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明珠舍命救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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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昶带着一颗受创的心,辞别-红娘子-上路,怆痛的情怀,诚非笔墨所能形容,人生遭遇,还有比他更凄惨的吗!

他奔行在道上,有些失魂落魄。

他忘了饥渴,忘了一切,完全被悲伤与激愤所浸沉。

时间过了午,他只走了十多里。

眼前,现出一片黄土丘陵,官道从正中穿过。

蓦地──

一阵不成曲调的琵琶声,遥遥传至,朱昶被琵琶声自迷茫中唤醒,不期然止步倾听,琵琶声自右首不远的丘陵之间传来。

那声音怪异刺耳,既不似初学,也不像闲弹,使人听了心神烦躁,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举目望去,一缕炊烟,自土丘间袅袅上升。

朱昶楞了片刻,举步前行。

琵琶声突变,充满了杀伐之音,朱昶但觉气机不畅,血行随着那异声起伏,他骇然止步,这琵琶声大有蹊跷。

好奇之念,随之大炽,于是他定了定心神,调和了一下气机,折转身循声走去。将及冒烟之处,琵琶声突然中止。

转过一座较大的土阜,眼前的景像,使他大感惑然。

只见地上升了一堆火,三块大石围住火堆,石上架着一只大鼎,鼎内的水沸滚有声,烟气与蒸气混成了一片。

火旁,端然坐着一个鸠形鹄面的黄衣老妪,头上的银丝已大半脱落,怀中抱着琵琶,闭目垂帘,寂然不动。

朱昶惊异莫名,走近前去,看出这老妪干瘪得像风干了的橘子,双手犹如鸟爪,一层皮皱在骨头上,指甲足有三寸长,倒卷如钩。

从外形,根本看不出她年事竟有多高?

她在此则甚?

从方才的琵琶声,可以判断对方必是武林异人。

朱昶呆站了片刻,不见对方有动静,忍不住开口道:-婆婆,您这是做什么?-老妪闭的双目,睁开了一条缝,两缕青光,射了出来,把朱昶吓了一大跳,那目光,显示出此老妪功力之精纯-

你是谁?——

江湖中称小可为"断剑残人"!——

嗯!断剑──残人!——

婆婆烧这大鼎……——

烹人!-

朱昶倒吸了一口凉气,栗声道:-什么,烹人?-老妪闭上了眼皮,冷森森地道:-不错,烹人!——为什么?——

烹而食之!-

朱昶不由头皮发炸,转念一想,道:-婆婆是说笑吗?-老妪双目暴睁,气呼呼地道:-老身活了两甲子,凭什么与你这乳臭小儿说笑话?-朱昶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望了望沸腾的大鼎,骇震至极的道:-婆婆要烹人而食?——不错!——

被烹之人呢?——

会自行投到!-

朱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有烹人而食之事,这老妪若非失心疯,便是一个罕见的恶魔,但,武林中几曾听说过吃人的事呢?-

婆婆如何称呼?——

琵琶为记!-

朱昶一楞,他根本没听说过以琵琶为记的这号人物-

恕小可见识浅,认不出婆婆来吗?——

那就算了!——

怎不见有人投到?——

已经来了!——

在那里?——

就是你!-

朱昶心头为之剧震,再退了一个大步,骇然道:-就是小可?-老妪悠悠站起来,森森目光,投射在朱昶面上,道:-一点不错!——婆婆算准小可必来,还是见人就烹?——

老身专诚等你-

朱昶一阵股栗,寒声道:-婆婆是专门等小可的?——嗯!对!——

我们彼此素昧平生?——

谁说的,你欠下老身无数血债,该偿还了——这……从何说起?——

你自己入鼎还是要老身动手?——

婆婆此言是真的吗?——

当然!-

朱昶顿时热血沸腾,杀气直往上冲,厉声道:-请示来历?——说过琵琶为记,你自不识,就不必废话了!——区区欠的什么血债?——

十八天魔有多少遭害?-

朱昶恍然而悟,哈哈一笑道:-原来你也是天魔一党,好极了,区区可以减少许多的顾虑了……-老妪重重地一哼,道:-明白就好,免得你死了做糊涂鬼!-朱昶隐约记起师父曾说过,-十八天魔-身后,尚有几个老魔,可能已不在人世,如果不死,很难对付,看来这老妪当是-十八天魔-身后老魔之一无疑,可惜当时不曾问明白……

心念之中,冷峻地道:-既是"十八天魔"身后之人,区区恭候多时了!-老妪一指沸鼎,阴恻恻的道:-娃儿,你自己下去,可以痛快些,如要老身出手你将死得很慢!-朱昶咬牙道:-也许区区会请你下去——

好哇!来人!-

两条人影,自另一土丘之后冒了出来,疾风般掠了过来,是两个面目阴沉的彪形大汉,一人扛了三根木头,另一人拿着一捆绳索。

两人片言不发,把木头扎成了一个三角架,置于鼎上,然后套上绳索,妥当之后,躬身退到一侧。

老妪一指三角架道:-小子,老身把你吊在架上,然后一寸一寸往下放,慢慢烹着,这滋味够你消受了吧?-朱昶冷冰冰地道:-只要你办得到,区区倒不在乎如何死法!——有种,老身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你消受……——老虔婆,此时未免言之过早,等你得手了再慢慢高兴吧!——好崽子,看来老身非动手不可了……——

请吧!-

话声中,拔出了断剑,做出起手之势,鉴诸-十八天魔-的功力,这老妪的身手,定然相当惊人,他岂敢丝毫大意,真力提聚到十二成,断剑无梢,但砭人肌肤的森森剑气,仍从断口处泛射而出。

老妪手中琵琶一横,目中抖露一片恐怖杀机。

场面在刹那之间骤呈无比的肃然。

双方各凝重地挪动了两步,达到了适于出击的位置。

朱昶心、神、剑、气,已合而为一,这是他应敌最持重的一次。

双方凝神对峙,一目不瞬。

老妪也许是轻敌,也许是自恃,沉哼一声,琵琶斜斜劈出,这一击之势,看似平平,但却丝毫无懈,其中所藏变化,令人莫测。

朱昶吐气开声,断剑疾划而出,以攻应攻。

一连连珠密响,双方各退了一步。

朱昶这才发觉对方的琵琶是精钢所造,他心中暗暗吃惊,对方琵琶上所迸发的劲道,重逾山岳,握剑的手,有些发麻。

能完全封挡这一招-天地交泰-的,数老妪是第一人。

老妪当然也试出了对手的深浅,老脸上微现惊容,但仅一现即逝,仍回复那狰狞残毒之色-

呀!-

栗喝声中,又一次金铁交鸣,劲气裂空,这一次,是朱昶主动出击。

双方又是一触即开,所不同者,老妪的衣袖,自肩而下,裂了一道大口,干枯的皮肉上,现出了一条血痕。

这一来,老妪戾气大炽,顶上萧疏的白发,根根倒立,干瘪的脸孔,扭曲成了多角形,琵琶在栗动,发出了-咚!咚!-的震颤声。

朱昶维持最高的戒备不懈-

呀!-

栗喝声中,双方又搭上了手,琶影如山,剑光成幕,-铿锵!-之声,震动四野。

一合!

二合!

三合!

双方的功力修为所差无几,在全力拚斗之下,真元的消耗是相当惊人的,这本是生死之争,除了有一方倒下,不会结束-

锵!-然一声大震,闷哼随传。

朱昶连连踉跄,退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蒙面巾已被口血濡湿了一半,断剑下垂,喘息之声远远可闻。

老妪也退到八尺之外,口喷血沫,琵琶已掉落在地。那形状,更加吓人,有如厉鬼恶煞。

两名彪形大汉,惊得呆了。

朱昶急速地调理气机。

约莫半刻光景,朱昶扬剑欺身-

老虔婆,把琵琶拣起来,让你死得心服口服!-老妪干瘪的面孔,连连抽搐,终于移步上前,俯身拾起琵琶,然后暴退八尺,目中戾气不减,厉声道:-"断剑残人",你是老身生平所遇的空前劲敌,你敢听老身弹奏一曲吗?-朱昶傲然道:-未始不可!-

老妪原地盘膝而坐,琵琶横斜胸前,双目垂帘,鸟爪似的手指,搭上了弦-

咚!-

好似一声厉啸自天外传来。

朱昶心旌一摇,忙收敛心神,凝聚真元对抗-

叮叮咚咚……-

琵琶声如狂风骤雨,夹着鬼哭神号之声。

朱昶咬牙苦撑,硬逼住翻涌的气血。

天旋、地转,风云失色,急骤的琵琶声,如汹涌的巨浪狂涛,撕空裂云。

约莫盏茶工夫,琵琶声戛然而止,朱昶喉头一甜,吐出了一口鲜血,汗水已湿透了青衫-

砰!-老妪的铁琵琶滑跌地面,血水不断自口角溢出,双目业已失了神。

朱昶用衣袖一抹口边血渍,紧握断剑,蹒跚地欺到老妪身边,栗声道:-老虔婆你愿死在剑下还是下你自备的鼎?-老妪凄厉地吼道:-小子,你赢了,下手吧!-朱昶望了望仍在滚沸的钢鼎,目光扫处,瞥见两名彪形大汉,业已喷血而亡,显然,是被琵琶之声所杀,不由为之毛骨悚然。

目光回到老妪身上,寒声道:-老虔婆,烹了你有失人道,用剑成全你吧!——杀吧!别……废话了!-

朱昶断剑陡然划落……

老妪双目圆睁,的确是临死犹厉。

断剑在将触及对方颈项的刹那间停住了,望着那萧萧白发,使朱昶不忍下手,年登耄耋,她能活得了多久?

老妪厉声道:-为何不下手,你想如何对付老身?-朱昶收回断剑冷冷地道:-你已是行将就木之年,区区不忍杀你,算饶你一命……——住口,老身不要你饶命!——

区区出言不改,想死,你仅可自了!——

小崽子……——

助你为恶的是功力,必须废去……——

你敢?-

朱昶指一点,老妪惨哼一声,滚倒在地-

老虔婆,这回你可安份守己以终天年了!-老妪唉哼着坐起身形,颓然道:-想不到我"夺魄琵琶"好强一世,却毁在你这黄口小儿之手!-朱昶心头一震,-夺魄琵琶-这名号似曾相识,在那里听过?对了,他徒然记起父亲生前,曾经提到过一甲子之前,名震江湖的两个巨魔,-夺魄琵琶——摧命鼓-,这两个魔头,摧杀成性,曾使当年的五大门派精英尽失,十年之间无人出江湖。

想不到她便是-夺魄琵琶-,论年岁,她确已百岁开外了。

还有-摧命鼓-呢?尚在人世吗?

心念之中,沉缓地道:-原来你便是积恶如山的"夺魄琵琶",论所为,你死不足以偿其辜,但区区既然饶了你,算你命大,有生之年,盼你多多反省一生的罪债——夺魄琵琶-怨毒地道:-小子,老身想不出中原武林之中,谁能调教出你这等身手……——想不出便算了!——

少张狂,会有人收拾你的!——

摧命鼓吗?——

你说对了!——

放心,他不找区区,区区也要找他——

你……为什么专与"十八天魔"作对?——

为了安靖武林!——

哼!……——

区区现时没空,再见了!-

说完,转身驰离,一路之上,他觉得心惊不已,想不到-十八天魔-是-夺命琵琶——摧命鼓-的门下,如果今天两魔同时在场,后果已不堪设想,那真的要被-烹而食之-了。

此番如果荆山之行顺利,了断血仇,回头便奔白帝城-通天教-总坛,大事一完,剩下的便是寻找未婚妻郝宫花了。

一想到薄命红颜郝宫花,心头便有如利刃在扎,他觉得似乎天下所有的不幸,全集中在自己一人身上了。

他也连带想起了痴情少女奇英,不,该称她诸葛明珠,她又何尝不是红颜薄命?

奇怪的是她父亲-中原大侠诸葛玉-认定残害他又复夺妻的凶手是-武林生佛西门望-,而她母亲-花后张芳蕙-却当了-黑堡夫人-,真令人费解,这段公案,使人有扑朔迷离之感。

不知不觉之间,天色昏黑下来,眼前仍是无尽的旷野。

朱昶踽踽行走在官道上,朦胧夜色中,他显得那么孤独,无依,但也充满了神秘。

以一人之力,一柄断剑,独斗江湖两大帮派,在武林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数声惨号,破空传至,在夜色迷茫中,显得份外凄厉。

朱昶心中一动,循声掠了过去。

一溪如带,绿柳成林,溪对过的沙洲上,人影幢幢。

朱昶如幽灵般闪到柳林暗影中,隔溪而望,这一望,使他心头为之剧震,胖大娘与-四大高手-之中的纪晓峰、高昀,被包围在人圈之中,却不见公主的踪影,场中央,躺了四个黑衣人,圈内与胖大娘等三人相对的,赫然是-花后张芳蕙-母女与个黑衫老人。

外圈人中,有一半是-黑武士。

朱昶正待现身,但转念一想,止住了,得先摸清情况,要紧的是公主何以不与胖大娘在一道呢?

沙洲之后,是一椽竹篱围绕的三开间茅舍,隐隐透出灯光。

星目在天,现场情况一目了然。

只见-花后张芳蕙-格格一笑,道:-大理国公主,枉驾中原,本堡岂能不尽地主之谊……-胖大娘寒声道:-尔等如敢动公主一毛一发,将遭受可怕的报复-朱昶一听,大为着急,看来公主已落入对方手中了。纪晓峰与高昀,是奉令不露面出手的,既已与对方交上了手,不惜暴露来历,可见事体之严重-

花后张芳蕙-冷冷一笑道:-朱杏怡,你不但命大,神通也广,竟然与大理化外之国搭上了线-纪晓峰与高昀,齐齐怒哼了一声。

胖大娘栗声道:-张芳蕙,你准备把公主怎样?——不怎么样,本堡将待之如上宾,只要段皇爷肯把"玉匣金经"割爱,公主随时都可以迎回!——你做梦吗?——

这不是梦,非常真实——

大理国会向你区区"黑堡"屈服?——

为了公主安全,彼此以不伤和气为上——

你认为办得到吗?——

想来会的!——

你欺大理国无人吗?——

朱杏怡,话虽如此,这两位朋友可以回国传讯,你嘛……得留下!——怎么样?——

令侄"断剑残人"如知你在本堡作客,会不请自来,咯咯咯咯……——张芳蕙,先慢得意,你能保证自己平安回到"黑堡"吗?——会的!——

你有这自信?——

当然,因为公主此刻恐已进入"黑堡"了!-朱昶为之惊魂出了窍,公主已然被对方挟持入-黑堡-,以之作为要胁,问题可就大了,势必阻挠自己的复仇大计,公主玉叶金枝,设有不测,将何颜以对段皇爷与恩师他老人家?

胖大娘脸色变了又变,脸上的肥肉连连抽动-

花后张芳蕙-粉腮一沉,向纪晓峰和高昀道:-两位想已明白,以"玉匣金经"交换贵国公主,两位可以请便了,祝两位一路平安,早去早回!-纪晓峰咬牙切齿地道:-夫人,你会后悔无及的!-张芳蕙微微一笑道:-不至于!-

高昀栗声道:-夫人等着瞧吧!——

花后张芳蕙-冷冷的道:-当然,本堡敬候佳音!-胖大娘大吼一声:-我与你拚了!-欺身上步,疾扑对方。

两黑衫老者之一,挥掌迎击,张芳蕙却退开一边。

双方一搭上手便打得难解难分,招招杀手,着着指向要害,情况惊人至极。

朱昶是第一次见识胖大娘的真功实力。

张芳蕙大声向纪晓峰高昀道:-没两位的事了,请自便!-奇英在一旁面上的表情十分怪异,似乎不满意她母亲所为。

朱昶再也不能忍耐了,弹身飞越小溪,轻轻一点地面,划空掠过人圈,闪电般泻落场中-

什么人?——

哇!-

与胖大娘交手的老者,栽了下去,场中多了一个蒙面书生,手持断剑-

断剑残人!-

惊呼之声,响成了一片。

胖大娘与纪晓峰等三人,不由喜形于色-

花后张芳蕙-粉腮大变。

奇英姑娘却是秀眉紧蹙。

所有在场的-黑堡-武士,一个个面目失色。

朱昶直趋张芳蕙身前,冷酷地道:-堡主夫人,幸会了!-张芳蕙惊悸地退了两步,栗声道:-"断剑残人",你实在是命大!——区区如果命不大,谁来收拾你们这些魑魅魍魉?——你待怎样?——

不怎样,你先释回公主!——

否则呢?——

在场的将无一活口!——

看来你与大理国也关系匪浅?——

少废话了!——

公主业已送往"黑堡",怎办?——

非常简单!追回公主,赎尔等之命!——

有这样简单吗?-

朱昶转向他姑母朱杏怡道:-大娘,公主何时被劫?——昨日清晨!-

纪晓峰插口道:-宋伯良业已追踪而去,所走路线定有踪迹可循!-这是说宋伯良必定沿途留下暗记。

朱昶心念疾转,此去荆山-黑堡-,路程不近,以自己的速度,一日之隔,必可追及,当下颔了颔首,杀机盎然的道:-大娘、纪兄、高兄,准备杀这批爪牙!-说完,目光向奇英投了歉意的一瞥,然后罩定张芳蕙沉声道:-区区该称你堡主夫人,还是诸葛夫人?-张芳蕙粉腮骤呈苍白。

奇英杏眼圆睁,惊震莫明地望着她曾倾心的白衣书生。

朱昶冷酷地一笑,又道:-张芳蕙,为了找你,我几次差点送命!——你……找我?——

不错!——

有何贵事?——

嘿嘿,受人之托,一件东西!——

花后张芳蕙-栗声道:-什么东西?-

朱昶冷冷的道:-你看了就会明白的!-

说着,从怀中取出-谷中人中原大侠诸葛玉-所交付的那个藏有剧毒的荷包,用左手食中二指-住,一扬,道:-你认识此物?-张芳蕙娇躯一颤,粉腮益形苍白,在月光映照之下,显得十分怕人,她侧顾奇英道:-孩子,你到茅屋中去!-奇英紧咬香唇,道:-为什么?——

听娘的话,兵凶战危,我不要你冒险!——

是……这样吗?——

孩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留在这里!——

我要你离开!——

不!-语意十分坚决。

朱昶冷声道:-令千金必须留在这里!-

张芳蕙厉声道:-你想劫持她作为人质,交换大理国公主?——夫人,你明知区区不会这样做!——

丫头,你还不走?——

我不走!-

朱昶寒声道:-夫人,这公案她必须在场……-张芳蕙厉声道:-"断剑残人",很好,你要说什么?——夫人先说认识此物吗?-

张芳蕙咬紧牙关道:-认识!-

朱昶点点头,道:-很好,尊夫诸葛大侠,托区区把此物交还给你!——什么意思?——

这区区就不知道了!——

拿来!——

且慢,区区有一事请教……——

说吧!——

夫人不是与"武林生佛西门望"两情相悦吗,怎又做了"黑堡夫人"?-奇英的粉腮起了变化,眼睛睁得更圆了。

张芳蕙香汗滚滚,激越万状地道:-这不用你管!——夫人不说,区区只好另外查证了!——

诸葛玉还说了些什么?——

他已不久人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这件事……——拿来!-朱昶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脱手把荷包扔了过去……

张芳蕙接在手中,娇躯在发颤,用手指抚弄着,半晌无言。

朱昶又道:-夫人不打开来看看?-

张芳蕙狠狠盯了朱昶一眼,用手指撑开荷包,一阵掏摸,道:-里面有什么?——尊夫的礼物!——

什么?-

话方出口,突地粉腮剧变,扔了荷包,栗呼一声:-毒!-人便栽了下去。

惊呼声如春雷骤发。

奇英厉叫一声,扑到她母亲身上。

张芳蕙娇躯在翻滚扭动,显然痛苦已极,口中发出阵阵凄厉的呻吟。

那名黑衫老者暴喝一声:-"断剑残人",你真卑鄙,竟用这等手段!-朱昶闪身,出剑-

哇!-惨嗥栗耳,那老者身形幌了两幌,栽卧血泊之中。

胖大娘与纪晓峰、高昀等三人也跟着出手,一时之间,杀声震动四野。

有朱昶在场,那批武士怎敢恋战,豕突狼奔,四散逃去,功力差的,全搁在现场。

朱昶兀立在张芳蕙母女身前,考虑着如何向奇英说明一切经过……

胖大娘返身弹回,一把抓住了奇英,道:-有她,足可交换公主了!-朱昶急声道:-大娘,放手!-

胖大娘惊声道:-为什么?——

她不能交换公主!——

我说为什么?——

我曾受她救命之恩!——

恩怨分明不错,但目前公主……——

请大娘先放了她!——

公主的安危呢?——

侄儿负责在未达"黑堡"之前把她追回!——追不到呢?——

侄儿以生命换她的安全!-

胖大娘无可奈何地松了手。

奇英没有哭,没有流泪,粉腮一片青紫,此际,突地狂呼一声:-你杀了我母亲!-双掌一扬,扑向朱昶,忘命地攻击。

朱昶施展-空空步法-,左闪右避,口里连道:-姑娘,听我说……-奇英宛如发了狂,充耳不闻,掌指交加,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朱昶大声叫嚷,奇英全然不为所动,一味的扑击,朱昶无奈,出手扣住对方腕脉,急声道:-听我从头说给你听……-奇英凄厉地吼叫道:-我不要听,你杀了我娘!——姑娘,我是受……——

住口,我不是你对手,你要就杀了我!——

我没理由杀你……——

你不杀我,我有一天誓必杀你!——

姑娘,听我说……——

我不要听!-

张芳蕙尚未断气,此时,突地嘶声道:-孩子……过……来……-奇英目眦欲裂,厉叫道:-放手!-

朱昶被她那惨厉之情所慑,不期然地松了手……

奇英扑了过去,抱起她母亲,返身便走……

朱昶横身一截,栗声道:-我有话必须告诉你,你的身世……——让开!——

你必须听我说……——

不听!-

张芳蕙粉腮业已发黑,在奇英抱持中喘息着道:-断剑……残人……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快死了,她……是我所生不假……让我母女……最后……-喘息阻断了话声。

朱昶不由呆住了。

奇英抱着她母亲,疾奔而去。

纪晓峰栗声道:-少师,您让她走?-

朱昶叹息了一声道:-让她尽母女之情,最后诀别!——这岂非妇人之仁?-

朱昶一瞪眼,怒声道:-我自有分寸!-

高昀激动地插口道:-如果公主有何不测,我等如何回见皇爷与国师?-朱昶气急地道:-那就带区区人头回去!-

纪晓峰与高昀吁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但神情相当不豫。

胖大娘栗声道:-孩子,不可任性!-

朱昶默然了片刻,道:-我现在日夜兼程,去追截公主,大娘与二位随后依暗记来,截获之后,我立即回头,两位与宋伯良兄业已暴露身份,同时"十八天魔"已去其大半,剩下的不足虑了,三位在公主脱险之后,护送她回国!-纪晓峰与高昀瞪眼无言。

朱昶带着歉意的目光,向胖大娘道:-大娘,请您与两位此刻先行上路,我必得追上她母女,把这件受托于人的公案彻底解决!——孩子,我还不明白原委?-

朱昶只好把自己被仇家击落绝谷,幸被-谷中人-救活以及受托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胖大娘-哦!-了一声道:-原来有这么曲折的内情!——我去追明珠姑娘!-

说完,弹身朝茅屋扑去……

胖大娘等三人,也离开现场扑上官道,自去赶路。

朱昶扑入茅屋,却不见人影,明间暗间,都空空如也-

中原大侠诸葛玉-有一个布包,托交他的女儿,这事非办到不可,同时,奇英的身世,也必须告诉她,否则无以对救命恩人。

心念之中,他出了茅屋,朝屋后林野追去,一口气奔了四五里,始终不见张芳蕙母女踪影,照理,她带着一个人上路,决没这等快法,自己不是追过了头便是岔了方向,暗夜之中,如果对方伏匿不动,是难以发现的。

如何是好呢?

回头再找,不一定能找到,那要担搁追公主的时间。

极可能,母女已被隐伏暗中的-黑堡-高手接应去了,当然,张芳蕙中了剧毒,死是死定了的。

转念一想,明珠奔的也必是同一条路,她不回-黑堡-别无去处,她母亲当然不能活到回-黑堡-,她知道自己不会杀她,很可能扶灵而回,这样,自己在追及公主再回头时,也许可以碰上。

自己已与-红娘子-约好闯-黑堡-,路上碰不上,到-黑堡-定可见面。

心念之中,毅然放弃搜寻,扑回官道,全力赶程。

盏茶工夫之后,他超越了胖大娘等人。

天明时分,已奔驰了近百里途程。

他在道旁小店歇脚打尖,果然,发现了宋伯良所留的暗记,心里放宽不少。

匆匆打尖之后,又上道疾赶,他连身上染满血渍的衣衫都顾不得换了。

照暗记路线,未经当阳,由小路指向远安。

第三天,估计行程,已超过了一般武林人五日的路程,暗记突然断了,他不由大感焦急,这是什么原因呢?

宋伯良脱了线?

抑是他遭遇了意外?

他折回最后一个暗记的地方,向其余各方向探查,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如何是好呢?

不能盲目直追,也不能停留不进……

这的确使他进退维谷!

暗号的突然中断,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追踪到此为止,被追踪的对象停留在附近,其实地点尚未确定。一是宋伯良遭遇意外,来不及留下遇险讯号。如果说是追失了目的物,那不太可能,因为如失去目标,宋伯良可用暗记表示,或者本人留在现场。论时间,对方抵此不会太久。

想来想去,目前唯一的办法是先在附近数里之内,严密搜索一番,看看有无端倪,如果没有蛛丝马迹可循,只有直奔荆山入口的山镇,一方面等-红娘子-,一方面守候拦截。

心念之间,立即开始行动,以最后的暗记为中心点,作圆周搜索,逐渐扩大搜索圈,这样,就不会有遗漏。

一个时辰,他绕搜了五里范围之内的每一个可疑之处,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在焦急之余,感到有些沮丧。

公主如真的发生了不测,实在无法交待。

现在,只有走下一着棋,赶到头里拦截了。

如公主被送进-黑堡。对方以之作为人质,要挟段皇爷以-玉匣金经-赎取,那倒是件没奈何的事-

黑堡-图谋-玉匣金经-,已非一日,而且不择手段,志在必得,首先遭殃的是-武林三子-之中的-悟灵子-与-天玄子-,其后又勾通苗王,以求亲为借口,大闹皇宫,现在居然挟持公主了。

公主入中原,实在是一错着,师父-空空子-为何不加以阻拦呢?

当然,现在除了设法解决问题之外,怨天尤人,全无用处。

要去拦截公主,自己便不能在此道上暴露行踪,使对方有备,可惜不曾向老哥哥再讨一付面具备用。

思虑良久,唯一办法是往前面城镇,买一付猎户行头,以本来面目改扮猎户,如果注意行动,一时当不会被对方识破行藏。

心念一决,立即上路。

奔了一程,道旁忽出现了宋伯良遇险的暗号。

暗号显示,被多名高手围攻,对方是-黑堡-属下。看这暗号,是在紧急的情况下所留的,竟没有提到公主的安危下落,也没指出方向。

现在,当然以先救宋伯良为急务,救出了宋伯良,便可知道公主的情况了。

看眼前情势,前面是官道,有些疏落的农舍,右边是连绵的阡陌,左边是一片林木,直延到黄土冈。

照形势判断,这片树林有一搜的必要,如无所获,便只有往前道追了。

心念之中,弹身疾扑入林。

绕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正待出林上道,突然瞥见林外不远的黄土岗上,似有人影在幌动,不由精神一振,飞掠过去。

到了林缘,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不是人,是一根树枝,插在土岗半坡上,枝上挂了一袭长衫,随风飘动。

再仔细一看,枝头上还挂了串药箱。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那不是宋伯良扮走方郎中的行头吗?看来他已凶多吉少。

目光再转,不禁惊魂出了窍,距那挂衣物的树枝不远,地上冒出了一个人头。

朱昶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热血随之沸腾起来。

宋伯良业已惨遭活埋,全身在土中,只露一个人头在外。

他猛一挫牙,狂叫一声:-该杀啊!-

蓦在此刻──

一阵暴喝之声,遥遥传入耳鼓,不由心头一动,默察声音来源,似在土岗右侧,当下不遑多想,弹身奔了过去。

土阜之后,人影纵横,打得十分惨烈,朱昶鬼魅般掩了过去。

场中,拚斗的一方,赫然是-红娘子-与-天不偷-

红娘子-独斗一个瘦削的锦袍老者,使的是那柄作为郝宫花婚证之物的铁剑,朱昶是第一次看到-红娘子-使用兵刃,看她的剑术,自成一家,诡辣无伦,但那锦袍老人,身手却更加惊人,一柄剑神出鬼没,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但明眼人可以看出-红娘子-内力不继,削弱了剑招的威力-

天不偷-空手战四名-黑武士-与一名头目装束的中年,业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仗着步法奇妙,一味避重就轻,实已险象环生。

地上,躺了七具尸体,其中五人是-黑武士-装束。

这批人,不言可喻必是残害宋伯良的凶手,也许就是挟持公主的人-

红娘子-与-天不偷-在此现身与人拚上,朱昶实在很感意外,但他已无暇去想了,提气轻身,闪电般射入场中-

哇!哇!……-

惨嗥破空而起,双方被这猝然之变,惊得自动停了手。

与-天不偷-交手的五人中,有三人横尸当场,那名中年头目也在其中-

小兄弟,来得好!——

弟弟!——

天不偷-与-红娘子-同时惊喜地叫唤出声-

断剑残人!-

那名锦袍老者,面色大变,栗呼了一声,剩下的两名-黑武士-业已面无人色。

朱昶一咬牙,旋身,出剑,欺身……

仅存的两名-黑武士-惨号着仆了下去。朱昶已直迫锦袍老者身前,取代了-红娘子-的位置-

红娘子-高声道:-弟弟,他是"黑堡"副堡主!-锦袍老人电闪转身奔遁-

那里走!-

朱昶急展-空空身法-,鬼魅般截在头里,猛挥一掌,锦袍老人不顾身份,一式-懒驴打滚-,贴地镖射出去,这一着,大出朱昶意料之外,这一掌,反而助长了对方翻掠之势,闪电般没入侧方林中-

红娘子-与-天不偷-双双划身追击。

朱昶气得七窍冒烟,跟着射入林中,只这眨眼之间,对方已走了个无影无踪。

三人在林中碰头,相视苦苦一笑。

朱昶一顿足道:-我非追到他不可……——

天不偷-一抬手道:-救人要紧!-

朱昶激愤地道:-他们绑架了大理国公主……——天不偷-颔首道:-我知道,此刻恐已到"黑堡"了!——这么快?——

按站换马快送,怎么不快!——

老哥哥怎么知道?——

听他们自己谈话透露的?——

这……便如何是好?——

再打算吧!——

两位怎会一道……——

半路碰上的!-

朱昶转向-红娘子-道:-大姐也走了这条捷径?——红娘子-嗯了一声,道:-先设法救人!-朱昶这才忆起被活埋的宋伯良,死活不知,立即弹身起步,口里道:-走!——天不偷-急声道:-别忙!-

朱昶一收势,惑然道:-什么?——

那是一个陷阱,专门等你的,别莽撞!——

陷阱?——

你难道看不出,对方故意做那显目标志,就是要引你上钩,真侥幸,你没先救人,否则非粉身碎骨不可-朱昶不由头皮发炸,想起不久前-黑堡-对付-天魔-的故计,脱口道:-他们在现场埋了炸药?——正是这句话——

可恨!——

走,到现场再设法!——

宋……宋伯良不知还活着吗?——

大概还没有死!-

三人奔到土岗下的林边,朱昶望着那露出土外的人头,目眦欲裂-

天不偷-抓耳搔腮的道:-必须设法弄去发火的药引!-朱昶迫不及待的道:-如何着手?——

天不偷-凝重地道:-如果误触药信,后果不堪设想,问题是不知药信埋藏的位置——红娘子-接口道:-药信总在被埋者身边不出三尺之地,对方算计昶弟来时,发现自己人被活埋,必忙着救人,只要踏到被埋者身边,炸药就会爆炸——天不偷-白眉紧蹙,道:-可惜被埋的人穴道被制,不能开口说话,否则他必知晓-朱昶激情的道:-他还有救?——

当然,只要移开引信!——

奇怪,对方怎会知道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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