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相见恨晚 第十八章(2 / 2)
珍妮说:“好在这张照片还钉在那里,我记得是谁钉的,她对你相当着迷——你总是这里某些人的最爱。她向伯灵顿拱廊的一位女士买来的。你知道那里有位女士贩卖像是你的照片,好吸引女孩吗?”我摇摇头,很惊讶地想着我一直来往于伯灵顿拱廊吸引男士,却从未注意到那位特别的女士。
某人大喊:“能够在这里发现你,真是挖到宝了,金恩小姐……”当众人领悟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时,有阵低语声传来。“我得说一直很纳闷某件事。”我看到有人这么说。
珍妮再度靠近我,头转向一边,“希望你不介意我问,巴特勒小姐呢?我听说她好像也是阳刚女。”
有位女孩说:“没错,我也这么听说过。”
我犹豫片刻,然后说:“你们听到的是错的,她不是阳刚女。”
“连一点都不是?”
“完全不是。”
珍妮耸耸肩,“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看着膝上,觉得心烦意乱,更糟的是得迎合别人,因为就在那时,一位妓女来到露丝和诺拉中间,喊着:“噢,金恩小姐,你不为我们唱一首歌吗?”她的要求受到一群人附和——“喔,对啊,金恩小姐,唱嘛!”如同进入一个恶梦,一部破旧的钢琴突然就冒了出来,推过充满沙砾的地板。一个女人立刻在钢琴前坐下,将指节按出响声,随手弹出惊人的音阶。
我说:“真的,我不能唱!”我失控地看着弗洛伦斯——她正在端详我,仿佛从未看过我的脸庞。
珍妮不在乎地大喊:“喔,唱嘛,南儿,为这里的女孩们表演一下。你以前唱的那首歌是什么——关于对漂亮的女士使眼色,手中拿着你的金镑?”
一个声音,然后是一个接一个的声音接替唱出歌词。安妮刚大口喝下啤酒,现在却差点呛到。“老天!”她说,一边擦着嘴巴,“那首歌是你唱的?我在霍尔本的帝国剧院看过一次你的表演!你对我丢出巧克力钱币——因为你口袋里的热度,已经半融了——但我吃了下去,觉得人生死而无憾!喔,南茜!”
我咬唇凝视着安妮。打撞球的女子已经放下球杆,站到钢琴旁边;弹钢琴的人弹了另一首歌的和弦,约有二十位女子正在合唱。那是首很蠢的歌,我却忆起凯蒂的声音从合唱中轻快地升起,赋予曲调一种甜美的流畅,那些愚蠢的词句在她的舌头上宛如成了蜂蜜。这首歌在这个简陋的地下室里听起来大不相同——然而,却自有一种真实和一种新的甜蜜。我听那些活泼的女孩们唱歌,发现自己哼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我便跪在座位上加入她们的声音,她们对我欢呼、拍手,我得抱住头,紧咬嘴唇,以免眼泪夺眶而出。
她们开始唱另一首歌,不是我和凯蒂的歌,而是一首我不知道的新歌,我无法和她们合唱,便坐了下来,头靠在座位的隔板上。一位女孩拿着一盘猪肉焰饼到我们桌旁,是史温德斯太太招待的。我吃着这盘点心好一会儿,才能镇定下来。露丝和诺拉将手肘放在桌上,用下巴撑住头看我,忘了自己的故事。至于安妮,我可以在歌曲的停顿处,听见她对有所怀疑的雷蒙小姐解释:“不,我发誓,我们不知道。她脸上带着黑眼圈,手中拿了一把水芹,来到弗洛的家门前,从此住了下来。真是一匹黑马……”
弗洛伦斯转向我,她的双眼笼罩在阴影中。
当我找到一根烟点燃时,她问我:“你真的曾经是明星?你真的唱过歌?”
“唱过歌,也跳过舞,还有演过戏,在不列颠剧院里的一出童话剧演出。”我拍打着大腿,“‘大人,敢问我们的主公,卡西密尔王子身在何方?’”
我没有笑,她却笑了,“真希望我有看过你的演出!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一八八九年。”
她嘟着嘴唇,“啊,那一整年都在罢工,没时间去音乐厅。我想想看,有天晚上,我好像曾经站在不列颠剧院外面,为码头工人募款……”她微笑,“我应该会喜欢巧克力钱币的。”
“那我一定会丢一枚给你……”
她将酒杯拿到唇边,思忖别的事,“后来发生什么事让你离开音乐厅?你做了什么?”
我之前承认了一些事,不过我还没准备好承认所有的事。我将盘子推向她,“帮我吃掉这块馅饼。”又将身子倾过她大喊:“我说安妮,给我一根香烟,好吗?这根不够劲。”
“看在你身为这里的名人分上……”
弗洛伦斯在露丝的帮忙下把馅饼吃完。在钢琴旁边唱歌的人们变得疲惫,声音也变得嘶哑,便回头打撞球去了。邻座的妓女们起身戴上帽子,我猜她们准备出去,到瓦坪和莱姆豪斯的普通酒馆工作。诺拉打起哈欠,看到她打哈欠,我们全都打起哈欠,弗洛伦斯叹了一口气。
她问:“我们该走了吗?我想现在一定非常晚了。”
“现在快午夜了。”雷蒙小姐说。
我们起身,扣上大衣的纽扣。
我说:“我得和史温德斯太太说句话,谢谢她请我吃馅饼。”在我对她道谢后——并在沿路上被一群女子拦下打招呼——我晃到撞球台的角落,向珍妮点头。
我说:“晚安,很高兴你a了那枚先令。”
她牵起我的手,并且握一握,“晚安,金恩小姐!那先令和有你陪我们所带来的欢乐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我们还会再见到你吗,南儿?”她有刺青的朋友喊道。
我点点头,“希望会。”
“不过下次你得好好为我们唱首歌,你独唱,穿着全套男装。”
“喔,对啊,一定要!”
我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缓缓离开她们。我想起某件事,再度向珍妮招手示意。
当她走近时,我轻声说:“你觉得史温德斯太太会介意我留下照片吗?”
她随即从口袋掏出那张发皱的褪色照片给我,“你拿着吧。”又忍不住惊讶地问:“不过,你自己没有吗?我没想到……”
我说:“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太快离开那份工作了。我失去很多东西,现在才在意起来。不过这张——”我注视着照片,“让我留有一点回忆没关系吧?”
“的确没关系。”她和善地回答。她看过我,看向弗洛伦斯以及其他人,微笑着说:“你的女孩在等你。”我将照片塞入大衣口袋。
我心不在焉地说:“她是在等我。”
我回到朋友身边,穿过拥挤的房间,爬上险峻的楼梯,进人二月夜晚的刺骨寒冷中。在军舰酒馆外面,道路又黑又静,然而,有阵遥远的喧闹声从盖博街传来。和我们一样,东区所有酒馆和杜松子酒馆的酒客开始摇摇晃晃地踏上归途。
我们一行人走路时,我说:“‘船里的男孩’的女孩和当地人,或是那些粗汉们,从来不会发生问题吗?”
安妮将衣领拉高以御寒,挽起雷蒙小姐的手,“有时候会。有一次,有些男孩将一只猪戴上一顶软帽,将它丢下地窖楼梯……”
“不!”
诺拉说:“千真万确。还有一次,有位女子在一场斗殴中被打破头。”
弗洛伦斯打着哈欠说:“这超出女人会做的事,是那女子的丈夫打的……”
安妮接着说:“事实是,这些地区龙蛇杂处,有犹太人、东印度水手、德国人、波兰人、社会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传道者……这些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在她说话时,有两个男人从街尾的一栋房子出来,瞧见安妮和雷蒙小姐挽着手、露丝将手放进诺拉的口袋,还有弗洛伦斯和我并肩走路,便低声咕哝,还发出讥笑声。当我们经过时,其中一人清清喉咙,吐了口痰;另一个在裤裆处圈起手掌,发出叫嚣和大笑声。
安妮转过来看我,耸了耸肩。
雷蒙小姐为了让大家开心,开口说道:“我在想有没有女人会为了我,甘愿让自己的头受伤……”
“只有她的心会受伤,雷蒙小姐。”我殷勤喊道,很满意看到安妮和弗洛伦斯皱眉看着我。
我们一行人在路途中变得愈来愈少,因为在白教堂区,露丝和诺拉离开我们,搭公共马车到城里的住所,而在沟岸,雷蒙小姐住的地方,安妮看着自己的靴子前端说:“都这么晚了,我想我还是陪雷蒙小姐走到家门口,你们可以先走,我会赶上你们……”
因此只剩下我和弗洛伦斯两人。我们快步前进,因为天气很冷,弗洛伦斯的手搭在我的手臂上,将我拉近。抵达奎尔特街的一头时,我们停了下来,和我第一次到这里时一样,凝视片刻哥伦比亚市场黑暗诡异的塔楼,向上窥探少了繁星与月亮,被雾和烟吞噬的伦敦夜空。
“我不相信安妮会赶上我们。”弗洛伦斯低语,回头朝沟岸的方向看去。
我说:“我也不相信她会……”
当我们进去时,家里似乎又热又闷。然而,我们脱掉大衣、去过厕所后,马上又觉得很冷。雷夫为我铺好小床,在壁炉上留下一张字条,说炉子里有壶茶是留给我们的。那里是有壶茶,茶汁和肉汁一样浓稠,颜色也一样深,不过我们还是喝了下去。我们捧着杯子回到客厅,那里最温暖。我们待在仍有最后一点煤炭燃烧、满是煤灰的火炉前,并且牵着手。
椅子已被推到后面,好让我的床有地方放,因此现在,我们颇为害羞地并肩坐在床上。当我们坐在一起时,床下的脚轮稍稍移动,弗洛伦斯笑了。桌上有盏灯被调到很暗的亮度,除了这个光源,整个房间非常明暗。我们坐着啜饮茶,静静注视着煤炭,煤灰不时会在炉架上飘动,煤炭发出劈啪声。
“去过‘船里的男孩’后,这里感觉真安静!”弗洛伦斯说。
我抬高膝盖,抵在下巴,因为床相当矮,离地毯很近,我将脸颊贴在膝盖上,对她微笑。
“很高兴你带我去那里,我好久没有这么愉快的夜晚了,自从——我不能说。”
“你不能说?”
“我不能说。因为我的快乐,你知道,有一半是看见你高兴……”
她浮现一抹微笑,打了个哈欠,“你不认为雷蒙小姐非常美丽吗?”
“非常美丽。”却比不上你的美丽,我想这么说,看着我过去认为平凡的面貌。喔,弗洛,没人和你一样出色!
但我没有说。她露出笑容,“我想起另一位安妮曾经求爱的女孩。我让她们待在这里过夜,因为当时安妮和妹妹同住。她们睡在这里,而我和莉莲睡在楼上。她们很吵,蒙克斯太太过来问:‘有人不舒服吗?’我们说是莉莲牙痛,而事实上,她一直睡着,我睡在她身边……”
弗洛伦斯的声音变小了。我拉松领结,弗洛躺在莉莲身边,为了一份无效的感情而辗转难眠,这种想法让我痛苦嫉妒,不过,一如往常,这也让我感到相当温暖。我说:“和你爱的人同床共眠,不会觉得很难过吗?”
“非常难过!不过也颇不可思议。”
“你从来——从来没有吻过她吗?”
“当她睡着时,我有时会吻她。我亲吻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很美……”
在我和凯蒂尚未缠绵的那些日子里,躺在她身边忍耐的回忆仍历历在目。我以略为不同的口气说:“当她进入梦乡时,你有看着她的脸——希望她梦到的是你吗?”
“我会点亮一根蜡烛,就只是这样!”
“当她躺在你身边时,你不会想摸她吗?”
“我想,那时应该摸她的!我为此怕得半死。”
“你不会有时摸自己——希望那是她的手指?”
“喔,我会红着脸这么做!有一次,我在床上靠近她,她说着梦话:‘吉姆!’——吉姆是她男性朋友的名字。她又说:‘吉姆!’——而且是以一种我从没听过她用的声音。我不知道该为此哭泣,还是能做什么。不过我真正要的是——喔,南茜!我真正要的是她睡着,当个昏睡的女孩,好让我能摸她,让她以为我是他,再次叫道,用那种声音叫,在我摸她的时候……”
弗洛伦斯吸了一口气。壁炉里的一块煤炭掉落,发出声响,但她没转头看,我也没有。我们只是凝视对方,因为她的话是如此温暖,使我们的目光融化在一起,无法将其分开。我说,差点笑出声,“吉姆!吉姆!”她眨眨眼,似乎在颤抖,我也颤抖了。接下来我只能说:“喔,弗洛……”
仿佛透过某种神秘的力量,我们嘴唇间的空间变小,随即消失。我们亲吻彼此。她伸手触摸我的嘴角,她的手指来到我们紧贴的嘴唇间——它们尝起来仍旧像糖一样。我抖得厉害,我必须紧握拳头,对自己说:“停止发抖,好吗?她会以为你没接吻过!”
然而,当我对弗洛伦斯伸出手时,我发现她也一样抖得厉害。过了一会儿,当我将手指从她的喉咙移向隆起的乳房时,她像条鱼般不住扭动,微笑着靠近我,“用力抱我!”
我们一起倒在床上——那张床在地毯上滑动了一英寸——我解开弗洛伦斯衬衣的纽扣,将脸紧贴在她的胸前,隔着连身内衣的棉布,吸吮她的乳头,直到乳头变硬,她开始僵硬且喘息不止。她将手放在我的头上,将我的头抬至她能亲得到的地方。我翻上她的身体,感觉她在我底下移动,感觉她的乳房抵着我的乳房,知道自己将达到高潮,或是昏倒——但她将我转身,掀起我的裙子,将手放在我的双腿间,缓慢轻柔且挑逗地抚摸起来,我想我可能再也不会有如此完美的高潮……
我感到她的手放在我身体最湿的部位上,她对着我的耳朵呼吸,呢喃道:“你在意我进入里面吗?”这问题以非常温柔且愉悦的语气说,让我差点哭了出来。“喔!”我说,她再度亲吻我。过了一会儿,我感到她在我体内移动,先是用一根手指,接着是两根手指,我想,然后是三根……紧压片刻后,她伸进至手腕的位置。我想我叫了出来——我想我颤抖、喘息地叫了出来,感受她拳头微妙的弯曲、甜美手指的弧度,就在我的子宫下面……
当我达到所能承受的极限时,我感到一阵涌流,使她的手臂从指尖到手肘都沾满我的体液——她感同身受地也达到高潮,虚弱且沉重地靠在我身上,她的裙子变湿。她抽出手——又使我颤抖了一次——我紧抓着她的手,将她的脸拉向我亲吻。我们非常安静地躺着,紧靠着对方,直到就像引擎冷却般,停止了我们的激情,缓缓趋于静止。
当弗洛伦斯起来时,她的头撞上了餐桌,我们使小床从客厅的一头移到另一头,而且浑然不知。她笑了。我们脱下衣服,她关上灯,我们穿着湿衬裙躺在被单下。当她睡着时,我将双手放在她的双颊上,亲吻她撞伤的额头。
五
我起来时,发现仍是夜晚,不过天已蒙蒙微亮。我不知道是什么使我醒来,然而,当我环顾身旁时,看到弗洛伦斯将自己抬高到枕头上,正在注视我,显然已经清醒。我勾向她的手,缓缓亲吻着,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搅。她露出微笑,不过她的笑容中带着某种忧虑,我不禁战栗。
“怎么了?”我低语,她轻抚着我的头发。
“我只是在想……”
“什么?”
她不愿回答。
我倚在她身旁,完全清醒过来,“你要说什么,弗洛伦斯?”
“我在黑暗中看着你,我以前没看过你睡觉的样子。对我来说,你看起来就像个陌生人。然后我想到,你对我来说的确是个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你怎能这么说?你和我住在一起超过一年了!”
她回答:“还有今晚,我第一次发现你曾经是个明星!你怎能把这件事当作秘密?你为什么想这么做?你还做了哪些我不知道的事?就我所知,你大概进过监狱,你大概发疯过,你大概曾经是妓女!”
我咬着嘴唇,不过随即想到她对“船里的男孩”那里的妓女有多好。我迅速地说:“弗洛,我的确卖过。你不会因此讨厌我吧?”她立刻拿开手,“卖过!我的天!我当然不会讨厌你,只是——喔,南茜!想到你曾是其中一个悲苦的女孩……”
“我并不悲苦,”我说,视线看往别处,“而且说实在的,我——我也不算是个女孩。”
弗洛伦斯说:“不算女孩?这是什么意思?”
我用指甲刮着被单的丝质边缘。我该告诉她我的过去——长久以来我一直隐瞒的过去吗?我看见她的手放在被单上,我的胃揪成一团,我再次想起她的手指,轻轻将我打开,而她的拳头伸入我体内,缓慢地翻动……
我吸了一口气,“你去过惠茨特布尔吗?”
一旦我开始说,便发现自己停不下来。我告诉她所有的事——关于我卖牡蛎的少女生活;关于凯蒂?巴特勒,那位让我离开家人的人,也是反过来离开我,投入瓦尔特?布利斯怀抱的人。我告诉她我发疯的日子、我的扮装工作、我和弥尔恩太太以及葛丽丝在格林街的生活,那里是她第一次遇见我的地方。最后我告诉她黛安娜、幸福地,还有泽娜的事。
当我说完时,天都快亮了,客厅好像变得更寒冷。在我冗长的叙述中,弗洛伦斯始终保持沉默;当我讲到男妓的部分时,她皱起眉头,之后皱得更紧,现在则是愁眉深锁。
我说:“是你想知道,我有哪些秘密的……”
她看往别处,“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你说不会讨厌我做过男妓的事。”
“实在难以想象你做过那些事——而且是出于乐趣。喔,南茜,出于如此残酷的乐趣!”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想到你认识那么多人,却没有朋友。”
“我把他们全都抛弃了。”
“你的家人。你说过,你来这里是因为家人把你赶出去,但其实是你把他们赶了出去!他们会有多想你!你想过他们吗?”
“有时。”
“还有那位在格林街,对你很仁慈的女士。你从没想过去拜访她,还有她女儿吗?”
“她们已经搬走了,我试过找她们。再说,我觉得很羞愧,因为我忽视了她们……”
“忽视了她们,为了那个——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黛安娜。”
“黛安娜。当时你那么在乎她吗?”
“在乎她?”我用手肘撑起自己,“我恨她!她是个恶魔!我告诉过你——”
“你却和她待在一起,待了那么久……”
我忽然因自己的过去和她对我的嘲弄感到窒息,“我无法解释,她可以决定我的命运。她很有钱,她有——许多东西。”
“一开始你告诉我,把你赶出去的是位男士,现在你说是位女士。我认为,你还失去了某个女孩……”
“我是失去了一位女孩,不过那是凯蒂,是几年前的事了。”
“黛安娜很有钱,打黑了你的眼睛、伤害了你,而你让她这么做。她把你赶出去,因为你——亲吻了她的女仆。她后来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们沉默地躺了一会儿,床突然变得非常窄。弗洛伦斯凝视透着光亮的窗帘角落,我悲惨地看着她。当她将一根手指放进口中啃指甲时,我伸出手阻止她,她却将我的手推开,作势起身。
“你要去哪里?”我问。
“楼上,我得坐着好好想一想。”
“不!”我大叫。当我大叫时,躺在楼上小床的西里尔醒来,哭喊着母亲。我的手伸向弗洛伦斯,紧抓她的手腕,不顾婴孩的哭声,拉着她的背,将她压向床上。“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你指的是上去想莉莲!”
她受到打击,“我忍不住想到莉莲!我忍不住。而你——你也一样,只是我从不知道而已。别说——别说昨晚吻我时,你没在想凯蒂!”
我吸了一口气——但我迟疑了。因为那是事实,我说不出口。我最先亲吻且吻得最用力的人是凯蒂,我的双唇好像就此留有她亲吻的形状、颜色,或是味道。那些苏活区男士的体液和泪水、幸福地的红酒和潮湿的爱抚,都无法将那些亲吻彻底洗去——不过那对黛安娜来说并不重要,对泽娜来说也不重要。对弗洛伦斯来说,为什么却很重要?
为什么当她亲吻我时,我想着谁很重要?
我说:“我只知道,假如昨晚我们没有躺在一起,我们会因此而死。假如你现在告诉我,我们不该再躺在一起,那就有趣了!”我仍将弗洛伦斯压在床上,西里尔还在哭叫;但现在,因为某种奇迹,他的叫声逐渐微弱——弗洛伦斯在我的怀里放松,将头转向我。
她轻声说:“我喜欢将你想成贝壳里的维纳斯。在你来这里时,我没想到你有过情人……”
“为何你现在一定要想到她们?”
“因为你会想到她们!假如凯蒂再度出现,要你回到她身边呢?”
“她不会的。凯蒂离开了,弗洛,就和莉莲一样。相信我,莉莲回来的机会甚至比凯蒂还大!”我露出微笑,“要是莉莲回来,你可以去找她,我什么也不会说。要是凯蒂来找我,你也可以做同样的事。我想:我们能拥有我们的天堂——还能从我们分站的云朵上互相招手。但在那之前——在那之前,弗洛,我们不能过着亲吻彼此的快乐生活就好吗?”
宛如爱人的誓言,我猜这些话语十分奇特,不过我们都是背负奇特过去的女孩——我们的过去有如一些盖着不合盖子的盒子。我们得承受它们,却得谨慎面对。当弗洛伦斯叹气,终于对我伸出手时,我想:我们得处理得非常妥当,使盒子里的东西不会满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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