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旅途惊心(1 / 2)

加入书签

心念未已,身前突起一阵慑人狂笑。

朱昶猛吃一惊,抬头望处,只见巨石之后,巍然兀立着一个锦袍怪人,身高八尺开外多角形的脸上,尽是横肉,一双白多黑少的眸子闪着熠熠青芒,朱昶意料此人必是-十八天魔-之一,难道对方便是以-天魔指-伤害-地灵煞-等的-飞天-?

怪人狂笑之后,首先开了口,声音有说不出的刺耳:-小子,你是"九地煞"的什么人?-朱昶心头有些忐忑,冷然应道:-什么也不是!-怪人望着朱昶,皱了皱眉头,可能是对朱昶奇丑的面容起了反应。接着又道:-你是九煞门下?——不是!——

那你是什么人?——

江湖游魂!——

嘿嘿!你为何掩埋这四颗人头?——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哼!——

阁下是杀害四人的凶手?——

就算是吧!——

阁下如何称呼?——

你还不配问!-

朱昶从鼻孔里吹了一口气,道:-阁下现身何为?-锦袍怪人凝视了朱昶半晌,怪笑一声道:-老夫竟走了眼,看你不出,竟然已到了神满气盈的地步,也许不错,凭"九地煞"的那几手三脚猫功夫,还调教不出你这等货色,不过……-朱昶闻言之下,倒是一惊,这-神满气盈-,父亲生前也办不到,但他自己明白自幼随父亲修习上乘心法,所差的是火候,一分修为一份内力,那是丝毫勉强不来的,如今一旦意外获得三煞的全部真元,等于集四人的修为于一身,内元充盈,是必然的事,当下接住对方的话头道:-不过什么?——你与"九地煞"必有渊源!-

朱昶硬起头皮道:-有又如何?——

那你就得追随九煞于地下!-

朱昶愤火倏升,他曾答应为-地灵煞-等报仇,现在正是机会,所顾虑的是怕非对方之敌,画虎不成反类犬,当下捺住火气道:-阁下的意思是赶尽杀绝?-锦袍怪人狞声一笑,道:-当然,这是老夫的规矩!-朱昶咬了咬牙,道:-阁下在"十八天魔"之中,排行第几?-锦袍怪人微微一震,道:-好小子,这益发证明了你与"九煞"有关系,否则何由知老夫来路——区区并未否认!——

那你是承认了!——

区区也不承认!——

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九地煞还有活口否?——

区区不拟回答,除非阁下先交代来路!-

锦袍怪人一幌身,从巨石之后飘到朱昶身前,寒声道:-你没资格与老夫讨价还价!-朱昶毫无惧色的道:-如此拉倒!——

放眼武林,尚无人敢对老夫如此说话……——今天算是例外吧!——

哈哈哈哈,有趣!-狂笑声中,一声轰然巨响,那方径丈的巨石,在怪人一挥手之下,四分五裂,石屑纷飞。

朱昶为之心头泛寒,但一股傲气支持着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怪人点了点头,道:-好小子,凭你这份胆量,值得老夫破例,听着,你能接老夫三掌不死,老夫自动报号,放你一条生路-朱昶豪气大生,沉声道:-试试看吧!-

口里如此说,心里却不禁有些惶惑,能否接得下对方三掌,实在大有问题,但目前的情势,只有面对现实,明知是死路,也只好走了再说。

当然,如非承受三煞的功力,他连半掌也不敢接。

怪人一扬掌,道:-注意,这是第一掌!-话落,掌已平推而出。

朱昶岂敢大意,运集全部功力,迎了上去。

劲气相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山石飞扬,尘屑如幕,劲气裂空,震耳欲聋,山谷回应如雷鸣。

朱昶连退三步,逆血阵阵上涌。

看那怪人,仍屹立原地不动,但双足已没入土中齐胫-

哈哈哈哈,有趣,想不到你小子居然有能耐接下一掌!-朱昶调和了一下气血,道:-还有两掌!-

此刻,他已不管对方是什么魔,为-九煞-复仇的心意已烟消云散了,这一个照面,使他明白尚无法与对方抗衡,能三掌不死,便侥幸了,徒有内力,不能加以适当运用,也是空的,这只是单纯的对掌,如以招式相拚,那就免谈了。

怪人大喝一声:-接第二掌!-

一股撼山栗岳的劲气,随话声涌出。

朱昶以十二成功力,迎了上去。

又是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震,势道比第一掌更加惊人。

朱昶感觉对方掌风之中,夹杂着丝丝罡气,直穿内腑,压震之力,再加上穿心罡气,朱昶踉跄退了七八步,几乎栽了下去,忍不住闷哼出声,逆血几乎夺喉而出。

怪人也退了三步,身躯幌了两幌。

朱昶自知业已受了内伤,但仍竭力撑住,表面上尽量不显露出来。

怪人凝视了朱昶良久,又是一阵震耳的狂笑,久久,才敛住笑声道:-的确想不到,放眼武林,能接老夫两掌的并不多,而你小子却挺住了,不过,小子,你仍打算接第三掌吗?-朱昶沉声道:-三掌是阁下自己提出来的!——不错,但老夫愿意再为你破一次例!——

为什么?-

怪人脸上的横肉一阵颤动,白多黑少的眼珠转了两转,道:-因为第三掌你可能活不了!-朱昶自一震横了横心,傲然道:-未见得!——好小子,你是老夫生平仅见的狂人……——

嗯!——

接第三掌!-

双掌一亮,却不见有劲道涌出,但朱昶却半丝也不敢大意,这是生死攸关,立即竭尽全部真元,猛封而出。

也就在连电光石火之间,对方掌劲陡然涌出,其强无比。

震天巨响声中,朱昶宛若遭遇万钧锤击,跌跌撞撞向后直退,眼前金星乱迸,浑身似脱了力,四肢百骸,像在刹那间被拆散了。

我不能倒,更不能死!

这意念强烈地支持着他,他终于稳住了身形,没有倒地。

锦袍怪人似乎极感意外,愕然了半晌,才开声道:-好!好!小子,老夫排行第十,号"狂魔",记牢了!哈哈哈哈……-狂笑声中,疾掠而去-

狂魔-,不错,这怪人的确是狂,单祗笑声便足以说明了。

就在-狂魔-笑声消失之后,朱昶身形幌了两幌,-砰!-然栽了下去,鲜血大口大口地喷了出来。

我,会死吗?他这样想。

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神智似乎在逐渐丧失。

他想运功试探伤到什么程度,可是力不从心。

完了!他想,自己看来要含恨以殁了。

猩红的血,仍不断从口角溢出,生命之火,似在逐渐熄灭。

死,当然不冤,因为已接下了能使武林天下变色的-十八天魔-之一的三掌,不可一世的-九地煞-尚且无一幸免,何况自己,只是血仇未报,连仇人是谁都还不知道,如此一死,岂能瞑目!……

神思混沌之中,似有一条黑影移近,他努力想分辨来者是谁,但模糊的视线,似蒙了一层浓雾,怎么也看不清,想出声,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声音连自己也听不到。是-狂魔-去而复返,要取自己性命吗?

心里一急,人便清醒了些,但视线仍然模糊。

黑影自视线中消失。

朱昶但觉身上被数缕指风击中,神智随之复苏,气力也恢复了些。

他正待翻身探看……

一个颇不陌生的女人声音道:-不许动!-

朱昶心中一动,道:-你是谁?-

那女人的声音道:-我有几句话问你……——

请先示知名号?——

这你不必问,听着,你曾替一个白衣书生传送一信物"墨符",对吗?-朱昶大吃一惊,这件事只宫妆少女奇英主婢知道,而现在这女子的声音,既非奇英,也不是小蕙,对方何由知道此事呢?又为何问及此事呢?自己入谷已十天,她怎会寻到此处呢?

一连串的疑问,使他困惑不已,竟忘了回答对方的问话。

那女子的声音再次道:-你不曾听到我的问话?——听到了!——

回答呀!有这回事吗?——

有!只是……——

只是什么?——

你何以知道此事呢?——

那不简单,难道你对别人说话不许旁人听吗……-显然,对方是偷听了自己与奇英主婢的一番对话,但她为何要问及此事呢?心念之中,脱口道:-何以有此一问?——你不必管,再问你,你说那白衣书生重伤倒在山中?——是的!——

你说谎?-声音冷得像冰珠-

在下……说谎?——

嗯!有人搜遍附近百里之地,毫无蛛丝马迹可循,你是信口胡诌的,看来其中必有隐情,你最好实话实说!——在下说的是实话!——

别装佯,你能与"狂魔"对三掌,功力已在白衣书生朱昶之上……-朱昶这一惊非同小可,栗声道:-你……知道他叫朱昶?——当然!——

那你到底是谁?——

是我在问你,快回答!——

在下已无可奉告!——

那你是想死了?-

朱昶一窒,改变了称呼道:-尊驾与朱昶是何关系?-那女子似有怒气,提高了嗓音道:-少废话,你说他人在何处?——武陵山中!——

谎话!——

尊驾逼人太甚……——

你不说实话,我要你慢慢的死——

在下能说什么呢?——

我再问你,那宫妆少女与白衣书生之间,是什么关系?——这不得而知!——

你真要我下辣手吗?-

那口吻,声调,使朱昶陡地忆起一个人来,脱口道:-尊驾莫非是"红娘子"?-对方吃惊地道:-噢!你怎么知道?-

这等于是承认了,朱昶顿时激动起来,-红娘子-曾在绝谷岩地,为父母弟妹收尸立墓,这一份人情,何等深厚,自己该坦承身份才是。但又想到对方动机不明,这黑白道闻名丧胆的女魔,不知是何居心,因为父母生前从未提过与-红娘子-有渊源-

红娘子-就在自己身侧!

想着,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噤,他极想见识一下这江湖中传奇女魔的庐山真面目,但顾虑到自己重伤将死,如果触怒对方,后果是可怕的,兼且对方为自己父母弟妹立墓,如属善意,自己此举便不当了。

心念之中,故意反问道:-尊驾曾为"剑圣"一家立墓……——红娘子-显然十分震惊,栗声道:-你也知道,你……到底是何来路?-朱昶略一沉思之后,道:-彼此开诚布公,如何?——如何开诚布公法?——

尊驾说出与"剑圣"的关系,在下便道出事实真相!——如我不说呢?——

彼此!彼此!——

可是你此刻的生死操在我手中?-

朱昶冷冷地道:-在下对生死二字已不计较了——看你不出,还有这份骨气,你是想试试我的手段了?——谈不上试,闻名久矣!——

红娘子-沉默了片刻,脆生生地一笑,道:-算你狠,"红娘子"破例低头,我只是钦崇"剑圣"的为人!-朱昶追问道:-剑圣隐遁之地,向无人知,尊驾是如何到达那地方的?——白衣书生自己引的路!——

尊驾追踪而去?——

你问得太多,该你说出事实真相-

朱昶灵机一触,顿时激动万分,颤声道:-容在下再问一句话,只一句……——问吧!——

杀害"剑圣"一家的凶手?——

看来你颇不简单,你问这干吗?——

自有原因!——

可是你对宫妆少女所表现的神态,似不应有此一问?——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你不再是乡巴佬了?——

嗯!——

告诉你,我迟到一步,没有目击,不过将来会查出来的-朱昶大失所望,不过对方这一句-将来会查出来的-,又使他加深了一层感激,他思索了片刻之后,毅然道:-区区便是白衣书生朱昶!——红娘子-显然十分震惊,颤栗的叫道:-什么?你……你是朱昶?-朱昶咬了咬牙,沉痛至极的道:-一点不错!——你……你……的声音虽是有点像,可是谁能相信……——区区自己也难以相信,可是不能不接受这事实——你……易了容?——

没有!——

你的脸……你的腿……——

这是仇家的厚赐!——

啊!这……太可怕了!——

红娘子-居然也说出这种充满人情味的话,使朱昶大感意外,杀人不眨眼的女魔,竟然也会说:-太可怕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于此,他想起了-地灵煞田横-说过的那一套歪论,武林中是非黑白不辨,正邪没有一定的界限,人性倾向于恶,但也有善的一面,比如自己,将来为了报仇,难免疯狂地杀人,这是正呢还是邪?

心念之中,又道:-话已说明,尊驾有何指教?——红娘子-的声调仍是激动的-

朱昶,事实经过是怎样的?-

朱昶切齿道:-区区回山,发现家中业已遭劫,在出事现场,被三名怪人突袭,飞坠绝谷,因而重伤成残!——你能推断对方来路吗?——

不能!——

对方的形貌呢?——

见面必认得出!——

你现在感觉怎样?-

一句话把朱昶带回了现实,严重的内伤,若不及时医治,势将难以活命,但自己真力不聚,若靠本身功力自疗,根本不可能-

真力不聚!——

你伤得如此重?——

区区自料恐怕……——

你闭上眼,不许偷窥,我给你检视一下!-朱昶心头一阵忐忑,他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不愿显露真面目。即使对方怀有什么歹意,以目前情况,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拒之无益。

当下口里-嗯!-了一声,闭上了双目。

身后微风拂然,感觉有手指在穴道上移动。

久久,只听-红娘子-发出了一声惊呼:-呀!-朱昶心中一震,不自觉地睁开眼来,只觉一条红影,一幌而没-

红娘子-的声音发自数丈之外:-你为何睁眼?-朱昶歉然道:-区区并非有意!——

你已中了"狂魔"的"天罡煞",深及内腑经穴……——天罡煞?——

不错!——

怎样?——

目前我无能为力……-

朱昶惨然一笑道:-区区认命了!——

红娘子-厉声道:-不!-

朱昶心中一动,对方这一声-不-是什么意思?当下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是,场面顿时沉寂下来,他本也无心希冀对方援手,但有些话却不能不作交代-

尊驾为先父母及弟妹善后,此德没齿难忘,如区区不死,必有所报!——红娘子-冷冷的道:-谁希罕你报答!——

是的,但各有立场——

你不能死……-

这话,又使朱昶大感意外,脱口道:-区区不能死?——不能!——

为什么?——

我要让你活下去!——

为什么?——

少问!-

朱昶缄上了口,但心中却激奇不已,这女魔的作为,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过了许久,才听-红娘子-道:-目前我只能让你暂时像普通人一样行动,生命可延续半个月……——半个月?——

你有安身之处吗?-

朱昶想了想,道:-有,就在前面谷底,原来"九地煞"的巢穴!——好,你在此等我半月!——

等尊驾半月?——

嗯!我去一个地方替你求药,但……——

怎样?——

不管怎样,我必须使你活下去!-

朱昶内心激动如潮,颤声道:-尊驾何以要如此对待区区?——红娘子-沉声道:-将来你会知道的!——

区区实在不敢领受尊驾这大的恩惠……——

闭口,我"红娘子"只做自己愿做的事-朱昶苦苦一笑,不再开口,对方替自己家人料理善后,是出于自发,既受盛情于前,又何必矫情拒绝施惠于后-

闭目张口!-

朱昶依言照办,口一张,数粒药丸,掉入口中,遇津即溶、顺喉而下,顿时齿颊生芳,不知道是什么灵丹妙药。

紧接着,数处穴道被指风点中-

半月后见!-

最后一个见字,已成了余韵,不由惊叹对方行动之速。

药丸入腹,在-丹田-中化为热力,循经脉游遍全身,痛楚随之而解,但真元仍无法提聚。

朱昶站起身来,有一种虚飘飘的感觉。

想到谷道艰困的行程,以自己目前仅能像平常人一般行动的力量,加上左腿不便,的确有些胆寒,但除此之外别无他途,必须在谷底石屋等-红娘子-半个月-

红娘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生成什么样子?

多大年纪?

为何不示人以真面目。

到何处求药?

这些,全是谜,令人深深困惑的谜。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跷一跛地朝谷口走去……

一声暴喝,倏告传来:-站住!-

朱昶大吃一声,止步回身,不由亡魂尽冒,眼前站着一个白袍怪人,对方,赫然竟是-黑堡-护法-白判官-,稍远,是两名-黑武士-

白判官-狞视着朱昶,久久才阴恻恻地道:-丑小子,好哇,你竟敢乱扛出"墨符主人"之名,迫本座放走要犯,使本座交不了差……-朱昶咽了一泡口水,抗声道:-难道"墨符"是假的?——不假,但"墨符主人"并未授意你要本座释放那老怪物之子——阁下准备把在下怎样?——

撕了你!-

朱昶咬了咬牙,道:-动手吧,在下决不反抗!-如果不是中了-狂魔-的-天罡煞-封了功力,凭他甫得自三煞的内元,大可与-白判官-一较长短,但此刻他与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无异。

如果-红娘子-迟走一步,或他早一步入谷,情况可能不同-

白判官-欺身出手,轻而易举地把朱昶抓在手中。

朱昶除了瞑目待毙,毫无他法可想,只有认命了。

两-黑武士-之一开口道:-禀护法,"墨符主人"曾交待不许伤及此子性命!-朱昶心中一动,-墨符主人-到底是谁?如说是宫妆少女奇英,却又不像,凭她恐不能慑服"黑堡",多份是她的师尊或亲长之辈……-

白判官-一瞪眼道:-何时交待道?——

不久前!——

堡主曾因此而大发雷霆,要本座带人头见他——可是……——

本座以堡主之命为准!——

是!——

白判官-凝视了朱昶,嘿嘿一笑道:-这小残废竟然功力尽失,不知伤于何人之手,本座也懒着下手了!-说完,把朱昶举了起来,朝数丈外的巨石掷去。

朱昶惊魂出了窍,这一郑势非撞成肉酱不可。

事实已不容他转念,身形如疾矢般飞了出去-

哈哈哈哈!……-

宏笑声中,朱昶但觉身躯一窒一沉,似被人接在手中,神智恍惚中,扭头一看,一个中年文士的面容,映入眼帘-

噫!-这一声惊呼,是发自-白判官-之口。

朱昶遂被放落地面,他定了定神,才看清对方是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文士打扮,面带微笑,显得十分和蔼可亲,但目光与对方接触之时,不禁心头一震,那目光,锐利如刃,似要穿透人的内心。

他是谁?

朱昶正待出声致谢对方相救……-

白判官-已开了口:-林总管,你也来了此间?-这一声-林总管-使朱昶一颗心顿往下沉,对方竟是一路人物,看来这姓林的中年文士,是-黑堡-总管无疑了,不觉把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中年文士不疾不徐的道:-既有"十八天魔"人物在这一带现身,这是大事,岂能偷闲——白判官-一指朱昶道:-这小残废……-

中年文士一扬手,道:-幸区区早来一步,堡主要活口,亲自问话!——哦!-

朱昶呼吸为之一窒,-黑堡-主人竟然要亲自问话,看来自己有幸一瞻这震撼中原武林的神秘巨擘的丰采了。

中年文士又道:-可曾查出"十八天魔"在此现踪的目的?——白判官-一摇头,道:-毫无端倪!——

堡主要区区转达,尽量避免与对方发生冲突!——噢!——

此子由区区带走?——

请便!-

中年文士把朱昶挟在肋下,电奔而去。

朱昶毫无反抗的余地,只好不声不响,暗忖:对方要带自己回-黑堡-吗?如果真是如此,倒是塞翁失马了,可以乘机探查仇家是否-黑堡。但一想到业已中了-狂魔-的-天罡煞-,-红娘子-所赠药丸,只能维持半月生活,不觉心灰意冷,说来说去,真是死路一条,反而多负了-红娘子-一笔无法了的人情债。

眼前奔行的尽是崎岖山路,不见半个人影。

下午,来到一座山镇,中年文士放下了朱昶.两人安步当车地入镇打尖。

这山镇倒也热闹非凡,人烟辐辏,各行买卖俱全,中年文士叫店小二上街买了一套行头,命朱昶更换了。

这一来,丑小子变成了一个怪书生。

朱昶反正豁出去了,什么也不计较。

对方的用意,可能是以之掩人耳目,两人一样装束,行动比较方便些。

打尖之后,两人肩并肩出镇,朱昶的形貌,自引起不少人注目议论,但他现在已安之若素了。

离了镇,走的仍是山路。

朱昶仍由中年文士挟着上道。

奔行之间,中年文士开口道:-小兄弟,你究竟叫什么名字?-朱昶仍是那套老话:-无名无姓,苦人儿!——你并非山生土长?——

为什么?——

你的肌肤眼神,说明你是好出身,而且练过武,聪慧逾常人,根骨奇佳,你原来的服饰,只能骗骗平常人——唔!-朱昶懒得分辩-

愿意告诉我你的来历吗?——

无可奉告!——

你知道你此去的命运吗?——

大不了一死!——

你很骄傲,但这对你并无好处,天下尚无人故意寻死?-朱昶从心里发出一丝苦笑,他只有半个月可活,求生亦不可能,当下冷然应道:-也许在下例外!-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道:-什么原因使你例外?——在下不拟答覆!——

你的形貌并非生来如此的吧?——

当然!——

照疤痕看来,不出一年……-

朱昶心头一震,这姓林的可说明察秋毫,好厉的目光-

就算如此吧!——

你因何丧失功力?——

习艺不精!——

伤在何人之手?-

朱昶心念一转,道:-不知对方来路!-

中年文士锲而不舍地追问道:-你怎会来在那深山之内?-朱昶不耐烦的道:-阁下是在问口供吗?——

说是亦未始不可!——

在下拒绝答覆!——

小兄弟,如果对堡主你也如此应答,的确是找死了……——阁下何以对在下生死关心?——

好,我们谈话到此为止吧!-

入夜,又来到一个山镇,中年文士照样在入镇之前放下朱昶,道:-我们该在此地打尖!-朱昶唯唯而应。

两人入酒店坐定,唤来了酒菜默默食用,谁也不开口说话。

当然,座中酒客对朱昶那副奇丑容貌,免不了惊奇骇怪,朱昶虽说不在意,但那些不时投来的眼色,实在令人有些受不了-

松子,葵花,瓜子落花生哟!-

一个低沉的叫卖声传入酒座。

朱昶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臃肿的妇人,手提竹篮,穿行在酒座之间,酒保跟在后面大声地喝斥着:-走!走!到别处去,别搅扰了客人!-妇人充耳不闻,自顾叫唤:-松子,葵花……-中年文士一招手,大声道:-卖松子的,到这里来!-那妇人白了酒保一眼,朝这边走来,到了座前,头一抬,道:-您老要什么?-朱昶与妇人打了照面,登时心头剧震,口一张,正要出声,心意电似一转,又吞了回去,这妇人赫然正是利川城开酒店的胖大娘,因了救自己,酒店被-黑堡-的人烧成灰烬,天幸她没有死,但怎会流落在此地呢?

她当然已不认识自己,自己业已面目全非。

如果出声招呼,势非败露行藏不可,同席的是-黑堡-总管,后果不问可知。

中年文士从身边摸出一小块碎银,道:-随便抓些佐酒!——您老,这……没的找?——

别找了,多的赏你!——

啊!谢您老,多福多寿!-

口里说,手却不停,瓜子花生一把一把往桌上抓。

朱昶心中难过万分,她落得如此凄惨,完全是自己连累所致。

因有这中年文士在侧,他什么也不能说,也不敢说。

妇人有意无意地侧面一看朱昶,不由惊-啊!-出声,瓜子洒了一地,似知失礼,忙弯腰点头,诚惶诚恐的道:-小妇人该死!-中年文士悠闲地道:-无所谓,我这位同道小友面貌本来惊人!-妇人仍不断朝桌上抓。

中年文士皱了皱眉道:-够了!够了!-

妇人感激涕零的道:-可是您老的银子足可买十篮……——说过是赏你的,莫不成我带了路上吃!——

您老真好心!——

我说卖瓜子的,你要糊口营生,该选个大去处,这小山镇根本无利可图,弄不好折了饭碗……——您老,小妇人是一方面藉此谋生,一方面探寻失踪的儿子……-朱昶一楞神,据他所知,胖大娘并无子女,连丈夫都没有,看来这句话是信口开河,博人同情。

中年文士颇有涵养,居然接上了话:-哦!你在找失踪的儿子?——是的,您老,那是小妇人的命根子啊!-说着,有一种泫然泣下之慨。

朱昶感到有些好笑,胖大娘唱做俱佳,说得像真的一般,如果她知道面对的便是使她家业成灰的仇家,不知作何感想?以她当初迫自己入地室的功力而论,身手并非泛泛,她怎甘心沦为小贩……

中年文士下意识地用手指蘸酒汁在桌面上书着字,朱昶可没有留意,只听他又道:-那你是个苦命人?-胖大娘面色一惨,居然泪落如雨,栗声道:-您听,小妇人虽历尽艰辛,但决不死心,我那犬子并非夭折之相,他必仍活在世间,他……他万一真的……我找不到人,也要找到他的骨!-中年文士似乎极表同情,面上一片惨然之色,叹息了一声道:-可怜,但愿吉人天相,使你母子骨肉重聚!-朱昶暗忖,身为-黑堡-总管,与食人魔王何异,他的做工不错,而胖大娘的戏也演到了家-

小妇人告辞了,多谢赏赐!——

不必!-

胖大娘转身迳去,看来她剩下的瓜子也不想卖了。

中年文士发了一回呆,道:-小兄弟,我们吃饱好上路了!-朱昶因功力尽失,虽然被挟着上路,也感到疲累不堪,脱口道:-连夜赶路吗?——不错!——

究竟是……——

住口!-

朱昶吐了一口闷气,喝干了杯中余沥,低头用饭。

饭罢,已是起更时分,会帐出门,朝镇外走去,到了街尾无人之处,一个黑衣人牵着两匹马,迎了上来。

朱昶正感奇怪,中年文士开口道:-小兄弟,委曲你一下!-朱昶只感-黑甜穴-上一麻,随即失去知觉。

及至回复知觉,感到奇寒难耐,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用手一摸,自己是躺卧在冰凉的石地上。

这是什么地方?

难道已到了-黑堡-?

如果是-黑堡-,则此处当属石牢之类无疑!

心念之中,他坐起身来。

蓦地──

中年文士的声音传入耳鼓:-注意回答堡主的问话!-朱昶全身一震,果然自己置身-黑堡-,但什么也看不到,不由脱口道:-这是什么地方?-中年文士的声音道:-不许问!-

接着,一个震人心神的声音道:-你叫何名?-想来这句问话的,便是神秘人物-黑堡-主人了。

朱昶犹豫了一下,道:-苦人儿!——

什么出身?——

没有出身!——

你认识"墨符主人"?——

只是……只是认识一位姑娘,不知是否"墨符主人"!——你"墨符"何来?——

受人之托,交还那位姑娘!——

受何人之托?——

一个重伤将死的年轻人?——

他叫什么?——

不知道!——

可是一个俊美的白衣书生?-

朱昶心头暗暗一震,道:-是的!——

你说的全是实话?——

半点不假!——

那白书生所受的到底是什么伤?——

这……不知道,只见他遍身血污,气息奄奄,行将断气-朱昶口里应着,心里却在想:为什么对方追问此事如此详尽,鉴于-黑武士-头目-神眼王中巨-从-一剑追魂-认出自己身份之后,软硬兼施,迫问身世及双亲现况,看样子仇家十有九成是-黑堡-无边的恨,又在胸头翻搅-

我不能死,我必须活下去,我要报仇!-他在心里大叫着,但,能活下去吗?-红娘子-为自己求药,而自己落入-黑堡-手中,功力尽失,想脱身难于上青天,若就此死在这黑狱之中,永世难以瞑目。

如何求生呢?不择手段,认贼作父亦可……

心念未已,只听-黑堡主人-的声音道:-问话到此为止!-中年文士的声音道:-请示如何处置?——

他知道的太多,照例……——

知道的太多-五个字,表明对方有所顾虑,-照例-不用说,是要灭口。

朱昶情急智生,大声道:-堡主,在下与"墨符主人"有一个约会!——黑堡主人-的声音道:-什么,你与"墨符主人"有约会!——是的!——

什么约会?——

死约会,不见不散!——

嘿嘿嘿嘿,你恐怕要失约了!……——

堡主为难在下这无名小卒,没来由?——

不必多言了!-

朱昶咬了咬牙,道:-墨符主人势必要寻到在下而甘心!——为什么?——

对方要在下办一件事!-

朱昶不敢用-他-或-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墨符主人-到底是男是女,他的玉佩是奇英所赠,但奇英未必便是主人,他扯出这一通谎话的目的是希望能践-红娘子-之约,如能赴约,他便死不了-

办什么事?——

要在下带路去寻白衣书生的遗骨……——

遗骨,你确定他死了?——

荒山绝岭,他决活不了,在下碰到他时,已离死不远!——噢!-

沉默了片刻,-黑堡主人-的声音道:-暂缓执行!-声音顿杳,黑暗中回复死一样的沉寂。

朱昶吐了一口气,他此刻的心境,与这石牢一样的黑暗。

他默想-黑堡-的位置,离开山镇,被点了穴道,行程方向不得而知,但依常情推论,那备马等待的黑衣人,是在山镇东方路口,不可能折头入镇再向西,当不出正东、东北、东南三个方向,在镇上打尖之后,到此刻并未感觉怎样饥渴,故行程不出百里范围,准此而断,自己此刻应在荆山之中。

时间久了,目力逐渐适应黑暗,略可模糊辨物,只是这牢房上下四方,全是石壁,连门窗都没有,外面是什么时辰,当然也无由判别。

蓦地──

耳畔传来数声低沉的呻吟声。

朱昶心中一动,这暗无天日的-黑狱-之内,难道还有别人?

心念之中,竭尽目力,在黑暗中搜索,发现角落里似有两团黑影,于是,他慢慢移身过去,到了黑影近旁,看出是两个人蜷曲在地上,当下蹲下身去,开声道:-朋友是谁?-黑影之一蠕动了一下,发出一种重病垂危般的虚弱声音道:-你是谁?-朱昶楞了一楞,道:-一个无名小子,叫"苦人儿"!——无名小子不会到这里来……——

这没有争论的必要,朋友到底是谁?——

贫僧"悟灵子"!-

朱昶这一惊非同小可,栗声道:-什么,前辈是"武林三子"之一的"悟灵子"?——不错,小友,听你声口……年纪不大……——晚辈尚未满二十——

哦!——

另一位是……——

天玄子!-

朱昶更加震惊莫名,这一僧一道名动武林,黑白同钦,这二子曾先后想收自己为徒,说是要造就自己为杰出高手,想不到做了黑狱亡魂。

其中-天玄子-对自己曾有援手赠药之德。

他本想说出自己来历,但一想止住了这念头,如为-黑堡-中人听到,后果何堪设想,心念几转之后,道:-两位前辈怎会落入此间?——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前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这里是"黑堡"牢房!——

呀!黑堡……——

可否为晚辈一述经过?——

悟灵子-沉默了片刻,以激颤的音调道:-小施主,如你能活着出去,能为贫僧办件事吗?-朱昶慨然道:-可以,只是……活着出去的希望很渺茫!——那是另一回事了,小施主答应吗?——

答应!——

我佛慈悲,愿神灵庇-,小施主能活出生天……——前辈要晚辈办什么事?——

你且听贫僧简单一述经过……——

请讲!——

江湖传言,贫僧与"天玄子"道友,南下大理国,业已取得了该国传国之宝"玉匣金经"……——玉匣金经?——

嗯!一部武林奇书!——

以后呢?——

事实上无并其事,但江湖传言可畏,因此而贾祸……——以两位前辈的功力,难道……——

小施主刚才这一说,贫僧明白了,出手的是"黑堡主人"……——黑堡主人有这高的功力?——

难以估量!——

哦!合两位前辈之力,尚不能……——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