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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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往后大叫:“妈!有人找妳!”

收拾碗筷的声音停了下来,“师父的女儿”从厨房探出头来,看见是我,便匆匆擦干手,唤我进客厅。

“师父的女儿”,我还是暂且称她“妇人”好了,虽然我心中已经认定她的的确确是师父的女儿,因为那几本相簿中的照片万分不假,在1988年时,我也根本没有什么电脑合成照片的概念。

妇人简单地向我做了家庭介绍:正在嗑瓜子的男人,是她先生,而两个正在电视机前摇头晃脑的,则是她的一双子女,分别念小学三年级跟一年级。

“我爸爸他人还在你那边吗?他有地方住吗?吃得好不好?”妇人眼中带泪,但他的先生则是一脸不耐。

我点点头,诚恳地说:“你爸爸他人很好,现在住在我家,没有人身体比他还健康了。”

妇人匆匆到抽屉里翻出皮夹,拿了五张千元大钞塞在我手里,说:“请你好号照顾我爸爸,他脾气不好,你费点心思劝他回家,不要让我再担心了,况且我心中有件事非找到我爸爸不可。”

我坚决不收这些钱,况且,我身上最不缺的三样东西,其中有一项就是钱。

“我今天来,是想再多问问你爸爸的事,因为我始终都想不透是怎么一回事。”我说,将钱塞回妇人手里。

妇人请我坐下,为我倒了杯茶,说:“想问什么?难道我爸爸又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师父是不断地在做。

但,的确是有奇怪的地方。我突然想起了师父在秦皇陵中被蓝金气剑刺穿的伤口,那伤口可是千真万确的。

我说:“你爸爸跟我提到过他手上的伤口,你对那个伤口有印象吗?”

妇人没有片刻犹豫,说:“当然有印象,那两个圆圆的大疤痕,我从小时候看到现在了,那是八年抗战时,我爸爸在大陆所受的伤。”

这个答案跟师父的答案搭不上边,但我早有心里准备,并不觉得特别意外,只是忍不住又追问:“是怎样受的伤?刀伤?被子弹打到?”

妇人说:“我爸爸说,那是日本人丢了颗手榴弹,爆炸后石屑插进手掌心,害他差点残废。”

我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虽然,我依旧深处于疑惑的泥沼。

妇人难过地说:“当初真不该将他送进安养院,让他得了老年痴呆症。”

妇人的先生突然不悦地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要是回来了,还不是整天疯言疯语?”

妇人低头不答。

我尴尬地喝着热茶,小声地问:“妳爸爸他……他以前学过什么国术没有?他很喜欢谈这方面的事。”

妇人摇摇头,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爸爸他以前根本没学过这方面的东西,也看不出他有兴趣,但他失忆以后,就沈迷在另一个他捏造的世界里。”

我忍不住细声道:“你没想过你爸爸真的会武功?”

妇人说:“没想过。”

我失笑道:“那天你爸爸好像露了一手,把他以前那个老朋友点穴了,让他不能动弹不是?”

妇人叹道:“那件事叫人生气,你们走后,我跟邻居将气得差点中风的李大伯送到医院急诊,幸好李大伯休息一下就好转多了,没被我爸气死。”

我本想解释那位号称师父同乡老友的老人,不是中风而是被暂时封住血脉,但这太麻烦了。

太麻烦了。

我认真说道:“你爸爸绝无可能会真的功夫吗?”

妇人肯定地说:“我爸爸身体一向不好。”

我拿起杯子,递给妇人看,杯子里的热茶不但很热,还热到蒸蒸沸腾,不断冒泡。

妇人感到讶异,说:“怎么会这样?”

我小声地说:“这是你爸爸教我的本事,他自己的本事更大。”

妇人不可置信地说:“你刚刚加了什么在茶里?”

我说:“是气功。”

妇人的脸有些不悦,说:“气功?”

我说:“你爸爸是气功大师。”这个说法,已经比武林第一高手要社会化的多。

第六十一章

妇人想要接话,却一脸“不知道该怎么接起”的样子。

我只好转移话题,说:“你有没有听那个中风的老伯伯说过,在老人安养院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妇人摇摇头,却又想起了什么,我说:“什么旁枝末节、零零碎碎的事都可以跟我说,因为我觉得在安养院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你爸爸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此时,嗑瓜子的男人有些恙怒,说:“跟小孩子说这么多做什么?叫警察把你爸爸带来家就是了,把地址留下来就可以了。”

妇人想了一下,说:“我爸在安养院的期间,整天喜欢找人下棋,也喜欢找人打麻将,至于有几个老伯伯在练太极拳跟舞剑之类的活动,他反而没多大兴趣,这些都是李大伯跟我说的。”

我边听边点头,这都没什么特别的。

妇人继续说道:“后来,有几个国际扶轮社的外国年轻人去安养院当一阵子义工,我爸爸还很热切地招呼他们跟他下棋、象棋,他们都是外国人,我爸爸也真够耐性,不只教他们学围棋跟象棋,还同他们学西洋棋。”

师父真是好兴致。

妇人喝着热茶,说:“爸就是这副热肠子,听李大伯说,爸后来西洋棋也下得挺好。”

我只是点点头,不难想象师父逼着别人学围棋、学象棋的那股干劲。

妇人有些想笑,继续说:“只是没想到,我爸爸才刚刚教会他们下围棋,就有一个聪明的年轻人连赢我爸爸好几盘围棋。”

我没下过围棋,不太知道这样初学现卖的本领有多么厉害,但我了解一个下了好几十年围棋的老人,突然被一个新手痛宰的话,一定是幅极其惨烈的画面。

妇人慢慢说道:“那个年轻人后来便常常跟我爸爸下棋,应该说,被我爸爸死粘着,磨着他下棋,一天总要下个十几盘,这棋越下,我爸就越不死心,尤其是那个年轻人有时候会同时跟五、六个人下棋,其中总有一两盘是盲棋,或夹杂着象棋。”

我问道:“盲棋?闭着眼睛下?”

妇人也颇懂围棋的样子,说:“就是不看棋盘跟棋子,直接靠记忆下棋,这非常非常困难,更何况是一人对多人,那孩子真是天赋异禀,更何况是个新手,这真叫人难以置信。”

妇人突然眼睛一亮,说:“那孩子有副好心肠,后来我爸爸逃出安养院后,他每年都会寄新年卡片到这里来问候,前天还来过这里,说是来台湾观光,借着机会再来看看曾经教他下围棋的爸。”

我听着听着,心中盘算着如何测试师父会不会下围棋。

后来,又同妇人聊了些师父的陈年旧事后,我便起身告辞,直到妇人送我到门口时,我才猛然想起刚刚进屋子时,妇人跟我说的话。

“你说你有急事要找你爸爸,是什么事啊?要不要我转告他?”我说。

“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是件大事,请你务必转告我爸爸,催他快点回家。”妇人歪着头,皱着眉头。

这真是莫名其妙。大概是思父心切吧。

“我会的,再见。”我说。

“再见。”妇人关上门。

回到彰化,已经快十点了。

我跳上大破洞,不见师父的踪影,但我听到师父的鼾声。

“装自闭。”我打开衣柜,师父果然缩在柜子里酣酣大睡。

“怎不到床上睡?”我摇醒师父。

师父揉揉眼睛,说:“心情不佳。”

我拉起师父,指着床说:“你先睡,我跟乙晶讲一下电话再睡。”

师父打了个哈欠,说:“怎么你跟阿义今天都偷懒不练功?”说着,慢慢躺在床上。

我不理会师父的问题,只是问道:“师父,你会下围棋吗?”一边拿起话筒,坐在角落。

师父闭上眼睛,含含糊糊地说:“会啊,我师父教过我的,不过他自己棋艺不精,所以我那一手也不怎么样。”

我点点头,正在拨电话时,师父突然像遭到雷击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说:“干嘛?”

但,我立刻明白师父为何会惊醒的原因。

“有杀气。”我警觉着,拿起放在床底下的两把铁尺。

“是高手。”师父沉着脸道,接过一把铁尺。

“这杀气好恐怖。”我心惊着,这杀气何止恐怖?简直是鬼哭神号!

“一切小心。”师父眯着眼。

师徒两人辨别方向后,便窜出大破洞,往杀气的源头冲去。

踩着招牌、电线杆,师父将我抛在后面几公尺,我在后面看着师父的背影胡思乱想……

这股杀气好杂,杂乱中的杂乱。

不安的杀气节奏。

没有节奏的杀手气息,更叫人不安。

这年头哪来这么多武林高手?!

第六十二章

师父停了下来。

我也停了下来。

因为杀气不见了。

杀气本是气,要迅速无端端消失在空气之中,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释放杀气的人死了。

第二,是杀气超绝地急速隐匿。

第一点是不可能的,而第二点,更显示出杀气主人的鬼影无踪。

师父站在已经打烊的服饰店的招牌上,眼睛盯着前方的深黑小巷。

我站在电线杆上,双脚在发抖。

坦白说,我的武功已经挺不错了,但我仍然无法控制双脚的悲鸣。

因为我感觉到一双藏在黑暗中的手,正机械式地向我们招手。

刚刚的杀气,只是打招呼的一种方式。

或说是一种招魂的仪式。

这跟冲杀在黑道枪火间的恐惧感,是截然二秩的。

“师父?”我怯怯地说:“你瞧那团杀气走了吗?”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师父的眼睛依旧盯着那条暗巷。

“那是好人还是坏人?有可能是好人吗?”我问,手中的铁尺轻颤。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师父的嘴角有些笑意。

“那该怎么办?”我问,这问题简直乱七八糟。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师父终于笑了,又说:“你今晚话特别多。”

“没,那就进去吧。”我咬着牙。

“你进去,一分钟后师父就跟在你后面。”师父将铁尺收在腰上。

什么?一分钟?

“别开玩笑。”我有点发冷,说:“弟子学有未逮,不克前往赴义。”

师父认真说道:“这年头高手不易觅得,只是跟枪林弹雨决斗的话,武学终究会没落的,你想变成在每个时代都适任的大侠,就要勇于跟危险缠斗。”

我更认真地说:“真的不要。”

师父的眼睛发出光芒,说:“要学会战胜恐惧,而不只是柿子挑软的吃。”

我的眼睛发出更璀璨的光芒,说:“我发誓以后吃柿子时,一定挑最硬的吃,但不要想叫我一个人进去,你明明知道我还不够资格进去。”

师父大笑:“只是找适合自己程度的敌人打斗,怎么可能当大侠呢?在江湖上打斗讲的是搏命,又不是比赛。”

这道理我当然很懂,但实践起来不只需要勇气,还需要不要命。

但我要命。

师父坐了下来,说:“况且,搏命之际讲的不是势均力敌,而是身心俱技。你要相信正义之心,仁者无敌,并不是句口号。”

我也坐了下来,说:“仁者无敌,皆大欢喜,世界和平,鼓手称庆。”

我看师父一脸苦笑,只好又说:“师父,说什么我都不会一个人进去的,国文老师说得很好,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咱俩一块进去冲杀冲杀。”

师父有些诧异地看着我,说:“两年前你还是说话结结巴巴的老实头,现在怎么油腔滑调起来?”

此时,杀气斗盛,从巷子深处激然撞出,厉厉作响。

师父抽出腰间铁尺,站了起来,说:“人家在催我们了,要一起走,便一起走吧。”

我也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师徒两人跳在清冷的街上,慢慢地、非常缓慢地踏进死神掌里的暗巷。

慢慢地。

慢慢地。

慢慢地。

装馊水的塑胶桶、发呆的猫、发臭的便当、正在滚动的米酒瓶。

还有一个坐在圆圆东西上面的流浪汉。

流浪汉没有头。

不过他有张很像头的椅子。

“邪恶。”我暗暗怒道。

这下子,真的是敌非友了。

“沉住气。”师父缓缓说道,铁尺指着地上,这是师父的剑式。

我收敛心神,铁尺反抓在胸前,这是名震天下的“乙晶剑法”的剑诀。

“有东西!”我心想,一件物事从天摔下,我们迅速往旁边一闪。

“碰!”

一个尸体摔在我们面前。

尸体没有爆榨出什么血,因为尸体的血已经流干了……尸体身上都是刀伤,刀刀痛苦却绝不致命。

这样的手法,不,应该说,这样凶残的兽性,只有一个人做得出来。

“在楼上。”师父冷冷地说,看着尸体被抛下来的窗口。

窗口打开着,里面透着昏黄色的微光,漾着异样的血腥味。

那一户人家,该不会被屠灭了吧?

昏黄的灯光中,挥着黑色的手影,然后,一道黑影又摔出窗口。

“碰!”

是个小孩。

小孩的骨头根根刺出皮肤,显然被“蓝金”使用重手,折尽虐杀。

我不再感到害怕。

我只觉得自己怒火奔腾,快着魔了。

“有些不对劲。”师父突然开口。

“嗯?”我应道,铁尺炙烫。

此时,窗口边的手影再度扬起,又丢下一条尸体。

“碰!”

尸体重重摔在我们面前,这条尸体……没有眼睛……

“小心!”

尸体弹起,袖中弹出寒光!

此时,一道凌厉的杀气从天骤降,两方夹击!

杀手有两个!

乙晶剑法,初遇强敌!

假尸的剑平稳而单纯、单纯而直接……直接刺向我的喉咙。

我的脑袋一面空白,但我的身体却一点也不空白。

铁尺骤然弹出,身子轻轻往旁半步,闪过致命一剑之际,弹出的铁尺居然削下假尸的手腕。

正当我骇然不已时,我的身体突然溜滴滴往前一倾,一掌惊天霹雳地击在尸体身上,但假尸悍然如山,不为所动,霎时我的身体陡然往后一跌,胸口沈闷欲昏。

假尸的手不知何时印在我的胸口,震得我五内翻腾,手脚冰凉。

而师父呢?

师父手中的铁尺不见了,站在我身旁。

他的铁尺钉在另一个杀手的“飞龙穴”上,那可是人体十大好穴之一。

那个杀手捧着铁尺,坐倒在馊水桶旁,脸上也是两个黑色大窟窿。

“你是谁?”师父看着站着的假尸。

假尸生硬地说:“蓝金。”

师父摇摇头,说:“不可能,刚刚被我杀的家伙,武功都比你高。”

假尸举起左手,那只没被我削断的手,手掌微微震动。

师父冷冷地说:“况且,蓝金不会扮尸体,不会耍计谋,他只是个行尸走肉的恶魔。”

假尸突然大叫“啊……”,往前冲出,师父杀气大盛,双掌往前一轰,无招无式,无巧无妙,纯粹的刚猛无匹!

假尸“筐琅”一声巨响,脊椎骨像橡皮筋般往后弹出,胸前肋骨顿时射向四方。

假尸变成真尸,上半身一块块粘在巷壁上,下半身则呆呆站着。

“没事吧。”师父蹲下来,搭着我的脉。

“想哭。”我虚弱地说。

“好险刚刚没让你一个人进来。”师父深深吐了一口气,背起了我。

“你也知道?”我勉强笑着,然后就在师父的背上睡着了。

第六十三章

“我会不会死?”

这是我睁开眼睛时,第一句话。

“会。”师父断然说道。

“好倒楣。”我又闭上眼睛。

“但不是现在。”师父笑着,然后,我的身体缓和了起来。

凌霄派关于内伤的疗伤法门,就是卯起来传送内力,然后强健筋脉。

真是太随便了。

幸好我的内功扎实,加上那假尸先被我劈了一掌,要不,我的肋骨稳断的干干净净,像虾味先一样酥脆,散在地上。

我在师父彻夜输功的治疗下,第二天早上,居然便无啥大碍,我搭上书包后,便撇下不断打哈欠的师父,上学去。

一路上,我很认真地在思考:为什么有那么多个自称“蓝金”的无眼人?

武功奇高这问题就先搁着,但为什么通通都要自称蓝金?

既然自称蓝金,为什么要把眼窝掏空?

天底下就只有一个蓝金,这是当然的。

但为什么一群武林高手要群起效之?甚至要把眼窝掏空?

难道是不愿意让人看见他们并没有蓝色的眼珠子,便索性将眼珠子挖掉?

况且,为什么会有一群超级高手要模仿蓝金?

这样一想,我的手掌登时盗出冷汗。

或许,真正的蓝金并未被师父杀过?师父杀的四个“蓝金”里,并没有真正的蓝金?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蓝金究竟在玩什么把戏?耍弄师父?但从师父对蓝金的描述中可以清楚知道,蓝金是一头凶暴的杀人鬼,并不热衷于伎俩的运用。

不过,这一切都非常不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不在于蓝金是不是幕后的黑手,而是,师父到底是谁?这才是一切的关键!

师父口中的蓝金,是同他一起跨越三百年时空障碍的魔物,但,师父自己可曾真跨越三百年?

师父真的是从三百年前沉睡到1974年,也就是十四年前吗?

如果师父只是一个爱幻想的现代武林高手,那么蓝金究竟是谁?

如果师父只是一个爱幻想的现代武林高手,那么师父的武功从何而来?

既然那么多个蓝金武功都高来高去的,他们的武功又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不觉,我的心情非常黯淡,这种被秘密压迫的感觉,比起“某一天,我们这些好人要面对可怕的坏人”这种恐惧感跟使命感,要仿徨、无奈得多。

面对秘密,尤其是师父的秘密,那种无力感使我一路叹气连连。

我是大侠,不是侦探!

一进教室,我坐在位子上,因为没开始早自习,于是我一边吃着蛋饼,一边跟后座的乙晶聊起昨晚的两件大事:第一件,师父女儿告诉我的零零碎碎,第二件,当然是暗巷死斗的劫后余生。

当然,阿义也拉个张椅子,一边啃着饭团,一边大叹错失死斗的机会,一边庆幸我没邀他去员林做无聊的探索之旅。

但乙晶听着,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眯着眼睛看着我。

“怎么了?”我说,我有些气馁,毕竟我期待着乙晶问我身体有没有好一点之类的话。

“没什么,只是有点近视的样子。”乙晶说着,然后继续看她的英文单字本。

“我的胸口还有点痛。”我说,此刻,我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乙晶,妳……妳擦了香水?”我奇道,毕竟乙晶从没擦过香水,况且,当时的国中生要是擦香水上课,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嗯。”乙晶笑着:“香吗?”

我点点头,硬着头皮又问:“你在生什么气?还是没有生气?”

乙晶轻蹙眉头,说:“为什么要生气?”

我只好说:“毕竟昨晚我跟师父又杀了两个坏人。”

乙晶点点头,说:“杀人?那样不好。”

我点点头,悻悻然地转了过去,因为乙晶的表情实在冷淡。

她一定非常生气……

可是有什么法子?那两个可是杀人高手啊!

就这样,乙晶跟我足足冷战了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趴在桌上睡觉练功,而乙晶连下课都在背英文单字,不来睬我。

甚至放学时,乙晶也收拾好书包,一个人默默地走在我前面,直到我送她回到她家的巷口,她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更没说过一句话。

好惨。

我简直想一掌轰掉自己的头。

“谢谢你。”乙晶站在门口,终于转身跟我说话了。

“啊?”我有些错愕,但还是很高兴。

“我家到了,谢谢你送我回家。”乙晶微笑着。

“……不客气。”我摸着头,又说:“吃完晚餐后,我教你基础的轻功好不好?很好玩的。”

“轻功?”乙晶眯着眼,楞了一下,又说:“我等一下有家教课,再见。”

我呆在门口,看着乙晶关上房门。

乙晶还是在生我的气!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影子发愁。

不知道这样装忧郁装了多久,也许,我期待乙晶可以从窗户看到我这张苦脸吧。

“怎么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地上的影子多了一个。

我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外国金发青年,拿着几本书,穿着鹅黄色的衬衫、刷白牛仔裤,站在我身后。

我认得他!

是两年前,那个好狗运躲过我“纸飞机特攻”的鱿鱼小子!

这鱿鱼小子又长高了不少!外国人的dna是怎么一回事!

“我认得你。”那金发青年微笑道,说:“你是乙晶的朋友。”

“男朋友。”我恙恙地说。

黄昏的阳光撒在我俩中间,他高大英挺的身子,伸出了友谊的手。

“幸会幸会,你我真是有缘人,我现在是乙晶的英文家教。”金发青年亲切地握住我的手,说:“没请教贵姓大名?”

这鱿鱼小子居然当了乙晶的家教!我顿时大受打击!

说不定乙晶根本没生我气,而是被这洋鬼子迷了心窍!今天还擦什么鬼香水!才教一晚就变了个人似的!

“颜劭渊。”我勉强挤出笑容,说:“你中文说得好棒!”

“我叫hydrasmith,”金发青年的笑无比灿烂,说:“很高兴又遇见你。”

第六十四章

我踩着被夕阳撕长的影子,落寞地回家。

一路上,那金发帅哥亲切的微笑像斧头般砍着我的颈椎,一直砍一直砍,砍得我抬不起头来。

只要是女孩子,都会被那样天真璀璨的笑容迷住,就连我,在那双清澈的蓝眼的注视下,竟也不由得自惭形秽。

功夫超强跟魅力一点也搭不上边,尤其是在这个派出所林立的现代社会。

回到家,我双眼无神地坐在床上盘坐,无奈地喟叹,直到满身是血的师父跃上大破洞,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师父一看到我,便慢慢地坐倒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我惊讶地看着师父唐装上晕开的血渍,还有师父身上散发出的混乱气息。

“师父!”我将手贴在师父的背上,急运内力帮助师父调节内息。

“我受伤了。”师父静静地说,一边闭上眼睛。

“先别说话吧!”我仓皇地说,幸好手掌察觉到师父体内的乱流虽然不安地鼓荡,但气道依旧强健有力,不像是深受重伤的样子。

“我休息一下就妥当了。”师父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平稳,又说:“刚刚在追查一个邪恶的省议员的劣行时,居然在大马路上遇到三个武功高强的杀手。”

我心中一凛,说道:“都是没有眼睛的杀手?”

师父点点头。

我急切地问道:“都是自称蓝金的杀手?”

师父点点头,说:“三个一同向我出手,我也不客气,出手杀了两个半。”

又是无眼人!

“幸亏那三个自称蓝金的超级杀手,并不像我印象中的蓝金那样,杀艺登峰造极,所以为师毙了两个半,只受了点小伤。”师父的脸色渐渐红润,紧皱的眉头间却浮现出迷惘的刻痕。

“先疗伤再说话吧?”我的内力已然不弱,一股股真气游走在师父的人体十大好穴间。

“渊仔,你说说,为什么跑出这么多个蓝金?”师父困惑地说,体内的真气引导着我灌入的内力注入九山大脉。

“管他几个蓝金,一个一个都给毙了。”我说。

虽然有这么多“蓝金”,但我猜想,真正的蓝金未曾出现过。

这么多“蓝金”,说不定就像我一样,是“真正蓝金”的徒弟,奉师命来追杀师父的!

“说得好,管他是真是假,光是自称蓝金这点,就足以毙他妈的!”师父深深吸了口气,体内百穴同时一震,骨胳喀喀作响,巨大的内力急速膨胀收缩,随又被吸进百穴间,看来师父的内伤几乎已经痊愈了。

“你的身体真是旺健。”我叹道。

“那还用说?”师父慢慢睁开眼睛,说:“其实你的心思跟师父或许相同,这两天出现的杀手,跟两年前出现的杀手一样,都不是真正的蓝金。”

我点点头,师父解开唐装的扣子,露出背上的新伤痕,我立刻拿起广东苜药粉撒上半罐。

“还有吗?”我问。

“没了,他们只能伤到我这点皮毛。可惜我内息翻腾不畅,无法追杀另一个重伤逃走的杀手,眼睁睁看他逃了。”师父说着,眼睛再度闭上,说:“不过一个失去下半身的人,又能逃得了多久?”

“师父,我想,那些自称蓝金的无眼杀手,他们挖掉眼睛并不是偶然的,他们的目的是想让你误以为自己真杀了蓝金!或者,他们想让你不知道真正的蓝金是谁!”我说,看着师父铺满背上的白粉,从衣柜里拿出另一件唐装。

另一件唐装也是绿色的,是我跟阿义去年中秋,买给师父的礼物。

“你说的有理。”师父接过唐装,慢慢地穿上。

“那些无眼杀手,恐怕是真正的蓝金训练出来的。”我说。

“我知道。”师父慢慢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破然而出。

师父站了起来,看着大破洞外,火红的夕阳被紫黑的庞然压下,说道:“你果然信守诺言,找我来了,那些邪恶的玩偶就是你派来试验我的吧?”

我点点头,心中怦怦而跳。

师父自言自语道:“我已准备好与你最终一战,因为我已将正义的种子播下,即使身死,正义依旧会在这个新时代发芽,庇荫人心。”

我有些骄傲。

原先惧怕的黑暗阴谋,在师父的背影下,我感到身上流有正义传承的血脉。

若,功夫的真义是除暴安良,那么,我又何须惧怕自己的天职?

强大的责任总是随着强大的力量而来。

这是强者应当的勇气。

师父转过头来,说:“跟阿义说说,明天起向学堂请长假,凌霄派要特训。”

我大叫:“是!”

师父笑着说:“这次,我们师徒三人,都要变得更强才行!”

当然。

要变得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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