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14(2 / 2)
日头渐渐没入西山,天色眼见便要陷入暮色之中。
王城四遭,寂静的格外诡异。
鸟走禽也难见踪影。
柳门候也一改平日醉态,端立于城楼之上,俯目远视, 城门四周多了许许多多陌生的士兵面孔。
“关城门。”
太阳最后的一缕光芒也消失在地平线,柳门侯便扬臂吩咐了去。
两扇厚重牢固的城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而浑厚的声响。
约莫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忽听有隐隐的马蹄声响起。
柳岚瞳孔一缩,却听那马蹄声越来越清晰。
“这,不可能啊——”
他怔怔地自语道。
宫中事先是有交待,要他们先行在此把守,待到亥时便会增派重兵前来严守,预计攸允攻城的时间应是在子时左右。
可现在分明才刚到戌时!
声势之大,乍然一听竟让人无法分辨是马蹄之音还是闷雷的声响!
渐渐逼近的声音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口之上。
戌时三刻。
有急报传入宫中。
小太监吓的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殿内,惊慌失措地禀告道:“陛。不好了!允亲王带兵攻至城,眼见城门便要不保了!”
。。。
城中此刻也是乱作了一团,大多百姓这些年来都是过惯了太平舒坦的日子。眼得知大兵压城,一时间人人自危。
甚至已有人暗组织。说要组团去宫中进言,而这进言的大概意思则是可以简短的总结为六个字:别打了,投降吧。
近年来,诸国对卫国或明显或隐晦的敌意,卫国渐渐陷入的劣势——百姓们不是瞎子。
纵然这些事情不足以让他们认定宫中势力衰弱,那么真正导致他们认定了宫里没有胜算的导火索,舍了明尧之大概就没有别人了。
大部分百姓现都是这样认为的:就连心腹大臣都不信宫里能赢了。试问他们还要怎么相信;就连兵部都倒戈了,试问这仗还有什么可打的!
总之,确定了这仗是赢不了了,然而确定之后。城中的形势开始趋向于三级分化。
第一级,则也是人数最多的一级,他们所持的乃是顺其自然听天由命的态度——认为这仗虽然没什么可能赢,但总不能真的就不战而降,一来。这攸允毕竟是谋逆的反贼,二来,一个国君该有一个国君的尊严,不管结果如何,做做样子打上一仗还是非常有必要的。大不了他们避一避,待兵破城之际不做反抗便是,这天是谁的,其实有时候,真的跟他们没太大关联。
第二级,则是那群打算进宫面圣,企图劝降的人们,他们所持的就是要避免没必要的损失这一节省资源的态度——认为这仗死输没赢,完全没必要再以卵击石,去做无谓的挣扎,倒不如认个输来的痛快,当然,他们最在乎的是万一波及到了他们,那可就万万不好了。
而这第三。级呢,所占的人数比例甚低,一千个人中差不多能找出来一个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他们持的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的出世态度——其中就以潘瘸子这样的作为代表性人物,今早喝了一坛子酒,现在还在家里睡的天昏地暗,估计还不知道已经开仗了,甭说大兵压城,就算是现在攸允的人已经破了城,一刀将他穿死了过去,估计他也毫无知觉。
然而由于第二级的人数远远比不过第一级,故进宫面圣这事儿便就歇了。
其实攸允之所以比预计中的要来的早了几个时辰,也不等北堂天漠发出讯号,不光是因为他信不过北堂天漠,想打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他这个人办事向来不讲什么信用,但这回若不是有人给行了方便,他也不至于提前就抵了京。
王城至凉州,大多是荒山野寨,但也夹着一座极小的城池的——圃陵。
城中大约只有两千不到的百姓,且这些百姓大多数都不是身家清白之人,大多数是做腻了山贼土匪便了山来,几十年来便形成了这么一座城池,还自选了一位城主,取了名为圃陵。
由于他们“从良”之后,还算安分,也不再**鸣狗盗之事,故而朝廷也就默认了。
半月前,朝中派遣了一千精兵埋伏进城,一来是打探消息,二来便是伏击了。
圃陵的百姓们很配合,很热情,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这些士兵们。
可就在昨晚,这些士兵们皆无故中毒,睡了一觉就再没醒来过,与世长辞了。
圃陵的城主亲自开了城门,迎接“造访”的允亲王。
允亲王很满意,觉得此人前途无量,眼光放的很长远,金口一开,承诺了这圃陵城主开国功臣的地位。
故,为何攸允兵临王城之前没有探子来报,原因便是出在这看似没什么威胁力的圃陵城上头了。
此际暮色四合,正城门前大兵压境,只能通过火把的延伸的范围来判断,直是入了齐纳山还且不止,远远看去,长长地一道火舌,无法详细的估计究竟是有多少兵力。
众人只知这些年来攸允暗招兵买马乃是事实,却是不知势力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攸允坐于健硕的高马之上,身披软鳞铠甲,银盔在火光的照耀闪现着点点冷芒,脸色说不出的冷然,再也毫无平素的半分温润之感。
左右皆有精兵持矛举盾林立而护。
“若是你们肯降,本王大可饶你们一死。”
他冷冷地开口说道,周遭寂静至极,无人敢开口窃言,端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漾在这夜色之中。
城楼之上,柳岚凌然一笑,后背却已被冷汗所浸湿。
他朝着攸允一抱拳,道:“柳某一介小小门侯,本没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同王爷说话——可事到如今,有些话柳某不得不说!”
他徒然提高了声音,细心的人已注意到他虽是还称攸允为王爷,但却不是自称卑职而是在,其中隐意不言而喻。
“柳门侯但说无妨。”攸允无谓地一笑,眼神却阴鸷无比,身上散发着的气息,似同一只等待着猎物自己投降的猎豹。
柳岚神色略带愤慨,“王爷同是皇室中人,现我大卫江山岌岌可危,外敌如狼似虎,在此等关头,王爷不协助皇上清理外患也便罢了,却带重兵攻城,自相残杀!试问,王爷坐拥此等兵力,不但不为国分忧且还挑起内战,比于护国功臣王爷竟宁可去做一个谋逆叛乱的乱臣贼子!岂不令天人耻笑!实在是悲乎,哀哉!”
说到最后,他已是激动地红了脸去,声音也是愈加高涨,在寂静的四周中格外的醒耳,让人想装听不见都难。
他本就是熟读四书五经,在礼义廉耻的大染缸中熏染了大半辈子的读书人,有此一言倒也合情理,可错就错在,他挑错了时机,选错了对象。
“咻!”
有羽箭破空之音顿起。
“哈哈哈。。。”攸允仰天笑了几声,声音响如洪钟,他望向还立在城楼之上的柳岚,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自相残杀?这一点做的最好的还要当数先皇!他对天人谎称本王的父亲死于征战之中,实则却是遭了他的毒手!不同的是,他找了一个理所当然的借口来哄骗世人,而本王不屑于去找这个借口罢了!这皇位本就该是我的,本王现在要拿回来,如何算的上是谋反,又有何不妥?”
“你,你纵百般强辩,也难,难堵悠。。。悠众口。。。”柳岚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一句话,便自口中涌出了大口的鲜血,滴落在了前襟。
又是几道长箭猝不及防地朝着他射而来。
柳岚身形一晃,笔直地往后仰躺而。
“柳门侯!”
“柳大哥!”
这时众人才方如梦醒。
有平素跟柳岚走的近的,颇受他的照顾,此际见状已是愤红了眼睛——“我跟你们拼了!”
“既然如此不识抬举,也休怪本王手无情了!”攸允嘴角含着冷笑,挥起了右臂扬声而道:“今日破城在即——杀的越多功劳越大,战后论功行赏,封官进爵!”
众人闻言,如同打满了鸡血一般。
攸允挥手而落,立即轰声如雷,涌向城楼,犹如大江之中汹涌的波涛一般,势不可挡。
“快!放箭!”城楼之上有人慌张地喝使着。
城楼之上身居高处,用箭本该是占尽了优势,可奈何敌不寡众,并无甚大成效。
且城大军见状已摆成了一个整齐的阵型。
左右两翼大军,各守其位,几乎是顷刻之间便堆起了密不透风的盾墙。
弓弩手随即蓄势,弓膝与盾墙之后,只从盾间的缝隙处出箭,不仅完全挡住了对方的进攻,且这些弓弩手明显是千里挑一的高手,几乎是箭无虚发。
一时间,城楼之上,鲜血喷溅,惨烈的叫声震的人耳发麻,时不时便有受了重伤的士兵自城楼上跌落而。
攸允这边已有人开始架起了高梯,准备攀上城墙。
很快,便见墙体之上竖起了一排排的空竹高梯,身着细密软甲的兵士们接二连三的附梯而上,动作灵敏至极。
城墙之上的士兵们越发惊慌了起来,只能慌张地阻拦着即将要冲上城楼上的敌军,左右却无法顾及。
这边的一个砍死了去,那边却又有三五个要翻过城墙而入,也有不少人在慌乱中失足跌落,更有人在短兵相搏之间被割了脑袋。
哀嚎声,刀刃相击的声音,还有刀子没入血肉中的声音,交杂在了一起,让人越发毛骨悚然——
然而那些攀梯的敌军们,似乎根本不知道惧怕,无穷无尽的,像是没有知觉的木头人。
望着城楼犹如蚂蚁一般密集的敌军,城门守卫们无不是打从心底里发寒。
漫无边际的恐惧感朝着他们袭来。
寡不敌众,很快,优劣势已经分明。
王城城墙横至护城河。有东至西约长有一千五百丈,外缘环周三十千里,城高近四丈,更有垛口近五千,敌台百台。若是发挥得当,可谓占尽优势,可眼垛口多处失守,军心无不大乱,局势端是无比被动。
攸允脸上挂着运筹帷幄的冷笑。
将一切尽收眼底。
待攻破城楼,他便带兵直指皇宫。
他倒要看一看,那个使计绊了他几次的皇帝,究竟还有什么本领可以阻拦他。
一切都已是唾手可得。
本该是他的东西,他今夜便要亲手一一拿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而仰起了头来大笑了出声,他仰视着无边际的广灏苍穹。眼中的光芒锐利而又阴沉。
周围的肃杀之音,掩盖不住他高扬的笑声,笑音之中,满是嗜血和凶狠,犹如来自地狱最深处的修罗。
“快。再传急报入宫!”
一方敌台之后。是惊惶至极的城门校尉百里石,他脸上挂着半干的血迹,一双眼珠子似乎都要瞪了出来,足以见其惊怒的程度。
小半时辰前,柳岚便让人传了急报入宫,可至今都不见救兵前来!
如此十万火急的情势,眼见着城门便要不保,后果只怕不堪设想,他作为此处校尉,怎能担得起此等大过!
“快啊!”
“是。。是!”应的是一个新兵。脸上的神色有些发怔,显然是已经被这种情况给吓坏了,跌跌撞撞地了城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了去。
百里石咬了牙,举起手中染血的大刀朝着只差一步便要跃上城墙的敌军挥去,便是断了那人一条左臂,只听那人痛叫了一声,被白里石再是一刀给挥了去。
垂目一望,却见又有三人攀爬了上来。
百里石心惧之余,更添怒气。
这本是他们大卫的江山,今次却是只有自相残杀方能保命!
“他娘的,你们这些疯子,简直是被猪油给糊住了心!老子今天就跟你们拼了!”
百里石将手中的刀扔到一旁,提起了力气,双手握住梯子头,便要朝外掀离而去。
梯子方是有几个士兵紧紧扶着用以稳固根基的,梯子上又附着十几个人,要掀倒这竹梯显然不易。
也亏得百里石力气够大,晃的整个梯身摇晃不止。
攀爬在最前头的士兵,一手抓住梯沿,一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柄泛寒的短刀来。
借着梯身弹晃之际,荡到百里石身前,不做犹豫一刀便狠狠划在了百里石的左肩方,差一寸不到心口。
百里石吃痛,手也恍然生起了莫大的力量,高喝了声狠一跺脚竟是将那竹梯生生给掀翻了过去!
高高的竹梯在空中划去了一个险险的弧度向后直直地弹去,偏离角度太过,低扶梯之人已无法稳住。
梯子打落在盾墙之上,砸伤了几个弓弩好手。
“痛快!”百里石哈哈一笑,虽然这不过是小利,在整个战局之中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还是叫他觉得生了几分畅快来。
他朝着城楼之高声喝道:“老子一条烂命,多杀一个就多赚一个,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攸允眉头一皱。
他平生最是厌烦这种不知死活的人。
他抬手示意,便有数十位弓弩手将手中的弓瞄向了百里石。
百里石大刀一挥,又是了结了一条性命。
“咻!”
“咻!咻!”
几道箭声格外的响戾,朝着同一个方向去。
百里石似有所觉这箭是冲着他来的。。。
他因一心想着豁出命去杀敌,此际已是偏离了敌台,面前连个能遮躲的地方也没有,最近的箭垛也在离他几丈开外的距离,现在要躲已是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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