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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过罢,明夫人在两个丫鬟的陪伴来了水町院。

正忙碌着的人们忙地过来行礼。

明夫人看也没看她们一眼,径直进了房去。

刚梳洗罢的明水浣坐在一面半人高的铜镜前,一动也不动,一头青丝全然披散在背后,像是一尊绝伦的雕塑,美的没有任何瑕疵。

明夫人遣退了房里的六位丫鬟。

明水浣从镜中看到了她,轻轻地唤了声:“娘。”

“嗯。”明夫人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和蔼之色,走到她的身后,道:“娘来给你梳头。”

“谢谢娘。”明水浣轻声地道,声音听不出亲近。

“娘知道这些年来对你太严厉,也没给过你什么好脸色,所以你自幼便跟娘不亲。”明夫人将手搭在明水浣的双肩上,神色不乏愧疚,“娘也不想这样,可娘自小在你外公家便不得宠,养成了这么一副坏脾性,脾气一上来就觉得控制不住——娘对不起你和景山。”

明水浣怔怔地抬头,从镜中看到明夫人的脸,这才发现她老了很多很多。

眼角也不知从何时起,也爬满了岁月的纹路。

她从不知道,她一直在心里埋怨着的娘亲,竟然也有说出这些话来。

“时间过的真快,眨眼间,我的女儿也要嫁人了。”明夫人拿起坠着同心结的梳子,小心翼翼地替明水浣梳理着青丝。

明水浣垂了眼睛,不知情绪如何。

“娘知道你心里定是不愿意这门亲事的,娘也跟你爹提过,可是他——”明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似有些哽咽,“我这个娘真是不称职,直到现在也没能为你做过什么事情。”

明水浣听到这里越发的诧异。

她竟然去跟明尧之提过意见?

显然,依照明夫人的脾气,不可能只是心平气和的‘提了一提’。。。

“娘,这件事情是我自愿的,您不必因此跟爹置气。”

明夫人顿了顿,摇头道:“你心里的人真正是谁,娘哪里会不知道。”

“娘。。。 。。。”

明夫人看了镜中明水浣的神色,口气有些复杂地问道:“可你知道娘为什么当初坚决反对,不想让你进宫吗?”

明水浣轻轻摇头。

她的确一直都不明白,在她眼里,明夫人向来爱跟人攀比,说句难听的,就是爱攀权富贵,这毕竟是不争的事实。

可她当初不仅厉言呵斥她不该存有进宫的心思,现又不愿她嫁给攸允。。。 。。。

“你可还记得你姨母的事情?”

明水浣点头,“自然记得。”

明夫人似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悠远,“后-宫之中,绝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你且想一想,娘在明府里甚至都日日不得安生,要顾好后宅之事,又遑论是皇家的后院。你的姨母,别人只当她为一国之母,风光无限,可谁知道她背后又是如何?”

明水浣闻言皱眉,问道:“姨母她,难道过得不开心吗?”

“开心?何来的开心?”明夫人轻轻摇头,“最可怕的还不是要跟数不清的女人抢一个男人,而是你对那个男人付出了真心——若你真的将他放进了心里,便再也看不得他对别人好,这也就犯了最大的忌讳。而你姨母她,便是犯了这个大错,最后才会落得如此场。”

她将明水浣的青丝结成发髻,道:“娘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步你姨娘的后路。”

明水浣闻言心中百般滋味交杂。

即使如此,她还是不甘心。

没有试过。。。 又怎知道不可能?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只为了跟他在一起——

可是他,却不给她任何机会。。。 。。。

想到此处,她便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攥在手心里,强烈的抽痛感险些让她不堪承受。

天色微亮之时,明水浣已拜别了父母,坐上了远嫁的喜轿。

许许多多的百姓都早早等在了长街两侧,携家带口的,都是想一睹王城第一美人出嫁的盛况。

长不见头的送亲队伍,大红的喜色格外的扎眼,似要将天色都映照的鲜红起来才满意。

十里红妆,喜乐不停间歇。

从王城出发,光是到凉州的路程便要一月之久,而且是出嫁的喜队,轿里还有娇滴滴的新娘子,自然不可急赶。

因有着上次在齐纳山被劫走了粮饷一事在前,明尧之这次分外的小心,加上有攸允派来的迎亲大队相护,直到出了齐纳山,也没见到半点异常。

明景山将明水浣护送出了齐纳山,这才带人调头回转。

此时太阳已没入西山里,成簇的晚霞痴缠在一起,一如既往的明丽,各形各状的堆满了半边天,恍然一见,美的动人心魄。

明景山眯眼望着无形涌动的晚霞,并未急着驱马。

直待天色转暗,他才扬起了手中的马鞭。

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了山中,只隐约可听见嗒嗒嗒的马蹄声。

华颜的情况已在渐渐地好转,大许是问的累了也没能问出什么结果来,她便也不再成日追问着北堂雪那个办法到底是什么,只安安静静地喝药养伤,不再成日郁郁寡欢,或大吵大闹,乱摔东西来出气,甚至每当北堂雪过来的时候,还能听到她欢朗的笑声。

这叫守在殿前的一干御林军们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个个的也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的草木皆兵,恨不得眼观四方耳听八面的,反之是觉得华颜公主若照着此番情势发展去的话,那么,他们离撤队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北堂小姐今个儿怎还不过来?”羽林军甲看了一眼正中的日头,出声道。

“大致是有什么事给耽误了。”

近来每每隔上一两天,北堂雪便会进宫一次。

十来日来,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对北堂雪是打从心眼里刮目相看。

这样的大家小姐,他们还是头一回见识到。

伶俐却不刁钻,行事说话不拘泥形式却又恰好的守礼,最重要的是。。。她回回来都会给他们带来消暑的冰镇。。。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水果沙拉’之类的名字。

那是北堂雪前几日闲来无事,仿着现代的水果沙拉做出来的,只要有冰块就很简单。

本是琢磨来给华颜开胃降暑的,见他们成日站在大太阳底晒的也够呛,便顺带着多做了些。

按照往常来说,北堂雪一般是清早出门儿过来。可今日已经过了午时,也不见她的人影。

却不知她是被一件极头疼的事情给绊住了脚。

一大早,她刚用罢早饭,便被北堂天漠差人喊了过去。

她琢磨着横竖不急着进宫,便随着小蓝去了。

走着走着她便发现了不对劲。因为这路既不是通往花厅,也不是去往北堂天漠的书房,而是去后花园和茅房的必经之路。

很显然,北堂天漠没有任何可能会将她约去茅房。。。

“我爹他人在后院儿花园里头?”

北堂雪觉得有些不同寻常,这个时间北堂天漠一般是在打打拳,喝喝茶,今个儿一大清早的怎就想起来跑园子里赏花去了?

小蓝闻言就嘿嘿地笑,这一笑不要紧。她直是笑得眼角都乐开了花儿。

“笑什么?”北堂雪错愕的看着她,觉得今天身边的哪个人都不怎么正常。

小蓝抿嘴忍着笑,忙不迭地摇头道:“没什么。。。”

北堂雪神色复杂地皱起了眉头,不知怎地,她突然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

而这种不详的预感终于在她抵达了凯旋亭之时,尘埃落地。

因着夏日日头太烈的缘故,前些日子。凯旋亭四处便置上了一层浅青色的纱幔用以遮阳之用,而此刻。北堂雪打从背面看去,隐约是有着四五个人的身影。

她折身绕到亭前阶,往亭中瞧去,不觉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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