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祝你永远不要悲伤(2)(2 / 2)
以雅回来了,她说,跟哥哥分开了那么多年,现在好象重新恋爱。
原来我是你们之中最不忠贞的。
你记得你做了一件雨衣给我吗?跟你那件一模一样的。
那天,我穿上雨衣,在中环走着的时候,一个男人从后面跑上来叫我,我回头,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是徐文治,他以为我是你。
良湄
收到良湄的信之后两天,杨弘念突然出现。
那天晚上,他拿着一束红玫瑰来找我。
你去了哪里?我问他。
一直在纽约。
你在纽约干什么?
我就住在巴士站旁边的房子。
什么?我吓了一跳。我每天早上在巴士站等车,从不知道他就住在旁边。
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我喜欢可以每天看见你在巴士站等车。他深情地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哀哀地问他。
我也不知道。你的花瓶放在哪里?我替你把花插好。
我把一个玻璃花瓶拿给他。
他在花瓶注了水,抓起一撮文治送给我的玻璃珠。
你干什么?我问他。
他把玻璃珠放在花瓶里,说:这样比较好看,你干嘛这么紧张?
没什么。
有没有喝的?我很口渴。
我在冰箱里拿了一瓶天国蜜桃给他。
你一直为我预备这个吗?他乍惊还喜的问我。
不,只是我也爱上了这种口味——我淡淡的说。
他显然有点儿失望。
他把那一瓶玫瑰插得很好看,放在饭桌上。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插花。我说。
还有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你也不知道——
是的,譬如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爱上红玫瑰?以你的个性,你不会喜欢红玫瑰,玫瑰毕竟是一种太普通的花,而且是红玫瑰。
你知道玫瑰为什么是红色的吗?
难道是用血染红的吗?我打趣地说。
是用夜莺的血染红的。
夜莺的血?
波斯有一则传说,每当玫瑰花开时,夜莺就开始歌唱,对它倾诉爱意,直至力竭声嘶,痴醉于玫瑰的芳香,随即倒落于玫瑰树枝下。
当夜莺知道玫瑰被阿拉真神封为花之女王时,它非常高兴,因而向吐露芬芳的玫瑰飞了过去,就在它靠近玫瑰时,玫瑰的刺刚好刺中它的胸口,鲜红的血将花瓣染成红色。
如今波斯人仍然相信,每当夜莺彻夜啼叫,就是红玫瑰花开的时候。他痴痴地望着我。
夜莺太笨了。我说。
所有的爱情都是这样吧,明知会流得一身血,还是挺起胸膛拍翼飞过去。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我只是无法明白,他为什么甘心情愿化作那可怜的夜莺。
他轻轻地摩挲我的脸,手停留在我的眼睛上。
别这样,有刺的。
我也不介意流血。我喜欢这样抚摸你的眼睛,我真想知道你的瞳孔里有没有我。
我忍不住掉下眼泪。
别哭。他抱着我。
为什么会是他?
为什么总是他?
难道他才是我厮守终生的人?在时间的洪流里,在我们无法控制的光阴里,浮向我生命的,就是他。
在寂寞的纽约,在寂寞的日子里,我再找不到理由拒绝这多情的夜莺。
杨弘念仍旧住在巴士站旁边的房子里,我们再一次相依。他在洛杉矶有一丬以自己名字为名的时装店,每星期他要飞去洛杉矶一次。每个星期,我们要分开两至三天,这样最好,他不在的时候,我会思念他。
他没有再送我红玫瑰,也许他已忘了自己曾化身夜莺。男人就是这样,得到了,又忘记了如何得到。
九零年十二月平安夜那天,我独个儿在屋里,有人按门铃。
我以为是杨弘念过来找我,站在门外的却是文治。他拿着行李袋,站在我面前,我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年没见了,竟然好象昨天才分手。
是良湄把你的地址告诉我的。他微笑说。
你刚下机吗?
他点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我让他进来。
你为什么会来纽约?
他傻呼呼的欲言又止。
你就住在这里?他环顾我的房子。
是的,外面很冷。要不要喝杯咖啡什么?
谢谢。你习惯纽约的生活吗?
我很容易适应一个新地方。
我跟曹雪莉分手了。他突然告诉我。
我愕了一下,为什么他现在才跟她分手?为什么不早一点?
是谁提出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关心这一点。
是她提出的。
我很失望,曹雪莉不要他了,他才来找我。
她爱上了别人吗?我问他。
不。她爸爸在地震中死去,她自己也受了伤,也许这种打击令她成熟了不少吧。我到过旧金山探望她一次,我们每个星期都有通电话,大家愈来愈像朋友,也愈来愈发现我们不可能走在一起。
那天,在电话里,她告诉我,那次地震的时候,她知道我为什么去找她,她看得出我想跟她分手,但是当时她很伤心,她很自私地不想我离开她——
看来她还是爱你的——
你会和我回去香港吗?他突然问我。
你来就是说这句话?
他茫然地望着我。
为什么你不早点来?我等了你这么久,你现在才出现,你不觉得太迟吗?
是不是情况不一样了?他难堪地问我。
你以为我永远在等你吗?你以为你是谁?我要用我所有的青春来等你?我在这里一年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为什么要等到她不要你,才轮到我?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私歇斯底里地质问他。
对不起,我认为先把我和她之间的事解决了,对你比较公平,否则我说什么也是没用的。
我气得骂他:你不是男人来的!所有男人都可以一脚踏两船!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骂他,他是一个好男人,他不想欺骗任何人,我却恨他不骗我。他早就不该告诉我他有女朋友,他该把我骗上床,然后才告诉我。
他望着我,不知说什么好。也许,他千里而来,是希望看到我笑,希望我倒在他的怀里,跟他回去,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我的埋怨。
你说得对,我不是个男人,我也没权要求你无止境地等我。他难过地说。
我咬着唇:是的,你没权这样浪费一个女人的青春。
我只是希望你和我一起回去。他以近乎哀求的语调跟我说。
如果时钟倒转来行走,我就跟你回去。我狠心地说。
他站在那里,红了眼眶,说:
对不起,我没法令时钟可以倒转来行走,是我没用。
我也不可以。我凄然说。
希望你幸福——他伤心地说。
谢谢你。
再见——
珍重。
我站在窗前,看着他,拿着行李,孤单地走在街上。四处张灯结彩,他是特意来和我共度圣诞的吧?他准备了最好的圣诞礼物给我,可是这份礼物来得太迟了。
为什么光阴不可以倒流?只要他早三个月出现,我就可以跟他回去。
我不能这样对杨弘念,我不能那样无情地对待一个爱我的人。我害怕将来我所爱的人,也会这样对我。
他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
杨弘念抬了一株圣诞树回来。
这是你在纽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吧?他问我。
不,是第二个。我说,不过却是第一个家里有圣诞树的圣诞节。
我用一块银色的布把整株圣诞树罩着。
你干什么?他问我。
这样看来比较漂亮。我任性地说。
你没什么吧?杨弘念温柔地抱着我。
没什么。
你有没有想念香港?他问我。
为什么这样问?
我忽然有点想念那个地方。要不要回去?
不。我坚决地说。
远处传来圣诞的音乐。
他用手揉我的眼睛,揉到了我的泪水。
你在哭吗?
音乐很动人。我撒了一个谎。
文治不一定能够立刻买到机票回去香港,说不定他还在机场,孤单地等下一班机。
两天后,我打了一通电话给良湄。
不告诉你,只是想你惊喜一下,文治也是,我们希望你有一个难忘的圣诞节。她说。
我太久没写信给她了,没告诉她,杨弘念又回到我身边。
那怎么办?良湄问我。
他有找你吗?
他还没回来呀,在电视上看不到他。
不可能的,他两天前已经走了。
那么,他也许躲在家里吧。
一天之后,杨弘念要去洛杉矶,我送他到甘乃迪机场。
在巴士上,他问我:为什么突然要送机?你从来不送我机的。
不是做每一件事都有原因的。我淡淡的说。
在机场送别了杨弘念,我到处去找文治,他不可能还留在纽约的。即使他在机场,也不一定就在甘乃迪机场。
虽然那样渺茫,我却努力地寻找他。
告示牌上打出往香港的班机最后召集。
我立刻飞奔到登机闸口,一个人在后面轻轻拍我的肩膀,我兴奋地回头,站在我跟前的,却是杨弘念。我给他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找谁?他阴沈地问我。
你不是已经登机了么?我立刻以另一条问题堵截他的问题。我是一个多么差劲的人。
飞机的引擎出了问题,我改搭下一班机。
哦,是吗?我失神地说。
你在找人吗?
我再无法避开他的问题。他刚才一定看到了我回头那一刻,表情是多么的高兴,我以为轻拍我肩膀的,是文治。
不是的,我只是想在这里随便逛逛。我说。
机场有什么好逛呢?他微笑说。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我陪你等下一班机吗?我问他。
不,下一班机一小时后就出发,我要进去了。他轻轻地吻了我一下。
往香港的那班机大概已经起飞了,我只好独自回家。
两天后,良湄打电话给我说:
徐文治回来了,我在新闻报告里看到他,样子很憔悴呢。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我打电话给他,仔说这几天都在甘乃迪机场里,大概是惩罚自己吧。
他的确是坐那班机离开的。为什么生命总是阴差阳错,失之交臂?
我整天望着手上的浮尘子钟,分针怎么可能倒转行走呢?
晚上,杨弘念从洛杉矶打电话回来给我。他从来不会在洛杉矶打电话给我,尤其工作的时候。按时打电话给女朋友,从来不是他的习惯。
什么事?我问他。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在家里。
我当然在家里。
那没事了。
你打电话来就是问这个问题?我奇怪。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他说。
自从文治来过之后,他就变得很古怪。
几天之后,他从洛杉矶回来,一踏进门口,就抱着我不肯放手,问我:
你有没有挂念我?
我该怎么回答他?我的确没有挂念他。
我吻了他一下,用一个差劲的吻来堵塞他的问题。
↑返回顶部↑