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堪叹虚名空铸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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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妇人冷凄凄地一笑,道:-做下人的不便哓舌,阁下记住说过的这句话便行了-朱昶心内不能释然,但也未便追问下去,沉声道:-在下一言九鼎,焉有口是心非之理,别过了!-说完,弹身朝西奔去。

到了天明,一无所见,朱昶只好折头东行,暗忖,-天不偷-多半已不在那洞穴中,自己与-花后张芳蕙-母女,有利川十日之约,还是先办妥这件事要紧,于是继续东行,一意赴约。

到了镇甸,重新买了一付行头,全身上下,焕然一新。

这一天由石宝寨渡江,到了川鄂之交的武陆山区,距利川已不远了。

一踏入武陆山区,朱昶的情绪便无法平静了,一家人就是在这山中遭害的,仇未报,恨未伸,何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为了抄捷径,朱昶不循正路,相准方向,越山野而行。

眼看红日偏西,眼前仍是无尽的山峦,前不巴村,后不着店,肚内饥肠辘辘,却找不到充饥之物,投宿处就更不用提了。

正自彷徨之际,忽见不远的山坳里冒起了一缕炊烟,袅袅上升,登时精神大振,在这深山峻岭之中,不是猎户便是山农,看来食宿是可以解决的了。

想着,身形已不自觉地朝山坳飘去。

越过一座小峰,只见这山坳是一个狭谷,飞瀑流丹,在如白练倒挂的瀑旁,一块小小平阳,竹篱茅舍,栽花莳竹,背山面潭,怪石嶙峋,好一幅天然古画。

朱昶微微一楞,根据经验,不像是山野人家,而是隐者之居了。

心念之中,迳朝那茅舍欺去。

到了篱笆门前,正待出声。……

忽见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手提一个长布包,跨门而出。

这决非山野之人,朱昶一动念,忙闪到一块突石之后,只见那中年书生缓步到了庭中,然后站定,双目望天,似有重重心事。

这书生剑眉星目,英挺俊逸,长相不俗,年纪至多三十出头。

朱昶敏感地想到莫非也是避仇隐遁的武士?-

奇峰?——

我在这里!-

一问一答之间,朱昶只觉眼前一亮,一个荆布钗裙的少妇,幽然出现,很美,美得像一朵空谷幽兰,是小两口吗?怎会住在这丛山野谷之中呢?

那少妇姗姗来到那书生身边,幽怨地瞄了书生一眼,道:-峰哥,你忽然变了?-书生心不在焉地道:-倩妹,我没有变——

你为什么不承认,自你三天前下山归来,便魂不守舍……——那是你多心!-

少妇目光转到书生手中的长布包,粉腮顿现苍白,娇躯也在颤抖,栗声道:-你……又把这东西拿出来干嘛?-书生脸上绽出一个笑容,但这笑很难看,根本就不是笑,只是勉强使面皮牵动而已,笑容倏忽便消失了-

倩妹,我……我……——

你怎么样?——

实在说,这三年来我一直无法忘掉它!-

少妇花容惨淡,泪光晶莹,幽幽地道:-那这三年来你一直是在玩弄我?-书生苦苦一笑道:-怎么是玩弄呢?——

你一直在欺骗我!玩弄感情……——

我没有,如果存心骗你,便不会说出来——但你是……变了……——

变了?——

峰哥,你凭良心说一句,爱我还是爱它?-朱昶在暗中听得莫明其妙,但好奇之念却大炽起来。

书生期期地道:-当然是爱你!-

少妇激动至极地道:-爱我就忘了它!——

可是……——

忘不了,是吗?——

倩妹,求求你,这是我生平的大志……——

住口,你忘了我们是如何结合的,我们为什么避世而居?-书生的脸上起了一阵抽搐。

少妇接着又道:-峰哥,你身上的十处创口是如何来的?你几乎死了几次?你说要永远忘了它,今生不再打开这布包,为什么你又改变了初衷?-书生的面色更形难看了,显见他此刻的心情相当复杂,但他仍开了口:-倩妹,我很痛苦,我曾无数次强迫自己忘掉它,但我……办不到!-说着,以手掩面。

少妇依然十分激动的道:-到底你这次下山,碰到了什么?-书生放开了掩在面上的手,栗声道:-我……听说中原武林出了一个杰出的剑手,叫做"断剑残人"!-朱昶心头为之剧震,怎会扯到了自己身上?

少妇恨恨地道:-是的,以前便是如此,你一听说什么地方出现剑手,便赶了去,你得到什么?你……你……-以下的话,哽咽住了。

书生眉毛一扬,激动的道:-这次情形不同,传说中,把"断剑残人"说成了剑神,他出手只一招,仅只一招,对手不死即伤,如果……我能赢他一剑,此生便不作他求了!-朱昶暗自打了一个冷颤,又是一个梦想成名的武狂,这种成名的方式,不但卑鄙,而且大悖-武道-,为什么不从义行侠道上去博取声名呢?

书生似意犹未尽,接下去道:-听说他在附近出现,我要去找他,倩妹,答应我,这是我此生除你之外的唯一愿望,自从十七岁时,蒙那位陌生剑客指点了我那一招,到今天才完全揣摩透澈……-少妇反而平静了,冷冷的道:-你一定要去斗那什么"断剑残人"?-书生红着脸道:-倩妹,成全我!-

少妇一字一字地道:-那你先杀了我!-

书生脸色遽变,大叫道:-什么意思?——

因为我俩已不会再长相厮守了!——

为什么?——

我有这个预感,你这一去不会再回来了!——倩妹,你是说我会抛弃你吗?——

不,我是说……你永远不会回来了!-

书生蹬蹬退了两步,双目暴睁,激越地道:-倩妹认为我会死在"断剑残人"剑下?——我确有这预感!-

书生解开那长长的布包,一柄奇古长剑,现了出来。

少妇凄厉地道:-峰哥,你已经打定主意了?-书生抽出长剑,一道森森剑气,闪耀在黄昏落日中,他脸上浮动着一种异样的光釆,那是预期成名的憧憬-

倩妹,我只求你这一次?-

少妇的粉腮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最后成为僵冷,螓首一点,道:-很好,我早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但我仍然嫁给你,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倩妹,别这么说?——

现在我才明白,你并不爱我,只是爱剑,你活着是为了剑……——倩妹,你说的太过份了……-

少妇冷笑了一声,道:-事实不是非常明显吗?-书生痛苦地道:-倩妹,我爱你,我这么做使你伤心,但请你原谅,一次,只一次啊!——是的,人生……也只一次啊!——

倩妹……——

峰哥,愿你成名!-

说完,突地弹身朝屋后的山顶奔去。

书生呆了一呆,才狂声叫道:-你去那里?-少妇没有回答,身形更紧了。

书生也弹身追去,边唤着少妇的名字:-舒倩──倩妹……-朱昶摇头叹息,心想,人,多么奇怪,为什么不安本份?为什么不珍惜感情?名,算什么?父亲被尊为-剑圣-结果如何?

由于好奇的驱使,他也跟了上去,饥饿早已忘记了。

日头已接上山巅,无力地吐出最后的一抹残晖。

远处的山峦,已逐渐沉没在暮霭中。

朱昶尾随到了半峰,一看,不由头皮发炸,心里直冒寒气。

那少妇站在一块堪可容一人立足的突岩上,脚下,便是百丈飞瀑,那书生一面手足并用的慢慢接近她,一面语不成声的道:-倩妹……回来,我……什么都依你!-少妇冰冷的一笑道:-迟了,我不需要因怜悯而得到的爱情,我不是做戏,也不是威胁你,愿你珍重,峰哥,永别了,天下第一剑手……-书生已挨到了突岩边,伸手去抓……

只差那么一点点,少妇已投入匹练之中-

倩妹!-

那声音令人不忍听,那是绝望的呼唤。

落日,黄昏,一个善良的女子殒消。

朱昶鼻头有些发酸,这是多么凄惨的一幕,这少妇,与其说是自尽,不如说是死在她所深深爱着的丈夫手中,她判断丈夫此番出山,必无幸理,为了受不了生离之痛,先来死别。

她的死,能唤回丈夫求虚名的心吗?

朱昶实在不齿这书生的想法与做法,真想现身教训他一番,但想到他经此惨痛,必已悔悟,让他去受良心的制裁吧!

书生飞纵下峰,到瀑底潭中寻他妻子的尸体去了。

朱昶也不愿现身,漏液上路。

所谓上路,其实并没有路,只是依固定方向,在乱山中行走。

第二天巳牌时分,朱昶出了武陵山区,距利川城已不足五十里,他在小镇饱餐之后,朝利川进发,估计过午时份可达。

距十日之约还有两天,不知-花后张芳蕙-母女是否已经抵达?

正行之间,忽见道旁出现几间茅棚,是卖茶水与饮食的,这类小棚,在川鄂边区近山一带,比比皆是,一般肩挑负贩的行脚者,都视此茅棚为歇脚打尖之所,只要化上几文制钱,便可勉强一饱。

朱昶觉得有些渴了,顺步进入一间茶棚,要了一碗白酒水,慢慢啜饮。

忽地邻棚之中,传来一阵轻狂的笑声,一个少年的声口道:-奇怪,"花月门门主詹四娘"一向足不离广安城,怎地忽然动了游兴,携门下"锦魂女"来这边荒之地?-另一个中年声口道:-赵老弟,恐怕不是动了游兴,而是另有要事……——哈哈哈哈,郝大哥,"花月门"除了招蜂引蝶,还有什么要事——赵老弟莫非有意……问津桃源渡,风流一番——难道郝大哥不想?——

我们是有志一同,彼此,彼此,哈哈哈哈……——郝大哥准备以何物作缠头?——

这个……千年何首乌一枝!——

啊!天材地宝,好事必谐——

老弟呢?——

祖传汉玉玦一对……——

嗯!够份量-

朱昶觉得有些刺耳,-花月门-一派,他略有所闻,专以女色勾搭一些武林败类,换取武功珍宝,各大码头城镇,都有分舵设立,势力不小,所行所为,较之花柳场所,过之无不及,所异于一般烟花女子的,是每一个门下弟子,都有一身功夫。

少年的声音又道:-郝大哥,你是老门槛,依你看来,能成事吗?-中年声音道:-只要缠头够份量,随地皆可交易,老弟,你是破题儿第一遭吧?——嗯!这个……只有过那么一次经验——

味道如何?——

妙不可言!——

哈哈哈哈……——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确是令人一试难忘——老弟,"花月门"弟子,个个均有一身软硬功夫,尤其床第之间……你只要尝过一次风流味,天下任何美如天仙的女子,都不足道了——郝大哥,今天……总不成你我同操一舟?——哈哈哈哈……老弟,别担心,大哥我今天想亲亲门主芳泽,凭这一枝千年何首乌必蒙垂青,身为门主,那滋味吗?……嘿嘿!——小弟只要能一亲"销魂女"……便心满意足了——如此,我们倒无可争执,哈哈哈哈……——

郝大哥,对方真的落脚"莲花庵"吗?——

没错,我们得走了,别让他人捷足先登——走吧!-

接着是算帐出棚之声。

事不干己,朱昶也懒得理料,付了水酒钱,离棚上路,只见前道之上,两条武士打扮的人影,急急奔行,想来便是刚才说话的两人了。

朱昶蹒跚地悠然而行,反正他并不急于赶到利川,十日之约还有两天,说不定对方还在途中。

走了一程,只见一条岔道,转入左首林中,岔道口,赫然留有暗记,朱昶心中一动,不知这暗记是四大高手之中的何人所留?莫非此地也有-十八天魔-的踪迹?

心念之中,折身进入岔道,心里转念自己的外貌,是极明显的标记,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隐秘些为上。

于是,他离道入林,藉林木掩护,逐段前进。

约莫半里远近,眼前忽现出碧瓦红墙,看来那是庙庵之属,他施展-空空步法-,直欺近前,一看,不由大感困惑,这赫然是在茅棚中听到的-莲花庵。

朱昶隐起身形,皱眉苦思,想协助自己的四大高手,留秘密暗记的用意何在?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突地,庵内传出一阵隐约的女子荡笑之声。

朱昶心念疾转,这笑声多半是发自那所谓-花月门门主詹四娘-或那女弟子-销魂女-之口,尼庵乃清净之地,怎能容这些污垢呢?

暗记指引自己来此,又为了什么呢?

想来想去,决定不露面,且在暗中一探再说。

于是,他转到侧方,掩入庵中。

这-莲花庵-供的是-莲台观音-,庵内布置不输富豪精舍。

靠西的精舍花厅中,此时传出阵阵淫荡的笑声,两名一中一少武士,站在厅门之外,满面邪意,一付迫不急待的恶心相。

朱昶此刻正隐身在花厅对过的竹丛中,当他的目光,透过叶隙,射到小厅中时,不由血脉贲张,双目尽赤。

厅内坐的,竟然是-花后张芳蕙-母女,母女俩满面春光,眼角眉梢,春意盎然,与在广安城南大街巨宅所见,完全两样-

花后张芳蕙-会是-花月门门主-?

他在万分震怒之下,也感到无比的迷惑!

荡妇淫娃,-谷中人-所说的恐怕一点不假了……

只听-花后张芳蕙-嗲声荡气地道:-你俩既专诚慕名寻芳,本门主自不能不破格以应,这样好了,你俩就来个双凰戏凤吧!-朱昶的血管几乎要爆炸开来,天底下竟有这等淫贱的女人?

但,随即他便冷静,这事其中大有文章,-武林生佛西门望-定有阴谋在其中。

只见那姓郝的中年武士深深一揖,邪意盎然地道:-门主,在下渴欲门主布施雨露……——花后张芳蕙-格格一笑道:-不行,礼物不够份量——在下再加上这柄祖传的"惊雷剑"?——

让你俩双凰戏凤,已属破格!——

这……这……——

愿不愿,如果不愿,礼物原件退回,请便?-两武士互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花后张芳蕙-转顾坐在身边的少女道:-好女儿,好好服侍两位,务必让两位尽兴!-少女荡声一笑,站起身来,道:-当然!-然后又朝门外的两武士抛了一个媚眼,道:-两位来呀!-那种眼风,媚态,令人一见销魂。

朱昶陡地想起-天不偷-在土地祠顶所说的:-……一条命迟早葬送在石榴裙下……-,真武士首戒便是色字,原来老偷儿早已知道她母女的身份,可惜当时没机会追问明白-

谷中人-如果知道他的妻女已成了卖笑之人,不知作何感想?

两武士举步入厅……

朱昶恨恨地一咬牙,心里暗想道一声:-全都可杀!-正待现身出去……

蓦地──

一阵狂笑,传自不远的假山石后,随着笑声,一条人影,一闪而现,现身的,赫然是一个黄袍老者,面红如婴,健壮雄伟,只是双目邪气甚重。

这装束,使朱昶想到了-十八天魔-,于是,他按捺住了。

黄袍老者朝厅内一拱手,道:-门主,久仰了!——花后张芳蕙-粉腮微微一变,但随即媚笑道:-阁下是谁?——猜猜看?——

素昧生平,无从猜起——

普天之下,堪与门主一较长短的,舍老夫之外,别无旁人!——哦!让本门主想想看……——

上一代门主可曾提到过一日夜之间鏖战一百回合的故事?——花后张芳蕙-陡地立起身来,激动的道:-阁下是"十八天魔"之中,行第四的"风月魔"……-黄袍老者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正是老夫,不知门主的道行如何?——百合之数,尚可应敌!——

好哇!老夫是人老枪不老,管保门主俯首称臣!-朱昶真想掩耳不听,这种淫猥不堪的话,他们说来竟似家常闲话般的,天下之无耻者,莫过于此了。

此刻,明珠与两武士业已转入侧首房中不见,想是在弄什么-双凰戏凤-的无耻勾当了,两男共淫一女,那两名武士的无耻,也不较母女俩逊色-

老夫可以入室了吗?——

慢着!——

门主尚有话说吗?——

阁下当知本门规矩!——

老夫也要规矩吗?——

谁也不能例外!——

好吧,一件武功,如何?——

什么武功?——

龟息大法!——

哦!龟息大法,这可得先付……——

老夫有些难耐……——

不行,这是本门规矩——

好,照办!——

如此请进-

朱昶可再也忍耐不住了,大喝一声:-别动!-人随声现,直逼檐前-

花后张芳蕙-一见朱昶现身,骤然色变,这可是她做梦也料不到的事-

风月魔-没有回头,冷森森的道:-是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找死?——花后张芳蕙-连向他施眼色-

风月魔-徐徐转身,一看,栗呼道:-你便是与本教作对的"断剑残人"?——不错!——

好极了,老夫正要找你……——

彼此!彼此!——

兔蛋子,你死定了!——

这话该在下说的!-

朱昶带煞的目芒射向厅中,-花后张芳蕙-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

风月魔-向前欺了两步,一袭黄袍,无风自鼓。

朱昶的目光,移回-风月魔-面上,心念暗转,虽然大理国段皇爷不喜杀戮,师父临行也交待尽量只废对方武功,但此等淫魔留在世间,不知有多少女子要遭劫,应该除去才是。

心念之中,眸内杀机倏炽-

天不偷-的话,又响在耳边:-……不给对方机会……-血的教训,使他想起来余悸犹存,一时托大,几乎丧命-武魔-等的群攻之下-

风月魔-的确不愧是旷代巨魔之一,朱昶心念甫动,他已从朱昶的目光中看出端倪,双掌暴扬,猝然劈向朱昶。

但朱昶身具绝世武功,反应之神速,令人咋舌,几几乎不差先后,断剑已闪击过去,拔剑出手,快得不可思议。

一声闷哼传声,-风月魔-连退三步,右臂血光迸现,朱昶也同时被对方的如山掌力震得身形连幌。

人影一闪,-风月魔-电射而去。

这一着,大出朱昶意料之外,堂堂-十八天魔-之一,竟然一个照面即遁-

那里走!-

朱昶大喝一声,跟踪追了上屋,只这眨眼工夫,-风月魔-业已鸿飞冥冥,极目全是森森林莽,要追他已属不可能之事。

又是一次教训,证明老偷儿所说的几点制敌之道,确属经验之谈,如果一碰面便毫不迟疑地出手,相信-风月魔-决无逃生的机会。

倏地,他想到屋中的-花后张芳蕙-母女,忙折身回到精舍小院,目光扫处,一颗心顿往下沉,厅内已失去了那淫妇的踪影。

朱昶一个箭步窜入小厅,耳际忽听到一种怪异的呻吟声,再一听,声音来自邻室,他一掌劈碎房门,跨了进去。

不堪入目的一幕,骤呈眼帘,使朱昶为之脸上发热。

一张宽大的雕花大床上,那两名寻芳武士,精赤条条,躺在床上直哼,被褥凌乱,锦帐已被抓落,只是不见那少女的影子,看来母女俩已扬远了。

这两名武士,瘫软如泥,看来是真个销魂。

朱昶恨到极处,手掌一扬,道:-身为武士而无行,该死!-两名武士张口结舌,无力挣扎,也说不出话,只惊布欲死地瞪着朱昶。

这景像,勾起了朱昶潜意识中母亲与陆叔女儿被奸杀的隐恨,怜悯之念,一闪而逝,手掌虚空一按,两声低沉的惨哼,两武士自做风流鬼去了。

朱昶不愿多看一眼,返身到了庭中,心中的恨毒气恼,莫可言宣,此番专诚来赴利川之约,实指望为-谷中人-了断这件公案,不想却是这等收场。

庵堂乃清修之地,岂容藏污纳垢,看来庵中女尼,准不是好东西。

心念之中,奔出精舍,往各殿屋搜去,奇怪的是不见半个女尼的影子,看来已闻风隐匿了。

搜查无所获,他又折回前院。

突地,一条人影,蓦然出现,朱昶吃了一惊,仔细一看,不由大是振奋,这不期而现身的,赫然是师父的至友-南极叟-,忙施礼道:-老前辈幸会!-话出了口,才想到自己戴了面巾,对方怎认得出,但事出意外,-南极叟-意然毫不惊怪的道:-小子,你还记得我老人家?——当然不会忘记!——

我得令师传讯,就近照顾你……——

哦!晚辈在此致谢了!——

免!-

话音不善,使朱昶心头打了一个结-

老前辈怎会来到此间?——

我老人家且问你,你因何追踪那不要脸的老鸨"花月门门主"?——晚辈是受人之托,了断一桩公案!——

受何人之托?——

中原大侠诸葛玉!——

嗯!不是无名之辈,他怎会托你追踪"花月门门主"?——因为她是他妻子!——

什么?——

花月门门主便是诸葛玉之妻!——

南极叟-双目圆睁,大声道:-胡说!-

朱昶虽尊敬对方,却不惯等这等喝斥,冷冷的道:-晚辈并未胡说!——南极叟-冷厉的道:-小子,"中原大侠诸葛玉"的妻子会是"花月门门主"谁说的?——诸葛玉本人!——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晚辈不是这种人!——

诸葛玉发疯了吗?-

朱昶一愕,但随即断然道:-他很正常!——

他怎会托你跟踪他妻子?——

他被奸人谋算,业已成残,功力尽失,据他说是妻子不贞!——南极叟-偏头想了一想,道:-他说他妻子是"花月门门主"?——不,他说是"花后张芳蕙"!——

照啊!你不找张芳蕙,却追上了老鸨"花月门门主",什么意思?-朱昶若有所悟栗声道:-难道她不是"花后张芳蕙"?——南极叟-吁了一口大气道:-你的确是孤陋寡闻,"花月门门主詹四娘",大名鼎鼎,怎会变成了"花后张芳蕙",你小子怎把冯京认成了马凉?-朱昶恨恨地一跺脚道:-晚辈被他骗了!——

谁?——

武林生佛西门望!——

南极叟-白眉一皱,道:-西门望声名不恶,会骗你?-朱昶咬了咬牙,把受托的经过说了一遍,但隐去了自己受害的那一段没提-

南极叟-沉声道:-原来如此,是我老人家错怪你小子了,若果这样,西门望是个了不起的奸雄,竟然掩尽了武林同道的眼目-朱昶恨得牙痒痒地道:-晚辈决不会放过这老匹夫!——这一来,你要找他恐怕很难了,当心他暗箭伤人?——是的!——

你下一步行止如何?——

找"黑堡主人"算帐!-

就在此刻,一声栗人的冷哼,传入耳鼓。

朱昶大喝一声:-什么人?-

没有回应,朱昶正待弹身去追,-南极叟-一抬手道:-不必了,对方能伏匿暗中,而不被你我发觉,必非等闲之辈,追也追不到的,倒是你要找"黑堡主人"如何找法?——晚辈已有打算!——

南极叟-不再追问下去,转口道:-这"莲花庵"其实是"花月门"的一处分舵,应该毁去——是如此么,晚辈来办!-

说着,进入殿中,扯下帐幔,就佛灯上点燃,登时烈火熊熊而起。

朱昶与-南极叟-退出庵外,监视着火场,顷刻工夫,全庵已陷入火海之中,突地,数条纤纤人影,自火场中射出,竟然是一名老尼,五名妙龄女尼-

南极叟-一拍手,道:-狐狸烧出窝了!——这些女尼也是"花月门"下?——

那当然!-

朱昶闪身上前,手掌连挥,尖厉刺耳的惨叫声中,那六名淫尼,连出手者的形像都不曾看清,便被震得倒投回火窟之中-

南极叟-道:-小子,你出手似辣了些?-朱昶愤然道:-除恶务尽,这等人留在世上,并非武林之福——我们离开吧!——

老前辈请!——

小子,我们最好不明里在一起,分道而行吧!-这正合朱昶的心意,他打算就近赴荆山探-黑堡-,了断血仇,实在不愿假手于任何人,当下立即应道:-如此晚辈先走一步了!——你去吧!-

朱昶转身出林,重行上道,心里把西门望恨到了极处,-谷中人-所托付的事,看来难办了,想不到西门望会来上这一手,把-花月门门主-来冒充-花后张芳蕙。不过他倒庆幸没把-谷中人-那布包的东西交出来,否则坏大事了。

利川城已没有去的必要,于是他远城而过,第二天上了沿江大道。

悠悠江水向东流,芦花翻白,帆樯映碧波。

朱昶却无心欣赏这江景,只盘算着应采取的行动。

正行之间,身后一个声音道:-朋友留步!-朱昶心中一动,停了脚步,但却不曾回顾,只冷冷地反问道:-何方朋友?-身后那声音道:-阁下是"断剑残人"吗?——不错!——

区区万奇峰!——

有何见教?——

想领教阁下剑术!-

朱昶缓缓转身,一股无名怒火,冲上顶门,对方,赫然是在武陵山中逼死妻子的那中年书生,仅数日之隔,他竟不顾发妻新丧,出山求斗,这人已狂得失了人性。

万奇峰朝江边一指,道:-我们到江滩上?-朱昶冰寒至极地道:-你知道在下准奉陪吗?-万奇峰显得有些激动的道:-阁下不屑于赐教吗?——也许!-

万奇峰的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栗声道:-区区向阁下挑战?-朱昶冷酷地道:-你不配!-

万奇峰面孔红里泛白,怒声道:-阁下目中无人?——对你是如此!——

断剑残人,你欺人太甚……——

怎么样?——

决斗!——

我说过你还不配!-

万奇峰陡地拔出长剑,一震腕,剑尖幻出了一片耀目银星。

朱昶心念一转,道:-走吧,到江滩去-

二十丈之外,是一大片芦苇,正好挡住道上行人的视线,前面是一片沙滩,直延伸到江边。

两人到了滩上站定。

朱昶冰声道:-万奇峰,你简直毫无人性!-万奇峰气得浑身簌簌而抖,厉声道:-你我素昧生平,要求比剑是武士本色,何以出口伤人?-朱昶冷酷无情的道:-本人再说一遍,你不配!——什么意思?——

为了追求虚名逼死妻子,尚不知悔悟,你是人吗?-万奇峰面色顿呈苍白,蹬蹬蹬退了四五步,骇然望着朱昶,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阁下是怎么知道的?——不必问,你承认吗?——

区区……区区……并没有杀死她-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之情-

你虽不曾下手杀她,但是被你逼上绝路的,与你下手杀她何异?-万奇峰额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脸上的肌肉阵阵抽扭,颤声道:-阁下……目睹这悲剧?——不错!——

区区……想不到她会如此!——

可是她的死并未能改变你的无知,你仍然出山了-万奇峰歇斯底里的狂叫道:-我非与你比剑不可,这是我平生大愿,先父一生好强,却……死在剑下……-泪水,从他两颊滚滚而落-

你曾答应你妻子永不用剑?——

是……的……——

既然自知不能守约,为什么要和她结合?——这……这……我爱她啊!——

欺骗,自私,无耻,你不配做武士!-

万奇峰脸孔扭曲得变了形,狂呼道:-拔剑,非比不可!-朱昶寒声道:-我会杀了你?——

生死于我已不重要了!——

你妻子的看法完全正确,你不会再回头了……——拔剑!——

你似乎曾说过十七岁时,从一个陌生剑客学到了一招剑法,至今才参悟?——一点不错!——

你想以这一招成名?——

不,该说是完成父志!——

你父亲和你一样狂?——

别辱及死者!——

好,本人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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