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最终章(1 / 2)
安桐和安夫人一起去的警察局。明确说出电话是他们打的,没有诬告谁的意思,只是看到报纸上的女人疑似顾浅凝,惊了一下,就想到举报,怀疑当年的事情可能有差池。
没想到是一场乌龙事件。
警察自然会盘问几句,问他们哪里得来的根据,是看到照片里的本人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证据怀疑是几年前死去并注销掉身份的顾浅凝?
安桐面露难色说:“举报的时候只是怀疑,没什么确凿的证据……今天之所以过来,就是因为看到照片里的本人了,果然是弄错了。意识到事情搞错了,就马上过来说明一下。是我们举报有误,所以我们愿意承担责任,并向受害者赔不是。”
这样一说就清了。
季江然早已经给警察局里的人打过电话,事情被当成一个笑话一笔带过去。
而安桐和安夫人被狠狠的警告,如果再有下一次,一定会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就不是一句举报错语,警告一下就能了事的事了。
安桐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以后不会这么鲁莽了……”
一从警察局里出来,外面就有记者将人围上了。有几个记者安桐还认得,都是几家知名报社的,业界里的权威……季江然还真是面面俱到。大家七嘴八舌的问起来,要怎么说不用别人教,但凡长脑子的都该清楚。
镜头前歉意连连,自然是冲着季江然的。他成了本次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关于对他的名誉造成的不利影响,安桐和安夫人当着这么多媒体记者的面同他道歉。
不用想,后续报导马上就会出来。季江然宽容云云,遭受诬陷,最后以包容收场,收获一片掌声。
事态看似平稳下来。
简白松了口气:“这事终于过去了,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这些天吓得我半死。”
季铭忆却不像她那么轻松。坐在那里还是愁眉不展:“你想的太简单了,事情要真这么容易过去就好了……只怕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毕竟症结还在那里。
简白才喘顺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安家不是出面解释清楚说这是举报错误,而江然也给朋友打电话打点过此事了,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季铭忆摇了摇头,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老了,脑子真的是不好用了。
好几天没看到孙子了,明知道穆绍然就在这个城市里,却不能亲近,这些天总跟掉了魂似的。
“我上楼给绍然打个电话。”
简白知道他想孩子了,她也想。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不行,一天都离不了。
“你别老勾搭他,弄得全家人心神不宁的,只会更想。见也见不到,你们爷们还让不让我过日子了。”
季铭忆不听她的,还是上楼打电话。
安桐他们一从警察局回来,安子析就给季江然打电话。
开门见山:“这样你满意了吧?”
季江然阴森森的笑着:“大嫂是个聪明人,还是跟聪明人打交道更方便。不过我还是喜欢看你的傻样,纯真。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暴露你的精明嘴脸,你懂得的。”
安子析怎么不懂得,装疯卖傻好了,不要妄想跟他玩智力游戏,斗智斗勇。那样的话,季江然一定容不下她。不说会将她碎尸万段,也差不了多少。
“二少放心好了,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真的聪明过?”
季江然提醒她:“只要别犯傻就好……傻人有傻福,除非足够精明。可是,你还不够。”
跟他比起来,她的确不够聪明。安子析想明白了,她才从苦海中脱离出来,没有必要再跳下去。想一想这些年过的多不容易,何必跟这个男人犯拧。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想将他脱垮,除非鱼死网破。可是,她不想那样就毁灭掉。
最后季江然还是让人送来了礼物。
安家人感叹,这可真是个让人心惊胆战的人。
那一沓沓的照片,按理说是很可人的。小男孩儿白白胖胖的一张脸,在阳光下仿佛透明了起来。
安家人之前不明所以,围坐在一起一张一张的看着。心想,这一定就是安安。小家伙真的长大了,很可爱,一侧脸颊上竟有深深的酒窝,长的很像安子析。所以小娃娃很有几分俊俏,长大了也一定差不了。
安子析忍不住笑起来,一张一张的翻过去,爱不释手。看到最后一张,煞白了脸。狠狠的咬了下嘴唇,心脏狠狠一跳。
孩子的心口上用红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号,还配有一把匕首样的图案。
安子析握着照片的手忍不住发抖。季江然不信任她,就像这样,不仅看到她的心里去,指出她的向往,同时又重重的威胁了她。一箭双雕,他玩起来还是这么顺手。
安夫人也看到了,捂着嘴巴尖叫了一声。
“啊……这是什么东西?”
安桐拿到手里,直接说:“季江然在威胁我们。”
“我们尽快办理出国吧。”安子析瞳光里一片暗沉,当机立断说:“既然他给我们指出一条路,如果不按着他的想法去走,季江然一定很不满意,他现在比任何人都信不过我们。会把我们当隐患一样死死的盯紧,到时候做什么都麻烦。”
安桐点点头:“说的有道理……我们安家现在真的没办法跟他相抗衡,既然你装傻的然你装傻的事情都被他看破了,再同他僵持下去,那就是傻了。我们得认清这个事实,如果连这个自知之明都没有的话,一定比几年前还惨。这两天我就着手办这件事……”
安子析狠戾的说:“在走之前我还要办一件事。”
季江然喝多了,头疼的厉害,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安子析被压制住了,保证不会出什么问题。除非她一家几口的命不想要了,不过季江然觉得今天的安子析不会犯那样的傻。这些年她吃尽了苦头,该比任何人都想好好的活着,对那个非人的苦难惧怕不已。
而她的脑子素来转悠的快,认清现在的她更加不是他的对手。况且季江影死了,他们之间的危险关系也不复存在。安子析知道现在收手,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季江然清楚,麻烦实则一点儿没有消除。只是那些可见的,可以防备的东西变成了隐晦的,成了肉眼看不到的危险因子。威胁时时存在,这才是真正致命的大麻烦。
所以轻松不了,一口气仍旧涨在胸口满满的,不能不顾一切的奔过去紧紧拥抱。
下人端着醒酒汤过来。
“二少爷,喝点儿醒酒汤上楼去休息吧。”
季江然平躺在沙发上,用手臂摭住眼睛一动不动。
他不上楼,不休息,回到卧室也是一样静悄悄的。他没办法睡觉,脑子里乱糟糟的。宁愿在这里呆到天亮。太安静了,可以将电视打开,不看也能将声音开得很大,热热闹闹的,总比静得让人心里发慌要好得多。
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办法他早就已经想到了。可是,那跟割他的肉没有什么分别。
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不是不曾拥有,而是拥有了之后,在变得不能割舍的时候,连血带肉的扯下去,最是残忍至极。
薄云易回来的时候,薄东胜在书房里等他。薄云易问了下人一句,扔下西装外套直接上楼了,敲了两下门板进去。
薄东胜摘下眼镜。揉了柔眼眶,问他:“吃饭了吗?”
薄云易没胃口,谎说吃过了。问他:“爸,我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薄东胜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寻的叹口气说:“你料想的没错,消息已经从地方传上来了。顾浅凝身份特殊,档案消除了,可是,我倒觉得这些年他们那个组织没有停止对他们那一批人的调查,至少是有监控的……不过我托了可靠的朋友随时留意这事,总算才有个风吹草动,一报上来的时候就压下来了。我也通过关系跟大家解说过,说那仅是无稽之谈,其中的一些私人恩怨牵扯,当不得真。事情算是平息了。可是云易,这种事情你该是明白,掉以轻心一定不可以。‘顾浅凝’那个人已经‘死’了,就一定不能再现身,否则不可避免的就是大麻烦,她脱不了身的。”
所以当初穆西的选择是对的,她就该把自己藏起来,一辈子销声匿迹,不要现身。
薄云易懊恼的说不出话来,是他将人找出来的。那时候没人懂她,紧紧的抓住,只是不想放手。甚至有几个瞬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顽固?
现在她的处境四面楚歌,变得难过起来,他也觉得整颗心跟油炸的一样。仿佛从来不曾在她危难的时候真的懂她,有的只是那些让人茫然无措的追悔莫及。他该劝她的,劝她远走高飞,何必指一条明路让她飞蛾扑火。
是他对不起她!
“爸,你再帮我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真的调查整件事,我不能看她有麻烦。”
薄东胜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云易,你要知道,死了的人,再走在阳光下,一定会引起惊忪和混乱。不要说穆西是个有特殊身份的人,一个普通的人出现那种状况同样会被关注。即便是我这个得到应允的人,当时重新站到人前来,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你忘记了?”
他对穆西的用心良苦,薄东胜都了解。很早前薄云易就跟他打过招呼,那时候天下太平,他便想到防范于未然,只怕她会担什么风险。
正是因为这样,薄东胜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运作就已经开始了,最终起到很大的作用,事情半路拦截之后被压了下去。表面上看似平静了,可以告诉他喘一口气。但是终究不是釜底抽薪,燎原之火什么时候再度会泛起来,吞噬一切,谁都说不准。
薄云易知道薄东胜做了不少。
“爸,这事谢谢你。”
薄东胜笑他:“什么话,跟你爸还这么客气。”转而又道:“不过还是要跟你的朋友沟通一下,这样不是办法,早晚都是事。我也不想看到她有事,当年要不是那个孩子,你今天就不能平静的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所以我真心的劝她,不如改变一下生活方式。”
“我知道,爸。”薄云易沉沉的说,就先出去了。
回到房间给季江然打电话。
喝多了,接起来的迟缓,一听到薄云易的声音,一下就精神了许多。
薄云易说:“二少,风声传到上面来了,不过暂时压下去了。可是,一定还会泛起来。”他想了一下,薄东胜说的有道理。消失的人就是消失了,再现身一定不可避免的引起恐惧和混乱:“如果你真的爱她,让她远走高飞吧,这样不是办法,早晚会出事。”
季江然握着电话,修指收紧,骨节突起来。而一双眼呆滞的盯着不知名某处,泛着红血丝,十分明显。
看吧,他想到的办法一直恐惧着说出来,如今从一个人的口中听到,当即就难过得瑟瑟发抖。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为了保全她和孩子,都会挥刀将他们从他的身上砍下来。一块连着心的肉,有多疼?
季江然一只手按着胸口,沉闷得呼吸一下都痛不可遏。可是声音平静:“我知道。”
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想看她去死,就只能将她送走,远远的,此去经年,形同陌路也好。
基地既然得到了风声,即便现在相信是无稽之谈,也会盯上他。会盯多久?一年?两年?三年……或许是一辈子?没人想象得到。
不想露出破绽就不要跟她有接触,自若的过自己的生活。与其将说将他们送走了,不如说从此断绝联系,各过各的。以后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一个叫做穆西的女人。
薄云易知道季江然知头醒尾,不用他说,他一定都想明白了。闲话一句没有说,就挂断了。
那个女人找回来了,最后又失去了。怎么想都感觉跟做梦一样,恍惚的不得了。到现在他竟有些分不出真假了。
真的将她找回来了吗?
薄云易站在窗前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终于懂得穆西为什么料想到有这样的结果还要一无返顾的回去。她真的太爱那个男人了,她一直都是勇敢的人,敢于冒那样的风险。其实不是风险,是她瞅准了那明媚的火光,觉得欢喜,纵身一跃扑了进去。在她心里一定要感觉值得,否则她不会大胆的这样做。
这世上有几个人敢像她那样去爱一个人?竟是怀着灰飞烟灭的决心。
其实穆西后悔了。
后悔一任性,便不顾一切的回来。早在季江然想要伸手推开她的时候,她就该带着穆绍然顺势走得远远的。天边也好,就是不要来到他的身边。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终于醒悟到,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只会让他更难过。季江然将是那个最最难过的人!
如果早在z城的时候,她不贪恋他的温度,将满满的爱压下去。会不会到如今,都会活得洒脱自在,即便只是表面风光?
可是,现在走到了绝路上,才幡然体会到生活真的是没有如果的。虽然每天晚上季江然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总是安慰她,一定会有办法,他一定想得出……而她知道,一定已经没有办法了。
他们终究没有了回头路可以走。
时间很晚了,穆绍然已经睡下了,穆西赤脚坐在沙发上。回望三千里路云和月,方觉得一开始就踏上了一条不归征程,注定过程辛酸,结局苦难。他们果然都是上天操纵的玩偶,命运变迁,更多的只是无能为力。
最后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客厅很大,夜里有一点儿凉,其实这个季节完全不用开冷风,到夜深还是会有一点点的冷意。穆西越睡越冷,最后蜷缩成一团。
后来被人抱到怀里来。
穆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是季江然,他仿佛微微的笑着,一张俊朗的容颜离得她很近,所以即便光色暗淡,还是看得十分清楚。眼睛特别明亮,星子一般。她一下缩到他的怀里去。
季江然蹭着她的发顶,轻轻柔柔:“怎么不去卧室睡?睡在这里会感冒。”
穆西伸出手摩挲他的脸颊:“你今晚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一直在等。”环住他,整个人扎到他的怀里去:“我快想死你了。”
季江然更加难过起来,吻着她的鬓发:“我也想你,想疯了。”
这样的几天就已经想得快要发疯,两个人都是。季江然想不出,要怎么把她送出去。几年,甚至是一辈不再相见的日子,不知道能不能捱得过去。
抱起她上楼。
边说:“事情平抚下来了,所以我能来看你。就想着不给你打电话了,给你一个惊喜。”
穆西眼光发亮,时至今日她已经可以做个温柔的小女人。
“真的是惊喜,没想到你会来看我。要是知道这样,我就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儿了,你看我现在,乱糟糟的。”
季江然哄着她:“现在就很漂亮,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最漂亮的。”
永远,一个让人无限感慨的字眼。听起来竟是人心慌慌。
果然,他说出来:“虽然保证安子析那里不会再出什么差子,公方和舆论也暂时平静下来了,可是,我想你们基地不会一点儿警觉都没有。他们会若有似无的开始关注我,监视倒不至于,只是……”
“只是你以后的人际交往极有可能会被盯上。”查他肯定不可能,基地是合法组织,会保障公民的基本权利。但是,像季江然说的,一定会开始留意他。
穆西将话拦下来,她是基地里走出来的,他们接下来会有怎样的措施,她比谁都明白。
“我们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对不对?”
季江然已经抱着她走到卧室,放到床上看着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抽去了他的骨头,让他看一眼都觉得舍不得。
“是要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趁着舆论平息这段时间,正好可以把你和绍然送出去。”
担心她不会走,打她回来的时候就说过了,要把绍然留下来。所以又说:“这一次之所以会平抚,是因为薄云易托人在上面压制,但是第一次能被当成无稽之谈,再有一次,一定会信以为真。”
留下来就傻了,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她不想走,是生是死他会陪着她。如果她想好了,要走一条逃生的道路,他一定不会阻拦她。比起失去她的痛苦,他更想她活着!
没想到穆西应得这样痛快,揽着他的脖子,明艳如花的笑着。她说:“好。”
鼻骨酸到极至,可是没有哭。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不能在一起,只有天涯海角这一条路可走。
他们的宿命是一个圆,挣扎过,努力过,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上。他还是得送她离开,此去经年,相见无期。
穆西这样聪明的女人没问他多久还能相见,但是他们却要拿一辈子来做这个万全的准备。否则不论多少年过去,一切仍旧只是今天的重复。
她以前是不怕死的,不想逃了。想把穆绍然留下来,让他认祖归宗,和爸爸生活在一起。而她哪怕活一天,也要有他在。在晨光洒向大地的时候,可以在他的怀里醒来。
可是,现在不行了,她不能死。
季江然怔了下,薄唇动了动:“小西……”
穆西偎到他的怀里来。
“我们就要分手了是不是?将来你会娶别的女人吧?让她给你生儿育女,过平凡又和乐的生活。”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微微撩拨在他的心口上。她努力的笑了一下:“真好……你好好过日子吧,妈说的没错,要有一个女人来照顾你,大家才会放心。你就当我们已经不在了,不要再傻下去了。其实我以前有过幼稚的想法,哪怕一辈子不见光,像地下情人那样跟你在一起也好。现在想一想,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我们有联系,总有一天要这样。只得狠心斩断了,才会真正的相安无事。”
季江然微一张口,声音便哽住了。沙哑的说:“以后就算没有你了,我也不找别人。”
穆西说:“季江然,你别犯傻。”
季江然紧紧的抱着她。
“其实我多想跟你们一起远走高飞。”
穆西捧着他的脸颊:“那样跟不走有什么分别,你消失不见了,问题一下就显现暴露出来了。”拉着他躺下,手臂缠到他的腰上说:“你必须留下来,要一如既往的过日子,证明那些言传都是笑话,就是对我们最大的保全了。”
那么心疼他,他成了留下来承受痛苦的那一个。
“如果有来世,我好好的投胎,做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儿,再不给你添这样多的麻烦。”
季江然还是忍不住那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来,黑暗中微微的哽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反倒像一只困兽。那泪水一滴一滴没到枕头里,整个眼角都湿漉漉的。命运残酷,竟容不下他们这样一对苦命鸳鸯。
“如果有来世,我们都不要做人了。做一株连理枝,你长在我的身上,我提供养分供你生长。把我这辈子亏欠你的,一点一点的还给你。”
穆西呵一口气,笑起来:“好啊,来生我们做连理枝。”
她扯着他的大手探进衣服,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你抱一抱我。”
季江然本来就在抱着她,她这样说,他抱的更加紧。就像要将她融入骨髓中去。
穆西跟他十指相扣,之前冷透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暖起来。
彼此相互容纳,只有这个时候,两个人是最最亲近的时候,以后不会再有了。穆西可真是贪恋他的温度和气息,哪一样都如同烙在她的灵魂深处,抹都抹不去。
穆绍然知道穆西要带着他离开,却一句疑问的话都不说。小家伙特别聪明,相信穆西做出的决定一定有她的道理。
所以当季铭忆和简白过来看他们的时候,还一直安慰他们:“爷爷,奶奶,你们别伤心,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他这样说,他们只会更伤心,不停的抹眼泪。
简白的眼睛都哭肿了,舍不得穆绍然。抱着说:“奶奶的心肝宝贝儿,才回来,又要离开了。”
季铭忆看在一边不说话,只怕说太多,会让孩子们难为。既然要走上这一步,一定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只在一边提醒简白:“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别让孩子们看了难过。”
简白擦了擦眼泪,勉强的挤出笑。
“奶奶不伤心,只是舍不得你。有时间一定要回来看爷爷奶奶……”这样的遥遥无期,很难报什么指望,由其他们一把年纪,很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季江然已经让吴胜超安排送他们离开的事宜。
也只是送出a城,至于穆西要带着孩子去哪里,他不问。也不让穆西告诉他,只怕说出来了,他一定管不住自己的心,到了一个极至的点上,再也不堪负荷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的奔过去。那时候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穆西看到他在阳台上抽烟。
天黑下来了,阳台上只有一点儿淡薄的光。而他指间的烟就显得特别明亮,一闪一闪的,像萤火虫一样。
那样一个寂寥的轮廓,长身玉立,又披星戴月。脸上线条绷紧着,由其下巴那里,说明他是不高兴的。季江然一不高兴就会这样,情绪上不怎么看得出,下颌线却会绷紧。
穆西走过去,从身后抱紧他的腰。
“以后少抽一点儿烟。”
季江然扣紧她的手指:“我知道。”
穆西想让他高兴一点儿,可是连她自己都不高兴,难过得只想掉眼泪,所以找不到话来哄他。
嘱咐他要幸福,要过得好,可他又不见得是那种肯听话的人。
只说:“把小包子留下来吧,让他陪着你,这个谎很好圆,你就说是其他女人给你生的……”
“你住口!”季江然转身拍在她的脑袋上,那一下很重,震得她的眼泪到底掉了下来,他又心疼的不得了,只得将人收到怀里来。“这种话怎么能乱说,我不会让别的女人给我生孩子,谎话也不行。绍然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他陪在你身边我比较放心。”
从此再没有什么可以给她,她要走,他不会拦她。只是再不能携手归去,就只能让他们的孩子陪着她。
穆西的眼毛湿透了,很长,沾上眼泪之后雾气蒙蒙的,漂亮的不可思议。脸颊也哭得红红的,吹弹可破,于是谁都不敢用力。不论说话,还是微笑,都只是轻轻的。怕一用力,一切平和都散了。
她的手软软的缠在他的腰际,手指纤细,无名指上套着他给她的戒指,还是当年装过定位仪的那一个,早已经被她给拆掉了,可是戒指仍旧保留着。
忽然没什么力气,软弱得只想哭泣。她哑着声音说:“绍然你就留下来吧,爸和妈也不能没有他。不用他,也有人陪着我了。”
拉下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这是一个奇迹,却让她变得这样无措,连最初的心意都打乱了。知道的那一刻不知道是惊是喜。她又有了他的孩子,让穆西做梦都没想到,像是上天无声无息恩赐下来的礼物。惊喜之后,同时认清楚,她将不能陪在他身边了。只有逃走这一条路,才能完好的将孩子生下来。
季江然怔愣的眯起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你怀上了是不是?”
穆西弯了弯嘴角:“本来是想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的,哪怕最后只是死路一条,能跟你在一起,有一天赚一天。可是,现在不行了,这条命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我一定要把孩子好好的生下来。”
季江然嘴角抿得很紧,抽搐了几下,到底忍不住那情绪的迸发,几乎一下刹哽咽的哭出声来。
他要拿她怎么办?
从来没有这样欣喜过,又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
那样的滋味哪里比死了好受。
曾经为自己有一双翻云覆雨手,终有一天要像现在这样在劫难逃。
郑夫人这几天头疼的厉害,不得来医院里检查一下。
有朋友在这里当医生,看过之后告诉她:“没什么事,看来是你这几天睡眠不好,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喝一些安神补脑的药就好了。”接着乐呵呵的说:“是不是要当奶奶了,所以激动得睡不着觉啊。”
郑夫人怔了下。
只是反应不及。
其实郑方和顾浅云离婚,周围的人还都不知道,赶在郑方和顾浅浅有染的这个节骨眼上把婚离了,让别人听到难免七嘴八舌,只怕被说得很难听。所以就一直瞒着,打算过一段时间再说。
医生看她那样子,以为是刻意绷着。就说:“别装了,高兴就说出来吧。都是老朋友了。浅云和郑方结婚这么多年,终于怀上了,我都替你高兴。”
郑夫人整个人却跟遭雷劈了一样。
慌慌张张的上了车,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在车上就给郑方打电话:“顾浅云怀孕了,你知道吗?你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这么大的事……”
郑方也有些懵了:“妈,你听谁说她怀孕了?”
“我刚从医院出来,你许阿姨说的。前几天顾浅凝才来这里做过检查,两人还碰上了,这事一定假不了……”
不等郑夫人说完,郑方一下将电话切断了。直接开车去顾家找顾浅云,路上给她打了几通电话,可是顾浅云不接。
气得他一把将蓝牙扯了下去。
满脑子都是,顾浅云怀孕了。
不是不可能,离婚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在吃药,是有心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每晚他回去,两个人都会十分刻意,以至于有那么几天倦怠的不得了。
后来搭上顾浅浅,便将她冷淡下来了,这样的‘功课’也不愿意再做。没想到她竟然怀孕了,却是在这个时候。
郑方一直在外面叫门。
顾浅云考虑到影响不好,整个单元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得将门打开。
郑方一进来就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顾浅云一阵心酸,连眼眶都热了起来。
刻意板起脸,提醒他:“我们离婚了,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郑方抓紧她的手臂:“我是孩子的爸爸,怎么会没有关系?”
顾浅云烦燥的甩开。
“郑方,你醒醒吧,我们已经离婚了,当我从你们郑家清身出户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没有一点儿关系了。”
郑方哄骗她:“浅云,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较劲,好好谈谈行么?”
谈的次数还少吗?只离婚之前就不知谈了多少次。结果实在令人失望,除了离婚,就没了其他的路可以走。也才让顾浅云看出这些年夫妻情分的寡淡。
“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不要。是你们郑家一手把我推出来的……郑方,我知道自从我们顾家没落了,你们郑家人就再没把我放在眼里过,我就像个包袱一样,现在好不容易甩出去了,你们不该举杯庆祝么?”
伤心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蛮力,仿佛不顾一切。最后还是将郑方推了出去,告诉他:“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看到你。”
房门一下关上。顾浅云力气用尽了,沿着门板虚脱的滑下来,抱住自己终于忍不住的痛哭失声。这个孩子她盼了太久,如果是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候,她一定乐坏了。在郑家都能扬眉吐气一点儿,面对郑夫人的刻薄尖酸也不至于忍气吞声。可是,没能得偿所愿,偏偏是这个时候。
她现在连一个完整的家都不能给他。
顾浅云倚着门坐了很久,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累了,只剩下微微的抽搐。侧首看向窗子,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而茶几上的电话响着,不用看也能猜到是郑家人打来的。他们想要一个孩子,如今她怀上了,他们便想出尔反尔的把她唤回去。就像她的自尊形同虚设,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一切方便到只看郑家的心情。
她觉得烦燥,过去将电话关死。
知道这样不是办法,接下来郑家会无休止的过来烦她。他们不会容许郑家的孩子生在外头。哪怕孩子生下之后重新将她扫地出门,也会想方设法将孩子夺回去。顾浅云在郑家生活了八年,郑家为人处事的方法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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