!你既然不会,我不希罕学了!”说罢,满脸怒容,回身便走。许超知道戴衡玉父母双亡,只有这一个妹子,平时非常娇惯。见她生气,知她误会了,自己本想追上前去解释几句。偏偏凌云凤因见湘英出外一会没有回去,出来寻她,远远看见湘英和许超在那里说话。云凤人本细心,平日从湘英口中已听出她和许超感情甚厚,怕他们二人有什么避人言语,不便上前。正要转身退回,忽见湘英拔脚往后便走,许超又回了回头,正和自己打了个照面。觉着退回又是不便,只得迎上前来,反问许超看见湘英没有。许超见有人来,自是不便再追向湘英说话,只得答道:“适才我正和她谈话,现在到后面去了。”云凤道:“那我同你去寻她吧。”许超推说尚同众人有话说,让云凤自去。因为无意中得罪了湘英,好生闷闷不乐,径自回转厅房去了。
云风别了许超,走向湘英房中。见湘英独个儿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面镜子,面带怒容,望着镜中出神。直到云凤走向身前,方始觉察,急忙强作笑容,起身让座。云凤知道湘英生气,必与许超有关,怕羞了湘英,不便明说,故意搭讪道:“大家都在前厅说话,谈笑风生,多么热闹。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跑回房来闷坐呢?明天就是十五,白大哥也许要回来了吧?”湘英道:“真是气人!你哪里知道。我常对你提起那个许三哥,刚同我哥哥和白大哥结拜时,一向对我很好。我平时喜欢到前面山谷中去打猎,因为那山里没有虎豹一类的猛兽,还打算同他过了年一同到南岳去打虎,谁想陈、罗二贼无端开衅。过年前来了他一个堂房哥哥,来了不多几日,他对我就爱理不理。不用说同他上南岳,连约他到山谷中去猎个鸟儿,打个兔儿,他都是推三阻四。今天我听老伯讲起他家独门梨花枪的妙处,特意叫他出来,想跟他学,我们这样交情,还不是极容易的事?谁想他真不知好歹,不肯教我还不算,还教我去求他哥哥许钺,慢说我素不爱向外人请教,谁不知他哥哥过了十五就要回去?明明看我是女流,没有出息,岂不叫人生气!”云凤知道她犯了小性。不过照自己这些日观察,许超对湘英正是诚于中形于外,非常属意,何以连一个枪法都吝不肯教?也觉诧异。便对湘英道:“许三哥少年英俊,正直聪明,又同贤兄妹情逾骨肉,岂有一个顺水人情都不肯做的道理?你莫非错怪了他吧?”湘英闻言,急得跳起身来,说道:“哪一个错怪了他?不信,我就同你当面去问。”云凤虽然来得日浅,知道湘英素来越劝越僵,便不再劝,随意用言语岔开。见湘英仍是闷闷不乐,便劝她仍回厅房,去听众人谈话。湘英先是不去,后来低头寻思了一会,反自动说要到前面去,及至二人来到厅房,众人都在,只不见了许超。湘英悄对云凤咬牙道:“你看他是躲我不是?他打量我非学不可呢!”云风见湘英这种天真烂漫,毫无城府神气,非常好笑。因为她说的话,都叫人无从答复,随口敷衍了两句。
湘英还待要说气话,忽听云凤的未婚女婿俞允中对许钺道:“听岳父说,许兄的家传枪法如此神妙,承许兄不弃,一一指示出来,小弟业已知其大概。许兄明后日便要长行,此别不知何时聚首。适才令弟所说的第七十三招,名叫跌翻九绝的招数,可肯赐教与我等一观么?”许钺道:“小弟所学梨花枪,虽是家传微艺,并无过分出奇之处,当着凌老英雄及黄、赵二位前辈,怎敢班门弄斧?俞兄定要看,若不献丑,倒显小弟拘泥。小弟一二日内便要长行,索性恭敬不如从命,将枪法从头练习一回,请诸位指教吧。”众人闻言,俱都赞同。湘英、云凤更是巴不得要看个究竟。
于是大家一齐走到后面花园白、戴、许诸人平日练武的一块空地上,场中原设有许多大小木桩。许钺结束停当,在兵器架上取了一支长枪,笑道:“我当初用的一支枪,乃是蛟筋拧成,能刚能柔,平时可以束在身上。不想少年时节任性,误伤了一位老太大。后来她的小姐拜在罗浮山香雪洞元元大师门下,学成剑术,寻我报仇,被她将我那一支枪削去一尺五六寸光景,不够尺寸。后来虽然经我改造,已不似先前可以随便带在身旁。这次没有带来,我就使这支枪练习一回吧。”说罢,又向大家谦逊了几句。脚微点处,一个靖蜒点水势纵身入场。脚尖才行着地,单手持枪舞起一个大圆圈。倏地身子往左微偏,左足前伸,右足微蹲。右手持着枪柄,左手前三指圈住枪杆,右手往后一拖,突然一个长蛇入洞,一支长枪平伸出去,枪头尺许红缨一根根裹紧枪身,与枪尖一般平直,向前面一个原有的木桩刺去。就在枪尖似点到未点到之际,倏地收将回来。只见他微颤处,抖起斗大的枪花,第二招斜柳穿鱼式重又刺向木桩。这回更不收转枪头,形势好似略一勾拨,倒转枪柄,迎头向木桩打去。眼见只离木桩分许不到,倏地将脚一顿,纵起有两丈高下。枪柄朝上,枪尖朝下,护住下路,跳过木桩。离地还有四五尺光景,将右脚搭在左脚上面,燕子三抄水式,身子借劲,又往上起有二三尺。倏地在空中一个怪蟒翻身,更不落地,连人带枪斜飞回来。枪尖略一拨弄,银龙入海势,重又向那木桩刺去。众人都以为许钺这一招把全身功力全聚枪尖,定要将这木桩刺一个对穿。谁知许钺枪尖才微微沾了木桩一下,好似避开前面什么兵刃似的,电也似疾地掣回枪尖,倒转枪柄往下一拨。紧接着一个风卷残花式,身子往旁一个大转侧,仍是右脚踏在左脚,借劲横纵出去。脚才落地,倏地将头往左一偏,猛回身将枪杆往上一撩。接着顺势将枪一裹,重又抖起大枪花,闪电奔雷似地刺到木桩上面。仍是微微一沾,倒转枪柄往上一架,倏地身子往后平仰下去,脚跟着地,一用力,斜着身子,一个鱼跃龙门式,往后倒纵出去有三五丈远近。倏地又是身子往右一偏,右手握紧枪把,左手扶着枪身,右脚往前,猛一上步,斜身反臂刺向前去。枪尖才到木桩,倏地松开左手,枪尖着地,并未看出右手怎么用力,那枪竟然抽了回来。枪近头处到了左手,左手更不怠慢,攥紧枪尖,向前面木桩迎头打去。看看打到木桩上面,又用悬崖勒马的凝力收住前劲,脚一使劲,倒拖着枪柄纵退出去有三五丈远近,做出正在危机一发、手忙脚乱的形状。猛地将枪尖交往右手,左手反拿枪柄,右手反拿枪杆,一个骇鹿反顾的架势回转身子。右脚在前,左脚在后,脚不沾尘似的,快如奔马,反身连上三步。连同手中枪,凤凰三点头,倏地往上一点,往下一点,然后当中刺到。这一招乃是许家独门夺命七招当中的回身三步追魂夺命连环枪法。不遇到劲敌当前,轻易不施展这一手绝招;一经使上,躲得了上路,躲不了下路,多少总得让敌人带点伤。原本枪为百兵之祖,许家梨花枪又从齐眉百棍中变化出来,兼有枪棍之长,所以名驰天下,独步当时。
许钺把夺命七招练过之后,又将一百零八招梨花枪法连同跌翻九绝次第施展出来。只见挑刺勾拨,架隔剔打,蹿高纵远,应心得手。有时态度安详,发招沉稳;有时骇鹿奔犀,疾若飘风。使到妙处,简直与身合而为一,周身都是解数。在场诸人都是行家,慢说俞允中,就连凌操与黄、赵两个剑侠,也都佩服不置。只看得湘英两手抓紧云凤,张着樱桃小口,睁着一双秀目,连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许钺将枪法使完,收了解数,立到当场,道声“献丑,请诸位前辈指教”时,这才大家围上前来,欢声四起,个个叫好不置。
第七五回
十年薪胆二蛮僧炼魔得真传两辈交期三剑客中途逢旧雨
允中在自又急又怒,无计可施。幸而来时服了岳雯两粒丹药,还不甚觉饥饿。第二
日午后,那矮胖凶僧来看两次,见允中神态硬朗,一丝也不困惫,暗暗惊奇。一会又去
请那高大凶僧来看。两人商量了一阵,那矮凶僧便向允中道:“看你不出,你居然还是
个硬汉子。我们现有一桩事要和你商量,你若应允,便能饶你活命;若是执迷不悟,便
将你开膛摘心,与大老爷下酒。你意如何?”允中想了一想,答道:“我已被擒,杀剐
任便。你如有事求我,也没有绑着逼迫的。有什么事,先将我放了再商量。事若可行,
无不应允;如果是那些奸盗邪淫一类,你就把我杀了,皱一皱眉头,不算汉子。”那矮
的凶僧对那高的凶僧道:“这个人倒真是个汉于,比先前那些人强多了。好在我们也不
怕他逃上天去。”说罢,便去解了允中的绑。
允中被绑一个整天整夜,周身麻木。知道这些凶僧厉害,又会妖法,决难觑便逃走,
莫如暂时应允他的请求,见机行事。便问那两个凶僧道:“有什么事相烦,你说吧。”
那矮凶僧先不答言,一手拖了允中走到庭中向阳处,仔细朝允中脸上望了又望。然后再
拖他一同走进隔院一间禅房落座。说道:“我名喀音沙布,是本寺的二老爷。那生得比
我高的是本寺大老爷,他的名字叫作梵拿伽音二。我们俱是滇西人,只为得罪了权势,
带了手下徒众,到青螺山内盖了一座庙宇参修。十年前忽然来了一个女的,名叫神手比
丘魏枫娘,生得十分美貌。我们不该将她留在庙中,被她用法术飞剑伤了我们多人,将
我师弟兄二人逼走,占了我们的青螺山。我们无奈,才逃到此地,将这座清远寺的住持
赶走,在此暂居。一则因为得罪了权势,滇西不能回去;二则又舍不得青螺山的出产和
辛苦经营的庙宇,原打算请了能人仍将青螺山夺回。不想魏枫娘闻得我们仍未远离,前
来逼迫我们归顺,作她青螺山的耳目。她有八个徒弟,便是那有名的西川八魔,专一在
外奸淫打劫,个个精通法术,本领高强。我们斗又斗不过她,走又无地可走,只得答应
下来。此地原是川滇间孔道,平日行旅客商及入滇朝佛的人贪走近路,有不少俱都打此
经过。我们占据青螺山时,并不时常打家劫舍,只不过入滇的人俱要到我们寺中进香布
施,才保得平安。偶尔劫杀一两次,也是他们不知好歹,既要少走十多天近路,又舍不
得香资,恼了我们,才惹出杀身之祸。谁知八魔到此,他们手下人又多,不问青红皂白,
见人就抢,遇到妇女就好,不时还往川中去作大案,满载回来。渐渐这路上断了行人。
他们又恐风声太大,知道到青螺山,这里是必由之路,所以逼我们给他们做眼线,以防
能人剑客到来寻他们晦气时,好作一准备。只苦了我们,平日此庙本无出产,全仗过路
香客布施,被他们这么一来,绝了衣食来源,只得也在川滇边界上做些打劫生活。谁知
八魔还是不容,只准我们做眼线,每月由他们那里领些羊米奶油。遇有大宗买卖抢到了
手,也得往他们那里送。我们忍气吞声已有多年,天幸魏枫娘这个泼贱在成都被一个女
剑仙所杀。我们本想去将青螺山夺回,谁知八魔自魏枫娘一死,害了怕,拜到滇西毒龙
尊者门下,练会许多法术,又请了许多能人相助,我们估量不是对手,重又隐忍下来。
“知道他们虽然厉害,但有炼天魔解体的大法能够制他们。我大师兄本会此法,他
不该前些年在青螺山被魏枫娘用素女偷元破了元真,失去纯阳,使用不灵了。炼这种大
法,须要一个有好根基,元神稳固,心志坚强的童儿,在一个僻静的山顶上,朝着西方
炼上两个四九三十六天,才能成就。只是这三十六天当中,预先得学会辟谷打坐,然后
坐在那里如法施为,直到大功成就,无论见什么动静和种种妖魔扰乱,动也不动,稍一
收不住心神,不但前功尽弃,还有性命之忧。大师兄因见庙中徒众全非童身,不能炼这
种大法,便想寻人代替。物色了这多年,偶尔遇见一两个勉强能用,谁知他们的心志不
强,结果徒自丧了性命。而且这种法术,须要从未学过别的剑术道法的人才能炼,否则
他的元气炼过别的,杂而不纯,仍是无用,所以甚为难得。昨日我们两个徒众见你带有
银两,原想照从前一样下你的手。及至引你见了我师兄弟,才看出你是个童身。先还不
能肯定你就能行,后来将你捆了一天一夜,才觉出你不但根基禀赋甚厚,尤其是心志坚
强,元神凝固,所以才同你商量。你如肯点头答应,不但我们得你帮助,将青螺山夺回,
你也就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我魔教中秘宝学了去,岂非两全其美?不过学时,须要把
生死置于度外,无论眼前有什么恐怖景象,全是一些幻景,只要不去理它,转眼消灭;
若一把握不住心神,立刻便有性命之忧。我已将真情对你说明,如果不从,那就莫怪我
们对你下毒手了。”
允中见他说时神态有许多可疑之点,知道决没有这么简单,但是自己已成了俎上之
肉,不任人摆布也是无法脱身;又加自己想到青螺山盗六魔厉吼的首级,正愁无法进去,
倘如他说的是实话,这法术学成,便可制八魔死命,岂不是一举两得?把这利害关系在
胸头盘算了一会,还是姑且应允了,再相机行事。便答应了。那喀音沙布闻言大喜,也
不命人看守允中,出外去了好一会,会同他师兄梵拿伽音二进来,高兴地对允中说道:
“你真是个信人,好汉子!我故意出去多时,并没人看守你,你却丝毫不想逃走。相助
我们成功,无疑的了。”说罢,又说了一句番语。允中只一转眼间,从壁内走出三个凶
僧,捧了许多食物与允中食用。允中庆幸自己没有想逃。等允中果腹之后,又领允中去
沐浴更衣,领到一间净室,由大凶僧梵拿伽音二先传了几天辟谷打坐之法。允中人本聪
明,资禀极好,一学便会。二凶僧也非常高兴,遂将一切口诀炼法,秘密传与允中,默
默记熟。又再三嘱咐,遇见幻景不要害怕。这时正在夜里。到了子正三刻,梵拿伽音二
领允中到院落中去,口中念起梵咒。一会工夫,允中便觉天旋地转,面前漆黑。等到清
醒过来,已到了一座山顶石上坐下,头上星月一丝也看不见,远望下面一团漆黑。正要
将身站起,耳旁忽听一人说道:“你不要动,我已派了四个徒弟在你身边保护你,每晚
子时我来看你一次。现在你该如法施为了。”允中闻言,见事已至此,自己又不会妖法,
他在暗中还派得有人看守,想逃是决不能够,索性照他所说镇静心神,去炼那天魔解体
之法。不提。
话说心源、玄极自白、许、俞三人相继失踪,敌人也不来扰乱,见戴家场并无甚事,
便同铁蓑道人辞了衡玉、凌操,搬到谷王峰居住,每日练习吐纳剑诀,有时也出山走走。
这日心源正在峰头远眺,忽见山脚下走来一个壮汉,迎上前去一看,正是陆地金龙魏青。
原来那日大家忙于和吕村交手,直到事完,湘江五侠临走,才把魏青妻子被一个白猿抢
去说将出来。心源听说魏青一人赶去援救,并无帮手,好不放心,便想再约一两位剑侠
同自己前去,助他一臂之力。玉清大师道:“久闻衡山白象崖有一只白猿,行走如风,
却从未听说伤过人。既然怪叫花凌老前辈知道此事,他告知魏青前去援救,自己决不袖
手,我们去了反不妥当。”心源闻言,又请玉清大师占了一卦,知是逢凶化吉,并无凶
险,才放了心。他跟魏青又是师生,又是好友,不见本人总觉悬念,忽然在无心中遇见,
自是欣喜,便先问魏青那日经过。
魏青道:“我那日因听凌真人来说,我妻子被白猿抢去。他又说白猿住在白象崖,
行走如飞,怕我追赶不上,一面指示我抄近路去追,随手在我背上拍了一把,走得便快
起来。在谷口遇见湘江五侠,凌真人不要他们相助,只催我就走。我才一出谷口,便觉
身子轻飘飘地直往前飞走,眼看前面大河长涧,只一晃眼身已过岸,走了不多一会,就
看见前面一团白影如飞投向东北。渐渐追近,闻得我妻子哭喊之声。追来追去,追到一
座石崖,便钻进洞去。近前一看,那洞已被那厮用石头封堵。我便用腰中钢抓前去推那
洞门,好容易才将那石洞推开。那白猿跳出,使用一根木棍,不知是什么木头所做,和
我争打了好一会。那厮身材伶俐,一纵就是好几丈高,只累得我浑身是汗,渐渐抵敌不
住。吃那厮一棍将我打翻,用两根春藤将我手脚捆住,拖进洞去。我妻子也在里面,见
我被擒,扑上前来将我抱住痛哭。那白猿上来拖她,我妻子偏拼命抓紧我衣服不放。拖
开时,竟将我衣服撕了一大片下来,露出臂上刺的龙纹。那厮随即放了我妻子,走近我
的身前,一把将我左臂衣服撕开,露出一条赤膀。我正愁它要当着我面,去罗唣我妻子。
见它撕我衣服,以为它要生吃我。那春藤有茶杯粗细,捆得非常结实,挣又无法挣脱,
气得我眼睛都冒出火来。死原不算什么,最怕是我妻子要被它奸污。便大声对我妻子说
道:‘你还想活吗?’一句话将我妻子提醒,我妻子本有烈性,一头往石壁上撞去,满
拟寻一自尽。谁知那厮竟懂得人言,听我刚一说,便已转过身来,我妻子还未撞到石壁
上面,已被它纵上前去拦住。
“它这时忽然改了刚才凶恶神气,用手朝我二人直比,我二人也不懂。它好似又要
到我面前,又怕我妻子寻死,便将我妻子拖将过来。茶杯粗的春藤被它用手一扯,便行
粉碎。他才将我解开,我兵器不在手内,纵上去就给它一拳。那厮也不还手,只护住我
妻子,怕她寻死。那厮身体灵便,因为要护我妻子,吃我打了好几十拳,打得它哇哇直
叫,一面用手朝我直比。我先前也不知它朝我摆手用意,因它老拦在我妻子前面,越打
我越有气。那厮皮骨坚硬,虽然重手法打得它痛,却不能使它受伤。打了有好一会工夫,
一眼瞥见我使的那柄钢抓,被我抢过来拾在手中,正想用你传我那散花盘顶暗藏神龙抢
珠的绝招,先将那厮两眼打瞎,再取它的性命。抓刚发将出去,平地忽然冒起一人,正
是那破烂叫花凌真人,一伸手先将我的钢抓接去。那白猿想是知他厉害,立时舍了我妻
子,跪将下来。凌真人先对那猿说道:‘你修炼得好好的,偏要动什么凡心,这一顿打,
打得不屈不多吧?’那白猿闻言,竟抱住凌真人一双黑泥腿大号起来。我恨那厮不过,
正要就势用抓将它打死。凌真人只用手一挥,便好似平空有一种东西将我拦住,不得上
前。凌真人又对我说道:‘它也挨你打得够了,你也无须乎再打它了。它虽不该一时妄
动凡心,将你妻子背来;可是它如不是天良未泯,认出你左臂刺的龙纹,想起你十五年
前在湘潭王家集上救命之恩,凭你这点本领,它要取你性命,岂非易如反掌,还能容你
打它这半天吗?再说你既倒反吕宪明,你又随他们前去赴会,我不该不先令你妻子设法
逃出。幸而被白猿抢走,不然吕、郭二人回去,明白了你的行径,岂不白害她遭人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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