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纸醉金迷 第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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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扮装的成功使我大胆了起来。我又前去苏活区扮装,然后走得更远;我又去那里,接着又去……我成了柏威克街妓女户的常客——那位老鸨每周为我保留三天房间。当然,她早就发现我来这里的目的——不过,从她给我房间时眯起的视线来看,我想她一直不确定我究竟是来她房子换男装的女孩,还是来换下女装的男孩。有时候,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每次去那里,我都会发现新技巧,使扮装更趋完美。我去理发店剪掉使我柔弱的头发。我买了鞋袜、衬衣、内裤和连身内衣。我用绷带试着使不明显的胸部曲线变得更加模糊,我会在鼠蹊部放一条折叠整齐的手帕或手套,模仿突起的阳具。

我无法描述自己有多快乐——你一定想象不出现在的我有多快乐。我在贝斯特太太家度过太多悲惨的时光,在自己的房里自怨自怜,一如墙上的壁纸,褪去了希望和颜色。尽管我不停哭泣,整个伦敦也绝不会被洗刷褪色,现在我终于能自在地走在伦敦街上——就像个穿着讲究的英俊男孩一样昂首阔步,旁人永远投以羡慕的目光,而非嘲笑的眼神——我知道,这么做仅是出于虚荣的自我满足。

我会想:让凯蒂看看现在的我,当我还是女孩时,她不要我——所以让她看看现在的我!我想起一本母亲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内容是说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女人,扮成保母回来照顾骨肉的故事。我想:如果能再见到凯蒂,并像个男人般爱她一再揭露我的真实身份,伤她的心,就像她伤我的心一样!

就算我这么想,我还是没有尝试和凯蒂联络,而巧遇她的可能性——看见她和瓦尔特一起——仍旧使我畏惧发抖。六月来临,到了七月,她绝对已从蜜月假期返回,我从未看见她的名宇出现在任何剧院或音乐厅的海报上。我也从没买过一份剧院报纸,寻找她的名字——因此不知道她成为瓦尔特的妻子后,生活过得如何。我只会在自己的梦中看见她。在那些梦里,她依然甜美可爱、依然呼唤我的名字并让我吻她。不过,最后瓦尔特的手臂依然会搭在她布满斑点的肩上,她会将愧疚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转向瓦尔特。

现在当我从这样的梦醒来时,我不会哭泣,只会让这些梦化为驱策我回到柏威克街的动力。我想:这些梦增添了我扮装的才能。

奇妙的是,直到八月某晚,夏天最炎热的时期结束之际,当我在伯灵顿拱廊闲逛时,我才发现自己扮得有多好。

那时大约九点,我原本在走路,停在一家烟草店的橱窗前,欣赏展示的商品,像是雪茄盒、雪茄夹、银质牙签和玳瑁发梳。那是个炎热的月份,我不再穿蓝色丝织斜纹布西装,改穿之前唱《猩红热》那首歌时的装束——一套卫兵的制服,还有一顶雅致的小帽。我解开喉头上的纽扣,好透透气。

我站在那里时,才发现身旁有个人。那人先是和我一起站在橱窗前,不动声色向我缓缓靠近,现在距离我真的非常近——近到我的手臂能感到他手臂上的体热,还能闻到他身上的肥皂味。我没转头仔细瞧他的脸,却能看见他的鞋子擦得很亮,而且相当精致。

经过一两分钟的沉默后,他开口:“这是个舒适的夜晚。”

我依旧没转头,只是同意他的话——完全不耍嘴皮子——今夜的确颇为舒适。

“你是在欣赏橱窗里的摆饰吧?”他接着说。我点点头,随即转头看他,他看起来很愉快。“我看得出来,咱们是臭味相投!”他有绅士的声音,却将语调压得很低。“我不抽烟,却发现自己无法抗拒不了一家上好烟草店的诱惑。那些雪茄、刷子、雪煎夹……”他以手示意,“烟草店非常具有阳刚味,你不觉得吗?”他的声音终于变得比喃喃自语稍微大声一点。他以同样的口气说话,但说得非常快:“你要做吗,二等兵?”

他的话使我眨眼,“你说什么?”

他以老练的目光迅速环视四周,动作滑顺得犹如一只上了油的家具脚轮,他望回我。“你想玩玩吗?可有房间让我们待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尽管老实说,我对这个主意有些动摇。

他一定以为我在调情,微笑着舔舔胡须。“你不是吗?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卫兵都知道怎么玩……”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不知道,我上周才人伍。”

他再度微笑,“一名新兵!你还没和其他男孩做过吧?一个像你这么俊美的男孩?”

我摇摇头。

“好吧,”——他咽着口水——“要不要和我做?”

“做什么?”我说。

他敏捷油滑的目光再度出现,“用你漂亮的屁眼服侍我——或用你漂亮的嘴。不然用你漂亮的手摸我的裤裆也可以。不管怎样,士兵,都依你的意愿,我只求你停止对我调情。我硬得像扫帚,痛得想喷出来。”

在这段惊人的交谈中,我们持续打量烟草店的橱窗摆饰,丝毫不受影响。他不断低语,以同样压低的语调诉说淫秽的提议,他的胡须几乎纹风不动,便让话语通过。我想:任何旁观者都会以为我们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个想法令我微笑。我用和之前一样的调侃语气说:“那你要给我多少?”

听到这句话时,他露出讥讽的表情,好像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但是在僵硬的表情下,我也发现一股热情——他似乎非要我不可。他说:“一枚金镑换吸一口或一首罗伯特,”——他指的当然是罗伯特·布朗宁的诗。

“半枚畿尼换一句浪语。”

我假装摇头,将帽子倾向他旋即离开,完成对他的嘲弄。他不耐烦地半转过身,我看见他腰上有个闪闪发亮的东西。那是一条扁平的金制表链,挂在一件俗丽的条纹背心上。我再次望着那男人的脸,现在有从橱窗里映射出的灯光照在其上,他的胡须和头发都是浓密而带着姜色的。他的眼睛是棕色的,双颊颇为凹陷,但整体而言,他看起来就像瓦尔特,就像凯蒂同床共枕和亲吻的瓦尔特。

这个想法对我有种特别的效果。我开口说话——但那就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不是我。我说:“好吧,我做。我要——摸你,代价是一金镑。”

他变得煞有其事。当我走开时,他还在橱窗前徘徊一会儿,随后才跟上来。我并未走向我的老妓女户,感到非常疑惑,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却知道不该和他共处一室,免得让他有机可乘。我走向附近的一条小巷,那里有个隐蔽的角落,底下有个妓女当成厕所使用的栅栏。当我走进去时,有个女子走出来,紧压着双腿间的裙子抹干自己,她对我使了个眼色。当她走后,我站着等待,过了一会儿,那男人便出现了。他用报纸遮住裤裆,当他拿开报纸时,我看见那里的突起有如一个瓶子。我有点慌张,不过他站在我面前,看起来满脸期待。当我开始解他裤子的纽扣时,他闭上双眼。

我掏出他的阳具观察,我从来没有看过,也没这么靠近过,而且——我无意冒犯任何男士——那看起来相当可怕。不过剧院里总有黄色笑话,我很清楚它的功用。我紧握着它上下摆动,我确定技巧非常生涩,尽管他似乎并不介意。

“真是又大又粗。”我说,我知道每个男人都希望在这种情形下听到这种赞美。那人叹了一口气,睁开双眼。

“喔,真希望你亲我那里,你的嘴如此完美——就像女孩。”他低语。

我放慢节奏,又看了他紧绷的阳具一眼,当我跪下时,好像是别人在跪下,而不是我自己。我想,这就是瓦尔特的味道!

我将他的体液喷在鹅卵石上,他万分感激地向我道谢。

“有没有可能,”他扣上纽扣,“在同样的地点再见到你?”

我无法回答——事实上,我觉得自己就要哭了。他递给我一枚金镑,犹豫片刻后靠近我,亲吻我的脸颊。这个举动让我退缩,他发觉我在颤抖,却有所误解,一脸渴望的模样。

他说:“不,你不喜欢那样,你们这些士兵小伙子,对不对?”他的口气很奇怪,当我看着他时,他的双眼闪闪发亮。

他的兴奋之前使我觉得古怪,现在,他的反应让我觉得异常体贴。当他转身离开小巷时,我留在那里,浑身发抖——并非难过,而是有种诡异的滋味。那男人长得很像瓦尔特,而我因为凯蒂的缘故,以某种怪异的方式取悦他,这让我恶心。但是他不像瓦尔特,可以在选择的地方取得欢愉。他的欢愉最后转变成一种悲伤,他的爱是如此猛烈而隐晦,使他必须在恶臭弥漫的小巷中,透过陌生人得到满足。我知道这种爱。我知道当你展露狂跳的心,畏惧自己这么做的当下,心跳声会变得太大声,继而背叛你,那是什么感觉。

我一直压抑着心跳,却还是被心跳声背叛了。

而今,我又背叛了一个人,就像我自己一样。

我将那男人的金镑放到一旁,走到莱斯特广场。

这里是我在西区随意游荡时,总会避开或匆匆走过的地方。我会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和凯蒂、瓦尔特同行,我通常不会因这段回忆造访这里。然而今晚,我却怀有目的地走向那里,我走向莎士比亚雕像,当时我们坐的地方,我倾身靠向雕像,凝望当时所看的景象。我想起瓦尔特说我们在伦敦最中心的位置,我知道是什么让这颗巨大的心脏跳动?是游艺表演!那天下午我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全世界的游艺表演集中在一个神奇之处。我看到了贫与富、美丽与污秽、白人与黑人,全都并肩而置。我看到他们形成一个广大而和谐的整体,兴奋地想着我将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天地,成为凯蒂的朋友。

从那时起,我对世界的观感大为改变!我得知伦敦的生活比我想象的更陌生和五花八门;我也得知,不是所有伟大的表演都能用普通人的双眼看见;城市的每个分子并非全然平顺地聚合,而是互相摩擦、推挤与重叠,使得有些分子出于恐惧,选择自我隐蔽,只对一些可以信赖的人显现。现在,我非常不明智地被一个神秘分子发现,并成为他们的一分子。

我望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那里一共有三百、四百,也或许有五百个男人。他们之中有多少人和我刚才接触的男士一样?就在我思索这个问题时,我瞧见有个人刻意看我这里——然后是另一个人。

从我以男孩的模样重回世界之后,或许便招来许多这类目光,不过我之前不曾注意,也不以为意。而今我明确地注意到了——我又开始颤抖,和之前一样带着满足和轻蔑。我穿上长裤,原本是为了避免男人的视线,却发觉自己现在成了这类男人的目光焦点。这些男人以为我和他们一样,和那个男人一样——这也没什么好苦恼的,就像是以某种奇特的方式复仇。

有一两周,我继续游荡并四下观望,学着我先前颠踬进入的世界的各种仪态和举止。走路和观看是这个世界的主调:你走在路上,使自己被人观看;你观看别人,直到找到喜欢的一张脸孔或一个身影,有人点头、使眼色、摇头,有目的地走进巷子或寄宿公寓……一如我所说,我起初并未参与这些眼神交换,只是从中观察,发现上千次探询的眼神——我对其中一些采取非常挑逗的态度,不过顷刻便置之不理。后来某天下午,又有一位男士靠近我,对我而言,他和瓦尔特有些神似。他只是要我把手放在他身上,在他耳边说一连串淫秽的话语——这似乎没什么,就算我有所犹豫,相信他也不会发现。我开出条件——又是一枚金镑——把他带去我服侍之前那个人的角落。他的阳具相当小,我再度撒谎赞美又大又粗。

“你是个俊美的男孩。”事后他向我耳语,毫不犹豫便付了钱。

和最初开始表演事业时一样容易,也是命中注定,我轻易改变自己的扮装身份,成为男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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